等李肆睡醒一覺,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午后,他這一覺睡了足足兩個時辰!
很香!
一個骨碌爬起來,他就覺得精神很多,連身體里都充滿了力量,之前的疲倦一掃而空,甚至很有食欲。
不過他沒忙著吃飯,而是先察看四周,發現很安靜,之前參與了戰斗的士兵大部分都在休息,只有小部分士兵在黃忠的帶領下在外圍巡邏警戒,數百米外,十名趟子手正在放牧馬群。
工匠們正在將一部分損壞的盔甲拆解拼接成可用的盔甲。
還有十幾名士兵在廚子張達的指揮下,煙熏馬肉,制作肉干。
不過少了十幾名總鏢頭與二十名趟子手,他們應該是去偵查四周了。
另外,隊伍里還多了八十多個婦人女子,這是之前解救的。
至于戰死的士兵已經埋葬,殺死的敵軍則全部砍了腦袋做京觀,尸體就地掩埋。
一切井然有序,黃忠這五星級戰將真不是吹的。
“殿下,您醒了?”
太監孫進原本也是在打瞌睡,不過此時一聽到動靜,立刻醒過來。
“為何不放她們離去?”李肆抬手一指。
“回稟殿下,黃將軍已經給了這些女子婦人食物,但她們都不愿離去,實在是已經無家可歸。”孫進小心的回答。
李肆皺眉,多了一些女子,對他接下來要進行的游擊戰術可是麻煩,但他也的確不能棄之不顧,更何況,這也能充實他統領的平民。
“叫黃將軍來見。”
吩咐一聲,李肆轉頭,就見他的王府管事盧子信已經醒了,并且手中還拿著一張鬼畫符一樣的紙張。
“殿下,臣方才已經繪制好一份簡略輿圖,還請殿下過目。”盧子信此時臉色雖然仍舊蒼白,但已經有了幾分精神。
還不錯,這廝終于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
“盧先生辛苦了。”李肆隨口一說,就接過這簡易地圖,第一眼看去,這啥玩意?
仔細分辨,再充分聯想,這才勉強看懂。
主要是他找到了大河作為參照物,又找到了自己所在地。
大河在南,自西向東流淌。
而在大河上游是鹿城,中間隔著一座鹿鳴山,鹿鳴山以北是四個鎮子,如果從這條路前往鹿城,就得走二百多里,但抄近道的話就只有七八十里。
再從自己所在的位置向北,有三座山峰,分別是斧頭山,雁回山,以及清源山。
從清源山再向北百里,是晉城,晉城邊上有一名山六臺山,山上有古剎,名為大悲寺,也是李肆原身游山玩水的地方,當然,打的是給其生母宋貴妃還愿進香的名義。
從晉城再往北三百里,就是燕國王都,以上算是此次的出行路線。
除此之外,這地圖上還有三道粗大的箭頭,都從王都出發,這應該是黑齒王派出的數路大軍,意圖吞并燕國在大河以北的重要州郡。
西邊的箭頭直指安西州,那里是燕國西部最重要的大州,一州九郡,不但是燕國西邊的邊關重地,還是燕國與西方數國商貿往來必經之地。
不過根據李肆的記憶,安西州在過去這些年來一直為門閥望族崔氏所把持,據說崔氏蓄養私兵上萬,假借通商之便利,與西方數國牽扯不清,燕國能有今日滅國之恨,那安西崔氏功不可沒。
哦,好像他那個便宜的太子哥哥,其生母,不久前罹難的皇后就是崔氏女。
第二個箭頭直指晉城,也即晉州,這同樣是燕國大州之一,勉強算得上是能夠被老皇帝掌控的的區域了,但估計撐不住多久,晉城若被拿下,首先遭殃的就是他這個四皇子。
其實李肆很好奇,原身為什么一定要往南跑,而不是就近躲進晉城?
他在記憶里搜刮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哦,原來他這便宜生母出自燕國另外一個門閥望族,江南宋氏,這小子是想渡過大河找靠山去。
倒是不笨,若被他成功渡河,回到江南宋氏,那么此時此刻沒準已經登基為帝了。
“幸好,幸好!”
