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寶玉從車上往下遞錢的時候,一輛桑塔納停在了他們不遠處。
等趙軍七人往出走的時候,從那桑塔納上下來了兩人。
兩幫人一起往外走,在甬路上碰頭時,雙方皆是一愣。
那兩人一個拎公文包,一個提蛇皮袋,包、袋都鼓鼓的,應該也是裝的錢。
而那兩人看到李如海夾著公文包,解臣扛著蛇皮袋,臉上也露出笑容。
拎公文包那人,一臉連毛胡子,面帶兇相,看著不像個善茬。
可他一開口卻是慢聲細語,反差感極強地道:“你們也是來開會的?以前沒見過你們呢?”
“我們第一次來。”趙軍笑著應了一聲,然后試著拉關系道:“師傅,聽你這口音,你是遼省的啊?”
“啊。”大胡子道:“我家錦州的。”
“哎呦。”趙軍聞言,側身張手叫過趙金輝,隨即對那大胡子說:“師傅,你跟我這兄弟,能算是老鄉啊?”
“老鄉?”大胡子聞言,沖趙金輝一抬下巴,問道:“你家哪兒的?”
“我家錦西的。”趙金輝此言一出,大胡子哈哈笑道:“錦西的,那可不老鄉咋地?”
說完這話,大胡子視線從趙家幫眾人臉上掃過,見這些人里幾乎都是小年輕,于是便道:“瞅你們歲數都不大呢?收幾年參了?”
趙軍聞言一怔,他反應過來大胡子可能是把他們當剛到這里的參販子了。
“我們……還沒收過參呢,呵呵……”趙軍笑著說道:“我們是放山的。”
“放山的?”大胡子微微一愣,驚訝地看著趙軍,問道:“那你是參把頭啊?”
趙家幫七人中,王強、張援民相對年長一些,但說話的一直是趙軍。
“嗯呢。”趙軍點頭,道:“對,我是參把頭。”
趙軍此話一出,就見對面倆人齊齊上前一步,一直沒說話的中年人視線在解臣、李如海拿著的蛇皮袋、公文包上一掃,然后問道:“你們帶了幾苗棒槌來的?能不能讓我們先摟一眼?”
這人還挺著急,而面對他拋出的問題,趙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個……我們沒帶棒槌來。”
聽趙軍這話,大胡子二人眉頭皆是一皺,然后就聽趙軍解釋說:“我們這趟來,主要是跟同行交流交流經驗啥的。老板你要是需要棒槌,咱們可以互相留個聯系方式。完了我們要抬著了,再給你打電話。”
趙軍自認為自己這話說的沒毛病,可大胡子二人已對他們起了輕視之心。
一幫年輕人,不帶參貨卻背包羅傘的,一看就不是正經路子。
而就在這時,邵志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郭老板,你咋才來呢?”
邵志強口中的郭老板應該就是那大胡子,因為他轉頭喚了“邵把頭”,然后就帶著同伴向邵家幫六人迎去。
他邁步就走,連句話、連個眼神都沒給趙軍,直接就把趙家幫七人晾在了原地。
趙軍臉上笑容凝固,他身后的李寶玉輕哼一聲,卻被王強拽住胳膊。
雖不知趙家幫和郭大胡子之間發生了什么,但郭大胡子對趙家幫的輕視被邵天鵬看在眼里。
趁邵志強跟郭大胡子打招呼時,邵天鵬沖趙軍招手。
不管郭大胡子如何無禮,邵家幫跟趙家幫之間都是沒問題的。而且自來了這里,邵天鵬幾次三番替趙家幫、趙軍揚名,屬實是夠意思。
趙軍帶人過去時,就聽郭大胡子正為邵天鵬、邵志強介紹他帶來那人,道:“邵老爺子、邵把頭,這是我叔伯兄弟的二舅子,他家在桓仁。跟你們一樣兒,他也是參把頭。”
“啊……”邵志強順著郭大胡子的介紹看過去,與那人互道辛苦、互報家門。
那人說他名叫黃文斌,家在桓仁二棚甸子。
這時,郭大胡子對黃文斌道:“二哥,這你跟老爺子、邵把頭他們都認識了,完了你們沒事兒多走動、多交流。”
說到這里,郭大胡子手往黃文斌胳膊肘上輕輕一拍,道:“人家祖輩都是放山人,邵老爺子的父親還在世呢,那老人家……”
說著,郭大胡子一豎大拇指,道:“是這個!”
郭大胡子如此夸獎邵禿爪子,邵家幫人臉上皆露出笑容,邵天鵬更是哈哈一笑。
夸完邵家人,郭大胡子回手往黃文斌那邊一比劃,然后對邵天鵬等人道:“我二哥他們家也是老放山的,他爺那老爺子,那是……哪年吶?”
