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目光不著痕跡飄過昭陽頭頂與眼眸。
她頭頂發絲接近頭皮的地方已經沾染上些許奶白色，而她漆黑如墨的雙瞳此刻也似乎有些若隱若現旳緋紅。
周帝不著痕跡挪開視線轉過身，“隨朕來吧，朕帶你去見見兮兒。”
看著父皇伸出的手，昭陽表情木然沒有去牽。
“唉......這些年苦了你了，只不過朕也有苦衷。當年朕還沒有自保的能力，若驟然暴露你母妃未死，不止保不住她，甚至你也會有危險，所以朕才刻意表現出對你不在意的樣子。”
見昭陽依舊面無表情，他又是一聲長嘆，“朕知道短時間內你不會原諒朕，但沒關系，朕可以等。現在先跟我去見見你母妃吧。”
他朝外走去，昭陽雖未出聲，但確實跟上了他的腳步。
冷宮這邊很少有內侍巡邏，宮女自然也不會留在這邊，當然也可能是周帝特意吩咐。
總之他帶著昭陽一路上都并未碰到他人，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偏僻卻頗為溫馨的院落。
進得院內，守在門口的兩名宮女紛紛下跪行禮，“陛下。”
“嗯，守在門口，勿要讓其他人進來。”
吩咐完之后，周帝便推開屋門，帶著昭陽走了進去。
一路行至臥房門口，周帝手微微一頓，還是推開了屋門。
屋門緩緩打開，把這里的秘密盡數展露在昭陽面前。
屋里有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她坐在床上，表情癡呆。
而在大床旁邊還放著一個小搖床，小床內空無一物。
那女子此刻正輕輕推著小搖床癡癡笑著，“朝顏......乖......娘的朝顏......乖乖......”
陸朝顏，這個名字昭陽很熟悉，卻也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是她的名字。
陌生是因為......這個名字她只聽到過一次，就是她剛懂事之時，母妃曾一次睡夢中喚過她的名字。
“那一日兮兒被人下了毒并偽裝成上吊自裁的模樣，朕也只好以藥吊著她的命。所幸兮兒熬過了毒性，但心智被毒性侵襲，已無回旋余地。朕怕你母妃若是未死，則會對你有害，因此才一直對你隱瞞此事且不敢與你過分親近。”
周帝深深嘆息，“奈何近日兮兒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想來大限將至，在她走之前......朕想著你還是需要見她一面的。”
昭陽默默看著那個女人。
她現在的感覺很奇怪。
父皇與母妃，他們似乎都很愛自己。
他們似乎也都有理由解釋過去為何對自己不聞不問。
但現如今的昭陽已經不是過去的昭陽了。
“是嗎......”
她眼眶微紅，淚水懸而未落，“可是現如今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唉......”
又是一聲嘆息，周帝面色和藹，抬手拍拍昭陽頭頂，“朕一直在關注著你們，這一路上辛苦啦。朕聽說有一位高人一路上一直在指導朕的昭陽，不知那位高人身在何處？朕必須要當面道謝才是。”
昭陽眼眸中的淚水順頰而下，“他已經走了，他不要我了......”
“走了嗎？看來果真是位不在乎名利的隱士高人。”周帝溫聲道，“昭陽，可知他去往何方？保護好朕的女兒，朕一定要重謝于他。”
他伸手想把哭泣的昭陽攬入懷中展現一下父愛，卻被昭陽直接躲開了。
“昭陽？”
“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昭陽平靜看著自己這位慈愛的父皇，“只不過父皇，你演的太假了。”
周帝表情茫然，“昭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太假了，父皇。”
昭陽眼眸微斂，“以他的性格，就算拋棄掉我，也會在離開之前去找父皇你談談心的，畢竟你打算利用他當棋子。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離開。父皇你現在恐怕并不輕松吧。”
她又看向那個癡呆的母妃，“母妃是否活著，這件事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其實你一開始說有件事要告訴我的時候，我還真的相信你其實一直很關心我的。可惜......”
見周帝臉上溫情的笑容消失，昭陽淡淡道：“你說的并不是我想知道的那件事。”
周帝若有所思，“那你想知道何事？”
昭陽抬手看了看，“為何我是半妖的事情。”
此刻昭陽已完美代入了李疏鴻的思考模式。
她其實也不確定父皇對她到底是利用還是真的有父女情在。
所以在看到父皇的那一瞬間她打算試探一下。
首先，她覺得以李疏鴻的性格來說，哪怕是對自己有利，但被利用去對付鎮南王與一部分江湖勢力依舊會很不爽。
所以李疏鴻一定會去找她父皇！
而她父皇現如今沒死，就說明父皇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才僥幸從李疏鴻手中逃過一命，也可能是李疏鴻放了他一馬。
這里也有兩種解釋。
若是李疏鴻放了他一馬，那就說明他應該是真的關心自己。
那樣的話，他見到自己想說的秘密就應該是自己半妖的原因。
但是他沒說，他所謂的秘密是母妃未死。
這就說明他對自己的父女深情是假的，而他還在竭力扮演，并且還打算從自己口中試探李疏鴻到底走沒走。
說明他怕了。
也就是說他確實在李疏鴻手中吃了虧。
見父皇不說話，昭陽繼續道：“既然父皇不想說，那便由我說罷。我是半妖，但母妃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原本我以為是她與妖怪私通，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黃仲郎，但他矢口否認且看上去并非作假。
“于是我想到了一件事，他身為妖怪，也是母妃的口封幫他化形，可他為何要聽父皇的話？哪怕母妃不在，他也應該從一開始便聽我的才是。除非......對方是實力更強的妖怪。
“而且我是半妖，母妃是凡人，假使母妃并未與外人私通，那么哪怕答案再離奇也是真相。”
昭陽抬起頭，淡淡道：“父皇，你是妖怪吧。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為何我那些皇兄皇姐們并非與我一樣的半妖？”
接著她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你一路關注我的原因，因為你的子女之中只有莪繼承了你妖怪的血脈。所以......你究竟是不是我父皇。”
沉默許久，周帝輕笑出聲，“朕當然是你的父皇，不過未曾想他居然教了你這么多。”
他看女兒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件珍寶，又像在看一個怪物。
更多，還是貪婪。
“可是就算知道又如何？你終究無法反抗朕。”
他一爪朝昭陽抓去！
但下一刻，他停下了手。
“原來，你已經覺醒了。”
在他面前的昭陽已經不是過去的樣子。
現如今的她，一頭奶白色長發飛舞，而臉上那雙眸子，是充滿野性的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