李肆心中冷笑一聲,因為江南宋氏,與安西崔氏一樣,同樣是燕國被滅的大功臣啊。
不過燕國立國也才不到五十年,這些門閥世家根深蒂固,燕國兩代皇帝雖然也算勵精圖治,但仍舊手段不夠,在與這些門閥望族斗爭中落了下風,以致有今日之滅國滅族之禍。
哦,忘了,他關隴李氏,五十年前也算天下間有數的門閥望族,當年與其他世家門閥合力,推翻了大乾帝國的末代皇帝,雖然得了皇位,但也因此埋下致命禍患,讓一眾門閥望族尾大不掉。
真是成也門閥,敗也門閥。
想到這里,李肆反而更加堅定,不能渡河南下了。
此時他看向第三個箭頭,朝東而去,目標是東寧州,那同樣是燕國東部的一個大州,面積頗大,人口眾多,有十二郡,兩大門閥望族在此,一個是寧城王氏,一個是衛城張氏。
這都是龐然大物,乃是燕國有數的六大門閥望族,相對比較而言,盧子信背后的鹿城盧氏,只能算是小弟弟。
而類似鹿城盧氏這樣的小型門閥世家,燕國一共有十二個,所以從這點來說,燕國不滅,天理都不容啊。
“明白了,為什么我獲得的王國氣運只有9點,初始民心只有8300點,癥結在此。”
“不過,那黑齒王如今居然選擇兵發三路,是他身邊真的有‘高人’指點呢,還真的是揣著糊涂裝聰明?亦或者黑齒一族的精兵真的那么強大?”
李肆此時就很疑惑這一點。
畢竟若是明白燕國內部的局勢,就該明白,燕國老皇帝能控制的國力只能算七分之一,甚至還不到,勢力弱的都沒法讓其他皇子就藩。
所以攻下燕國王都不算什么,滅了皇帝全族也不算什么,并不能起到震懾作用,無法讓其他門閥望族立刻望風而逃。
這些門閥望族動輒存世千年,底蘊之雄厚,那不是說著玩的,內斗內行,外斗外行這個套路未必適用他們。
“也許黑齒一族的軍隊真的很強力吧。”
李肆思索著,畢竟他剛剛俘虜的那48名黑騎蠻兵,就全都是4級兵。
所以這就可以講一個笑話了,塞外異族都有足夠的王國氣運開啟4級兵,而堂堂大燕國,卻只有3級兵。
“就是不知道那些門閥世家蓄養的私兵是什么級別?”
李肆覺得,事情的關鍵還要著落在此,可惜,他前身雖是皇子,但并不是特別聰明,平常不怎么關注政事,生母宋貴妃又不怎么受寵,往往要一年半載才會見一次便宜皇帝老爹,他所了解的東西太少了。
想到此處,李肆瞅了一眼盧子信,這糟老頭子是王府管事,但不是管家,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官,有正五品,除了負責王府大小事務,還是前身的若干老師之一。
“盧先生,如今局勢晦暗,先生何以教孤?”
李肆整了整姿態,裝著很莊重的問。
而盧子信似乎早就等著他來問,疲憊的神色都暫時一振,一捻山羊胡,激昂道:“如今王都淪陷,先帝崩殂,生靈涂炭,萬民泣血,國不可一日無君,當今之際,臣懇請殿下輕車簡從,選精干護衛,由黃將軍統領,抄小道,盡快趕往鹿城,先就帝位,以新君之名義,號令四方節度使發兵,敗黑齒,復王都,為先帝報仇雪恨,救萬民于水火!”
老頭子把話說得比唱歌還好聽,李肆心中冷笑,面上卻十分激動,甚至擠出一滴口水,哦,是眼淚,咬牙切齒道:
“黑齒賊子,孤王必與爾等誓不戴天!不過,盧先生,鹿城可有精兵強將?如今黑齒賊子亡我之心不死,接下來必會派遣大軍追殺,孤死不足惜,卻不想害了鹿城一地百姓,不如,我們去東寧州吧,那里有兩大節度使,精兵數萬呢。”
聽到此話,盧子信不疑有他,急忙道:“殿下放心,鹿城雖不是州城,卻是豫州有數的郡城,城高三丈,糧草充足,鹿城子弟皆忠君報國,顧念天恩,旬日之間,應可募得數萬死國勇士,死保江山社稷!”