說到這里,郭大胡子停頓下來,轉頭看向黃文斌。
趙、邵兩幫誰也不知道郭大胡子說的是啥,而黃文斌卻笑著說道:“1935年,民國24年。”
“對,對。”郭大胡子連連點頭,隨即說道:“那年他爺抬出一苗大仙童,那大仙童得有二百年,上秤稱是一斤三兩三,賣了四十二根小黃魚。”
說完這話,郭大胡子手往上一抬,道:“這在桓仁放山行,那也是頭子!”
聽郭大胡子這話,邵天鵬視線在黃文斌面上停留片刻,問道:“黃把頭是滿族人吧?”
遼省的幾個野山參產區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那一片屬長白山山脈西南延伸帶。而且那一片多是滿族的聚集地,像黃文斌的桓仁、戴春華的寬甸,都是滿自治縣。
聽邵天鵬這一問,趙軍猜到老頭子可能是懷疑這黃文斌祖上跟打牲烏拉衙門有關。
可此時的黃文斌,卻是一臉驕傲地道:“是,我家老祖宗是豫親王多鐸。”
黃文斌此話一出,邵天鵬微微點頭。
而趙軍卻是一愣,他沒聽明白黃文斌的話。想知道黃文斌說他祖宗多個啥,但黃文斌在跟前,趙軍又不好意思問身邊人。
這時,邵天鵬就打算把趙軍介紹給郭大胡子和黃文斌。可郭大胡子卻搶先一步,問邵志強道:“邵把頭,你們這次來,帶啥參貨了?讓我先摟一眼唄?”
邵志強一怔,他咔吧下眼睛,正想著怎么拒絕,就見一輛吉普車駛入工廠大院。
這吉普車進院以后沒往停車區去,而是直奔眾人就來了。
準確的說,車是直奔郭大胡子就來了。
夾著公文包的郭大胡子緊忙躲閃,吉普車停在離他不到兩米的位置上。
轉過身的郭大胡子,指著吉普車一頓臟話輸出。在臟話中,趙軍聽到了一個叫張躍進的名字。
吉普車車門打開,車上開始往下下人。眼看車上下來五個人,郭大胡子也不罵了,他夾著公文包、拉著黃文斌往邵家幫身后躲。
這時,趙、邵兩幫沒人去管郭大胡子,他們齊刷刷地看向李如海。
因為從副駕駛下來的人,年紀約在四十歲左右,他一身黑色中山裝,腳上穿著皮鞋……跟李如海撞衫了。
這人應該就是郭大胡子口中的張躍進,而他下來后,手指郭大胡子所在的方向,喝道:“郭大胡子,你給我站那兒!”
“我站你奶奶個孫子!”郭大胡子甩下句臟話,然后帶著黃文斌就往那邊的小樓跑去。
“俏麗哇的郭大胡子!”張躍進跳腳,指著郭大胡子離去的方向,罵道:“你別讓我抓住你!我要抓住你的,我特么不給你屎打出來,我算你拉的干凈!”
“張老板吶。”邵志強迎上去,抱拳跟張躍進打招呼。
“邵把頭。”張躍進抱拳回禮后,又沖邵天鵬抱拳,并喚了聲“邵老爺子”。
“咋地了,張老板?”邵天鵬在還禮后,笑著問張躍進道:“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可拉倒吧,老爺子。”張躍進沒好氣地道:“郭大胡子這逼養子真特么狗!他撬我行不說,還四處講究我。”
張躍進說的撬行是截胡他生意的意思,而講究就是說他壞話了。
聽張躍進這么說,邵天鵬并沒吱聲。
而緊接著,就見張躍進指著郭大胡子離去的方向,繼續說道:“這虎b,跟我親家講究我,還告訴我親家別跟我來往。”
“呵呵……”
張躍進的話,把大伙逗笑了。
見眾人發笑,張躍進道:“真的!他跟我親家都說完,他一拍腦瓜門反應過來了。”
“哈哈哈……”
笑聲四起,而這時張躍進回頭沖剛才從駕駛室下來的年輕人,道:“小三啊,去給車停那邊兒去。看人家都停哪兒了,咱就停哪兒。”
“哎,老叔,我知道。”那被張躍進喚作小三的應了一聲,轉身拉車門進了駕駛室。
而這時,張躍進注意到了和他撞衫的李如海,他當即笑著問李如海道:“這小伙兒誰呀?咋這么會穿呢?”