“你確定?以那黑騎蠻兵之強悍,據說個個都是十人敵,他們一路攻城拔寨,從邊關殺到王都,未曾遭遇一敗,罷了,孤還是不想害了鹿城百姓,盧先生也不必勸我了,孤雖報仇心切,但也知兵戎相見,無比兇險,此事,當從長計議,我們,還是去東寧州吧。”李肆悲傷的擺擺手。
“殿下無需憂慮!黑齒蠻兵雖然兇殘,但邊關軍將荒廢操練,克扣兵餉,瞞報缺員,武備匱乏,如此才會被黑齒蠻兵所趁,臣——”
盧子信猶豫了幾息,看著李肆那赤城的神情,最終還是決定給他一個定心丸,其實這都是各門閥望族半公開的事實,只不過這位四殿下從來都是不學無術,沉迷酒色,也就運氣好一點。
真的,如果那個秘密屬實,那六大門閥望族下得可是一盤大棋。
鹿城盧氏不夠資格參與進去,但這個漏網的四皇子,只要到了鹿城盧氏手里就能發揮巨大作用,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個套路那是真的好。
“殿下勿憂,黑齒蠻兵不足為懼!”
盧子信斟酌著詞語,他雖然不是鹿城盧氏的核心子弟,但一些機密還是能知道的。
“邊關衛戍士卒常年食不果腹,武器裝備不足,又經常被克扣兵餉,士氣更加低落,所以面對黑齒蠻兵,五人尚且敵不過一人。”
“但我鹿城盧氏有一支子弟私兵,人數雖只有一千,但從小訓練,武備精良,士氣高昂,遭遇黑齒蠻兵,可以一敵二,就算是普通鄉勇,只需指揮得當,面對蠻兵,也可以三人敵一人。”
盧子信說的已經是很謹慎,很含蓄了,但李肆仍然聽得目瞪口呆,各大門閥望族的子弟私兵在燕國是合法的,這就是五十年前大家聯手推翻大乾帝國的好處,當年的大乾帝國可是個龐然大物。
所以燕太祖允許六大門閥望族,十二個中小世家保留子弟私兵的權力。
其中六大門閥的私兵上限是3000人,中小世家則只有1000人。
估計當初做出這個決定的燕太祖應該也是心里含淚吧,但事實就是如此,為了推翻大乾帝國,他既然選擇了走捷徑,而不是推翻一切,重頭再來,在一張白紙上作畫,那么這苦果不吃也得吃。
李肆再回想自己那可憐的記憶,發現過去五十年來,燕太祖與剛剛死去的老皇帝,其實無時不刻想對付這些門閥望族,采取了各種手段,拉攏分裂聯姻,連推恩法都搞出來了。
但沒有強悍武力做保證,一切都白扯。
因為當初推翻大乾帝國的時候,燕太祖是與其他各門閥望族世家聯盟,相當于十八路諸侯討董,只不過當時關隴李氏的實力最強,下手最早。
但其他門閥望族也掌控著兵馬,最弱的都有數萬兵馬,大家伙就像是一頭頭鬣狗一樣,在大乾帝國的龐大身體上撕咬,誰咬到就算誰的。
這才形成了今日的格局。
其實燕國兩代皇帝已經算可以了,至少把晉州,王都,以及北面的肅州,靈州,幽州給搞定了,倘若不是北面的蠻族這些年就一直不安分,根本不給燕國休養生息的機會,未來還是可以一觀的。
只可惜,黑齒一族在草原崛起,聚集三十萬大軍,九日破靈州邊關,五日滅王都,堪比閃電戰。
但這里面若是沒有其他門閥望族在搞鬼,李肆都可以把名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