周圍人輕笑聲中,李如海笑著向張躍進抱拳。
張躍進不因李如海年紀小而有所輕視,在他抱拳回應時,旁邊邵天鵬上前,為他和趙軍做介紹。
聽邵天鵬說趙軍一伙人是參幫,張躍進雖驚訝這些人的年輕,但卻沒有絲毫的輕視,反而很熱情地跟趙軍見禮。
邵天鵬一如既往地替趙軍、趙家幫揚名,只聽他對張躍進道:“張老板,你可能不知道。就賣給京城大老板的木龍、小白龍,都是趙把頭他們抬出來的。”
“呦!”張躍進聞言,再次看向趙軍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驚訝。
這人隨即一笑,沖趙軍豎起大拇指,道:“年輕人真行!真有本事!”
“張老板,過獎了。”趙軍輕輕一笑,很客氣地回了一句。
之前只要被人夸,趙軍都是淡淡一笑。但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李如海對趙軍的這個做法提出了批評。
李如海說趙軍,江湖兒女不能太謙虛,太謙虛讓人覺得你性子軟、好欺負。
再一個人家夸你,你光笑不說話,感覺這樣不太好。
然后,李如海就教給趙軍這樣回應的方式。
此時一試,趙軍感覺不錯。而張躍進又夸趙軍,道:“這可不是過獎啊,芽草市能放出小白龍,這是本事!”
張躍進說話的方式,趙軍很喜歡。但他對張躍進的本事一說,卻是不認同的。
不光趙軍不認同,王強等人也不認同。
因為,那小白龍是馬洋一腳踩出來的。
但人家又夸咱了,趙軍便用李如海教他的話,笑著回應道:“微末本事,何足掛齒,您也太抬舉了。”
張躍進聞言,不禁眼睛一亮,他感覺趙軍這年輕人不僅有本事,而且還有文化,是放山行中少有的年輕俊杰。
接下來,張躍進和趙軍、邵天鵬、邵志強邊走邊聊,就這么上到了二樓。
當他們到時,那郭大胡子正跟龐振東、于萬山幾人嘮嗑呢。
眼看張躍進到了,吳保國等人紛紛起身迎接,而郭大胡子卻往別人后面躲。
見禮后,眾人紛紛落座,宋家三兄弟和張躍進一行五人坐在一起,因為他們屬于收參的。
按理郭大胡子也應該過來,但他應該是怕張躍進,就跟黃文斌一直賴在龐振東身旁不走。
這時,宋大問吳保國道:“吳把頭,徐老板他們來不來了?”
“來吧……”吳保國抬頭看了眼墻上掛的鐘,道:“他說肯定來呀。”
“那咱等不等他呀?”宋大又問了這么一句,吳保國道:“那咱邊開會,邊等他呢?”
“我看行。”宋大點了下頭,然后看向張躍進,道:“張老板,你說呢?”
“我咋地都行。”張躍進如此說,然后就聽吳保國道:“那咱就先開會。”
說完這話,作為東道主的吳保國起身,向四周抱拳道:“各位老板、各位同行,咱今天……”
吳保國話沒說完,就聽樓梯口傳來喊聲:“吳把頭!”
吳保國眉頭一皺,但也停了下來。而這時,就見樓梯口上來一人。
這人三十多歲,左臉上一道血凜子。
緊跟著他的還有兩人,這兩人臉上也都帶傷。
“哎呦我的天吶!”吳保國見狀,緊忙迎上前問道:“徐老板,你這咋整的?”
“媽的!”臉上帶血凜子那人爆粗口,道:“進城前碰上一幫劫道的……”
“啥?”吳保國聞言大驚,周圍人瞬間議論紛紛。
“徐老板,你們從城南進來的?”吳保國如此問,徐老板道:“沒有,我們今天從北頭進的城。”
“我艸!”那邊歲數挺大的張富有道:“不能是舒蘭那伙人吧?”
張富有話音落下,孫大谷提出質疑,道:“不能吧,他們一個劫道的,跑這大遠干啥呀?還能是跟咱過來的?”
孫、張兩幫是跟宋家三兄弟乘坐汽車來的撫松,孫大谷不信那伙劫道的也有車。
“他們不能是得到啥消息了吧?”張富有被堵過一次,就被嚇得夠嗆,此時他起身掃視眾人,道:“聽說咱們這幫人在這兒開會,就奔咱們來了。”
說完這話,張富有稍微停頓一下,才又道:“這要給咱們都搶了,他們可妥了。”
“不能啊,老張。”邵天鵬道:“咱這多少人、多少槍呢?還能讓他們劫了?”
“就是的。”吳保國也道:“光天化日的,在城里頭還能讓劫?老張你尋思啥呢?”
聽邵天鵬、吳保國這么說,張富有不吱聲了。
這時,吳保國招呼人去拿藥水給徐老板三人處理傷口。
眾人都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問徐老板被劫的經歷。
趙家幫幾人也湊了過去,而這時,趙軍忽然想起一事:“舒蘭城外那伙劫匪之前搶過一苗琥珀龍啊!難不成他們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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