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來寶跑了,頭也不回地跑了,丟下了一臉懵逼的徐美華和張來發。
看到這一幕,在鄉村工作了三十年的張少文,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張少文掃了徐美華、張來發一眼,那無視的眼神無聲地告訴那娘倆:你們可以走了!
然后,張少文不理會貼邊開溜的徐美華、張來發,而是看向西山屯眾人,問道:“你們是西山屯的唄?”
“啊!”張興隆重重一點頭,胸脯一挺、脖子一梗,道:“我就是西山屯民調主任。”
“嗯?”張少文一愣,就見佟友豐上前,同樣是一臉自豪地道:“我是西山屯民兵隊長。”
兩人的自我介紹,給張敬業都看樂了。而這時,吉普車后面兩個車門打開,鄒云川和劉、王辦事員下車,瞬間看呆了張興隆、佟友豐。
“唉呀媽呀!”張興隆臉色一變,緊忙上前點頭、哈腰,對鄒云川道:“領導好!領導也是來喝喜酒的啊?”
聽張興隆一口一個領導地叫自己,鄒云川臉色都不好了,他抬手伸向張少文,對張興隆道:“這是咱們榆樹鄉的一把手,今天過來看看。”
“哎呦!”佟友豐沒搶上舔鄒云川,此時卻抓住機會,一把握住了張少文的手。
張少文脾氣大歸脾氣大,但還是挺平易近人的,他沒跟佟友豐擺什么架子,只是說道:“佟師傅,你們這是上那王什么蘭家呀?”
剛才問王什么,現在成了王什么蘭。
“我們屯長兒子今天娶媳婦,我們喝喜酒去。”佟友豐如此說,張少文一皺眉頭,再問:“你們全屯子都來了吧?”
“嗯吶,一個不落,呵呵……”佟友豐這么說,讓張少文之前對王美蘭的怒氣瞬間減了不少。
畢竟招屯子人來給自家干活,和請這些人來喝喜酒是兩碼事啊。
可就在這時,王辦事員忽然問了一句:“哎?你們隨禮不得呀?”
佟友豐聞言一愣,隨即笑道:“那哪能不隨禮呀?吃席哪有不隨禮的?”
聽佟友豐這話,張少文很敏銳地抓住關鍵點,問道:“那你們各家都隨多少錢吶?”
“一家五塊!”張興隆搶先回答,他感覺一家能隨五塊錢的禮,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
“五塊錢?”張少文眼睛瞪得溜圓,道:“你們屯子條件都這么好了嗎?”
榆樹鄉下面可不只一個氓流屯,張少文也了解過這些氓流子的基本情況。他知道氓流子婚喪嫁娶辦事,互相隨禮就從來沒有超過一塊錢的。
今天西山屯人來給王美蘭隨禮,一家出五塊,未來倆月還能吃上一口干的嗎?
但心里想的話,張少文并沒說出口,而是對張興隆道:“那走吧,咱一堆兒去。”
“里正,你上車唄。”張興隆一臉的躍躍欲試,要是張少文點下頭,張興隆馬上就得去給他開車門。
“不用,咱都走著去。”張少文跟張興隆說完,就轉頭對張敬業道:“敬業呀,你開車擱后邊跟著我們。”
張少文不上車,鄒云川和兩個辦事員自然都得陪著。
就這樣,四人加入到去趙家吃喜酒的隊伍中。眼看要到趙家了,鄒云川小聲問張少文道:“里正,咱真去喝喜酒啊?”
“喝什么喝?”張少文低聲道:“她要好好干工作,咱給她捧場沒問題。趕上了,我就給她兒子當主婚人都行啊。
可這特么她不好好干工作,一天到晚地打電話都找不著人,有啥事兒都通知不到她。一會兒那啥……我看著她,我就跟她說,這屯長她別干了!”
“這……”鄒云川聞言,忙道:“里正,今天不太適合吧?人家高興的日子,就給她這么刷(shuà)下來了,不太好吧?”
說完這句,鄒云川見張少文臉色不好,又緊忙補充道:“林場周書記是她親家。”
“誰親家也不行啊!”張少文沒好氣地道:“西山屯本來就基礎不好,再讓她這么禍害,那不完了嗎?”
“這……”鄒云川剛想再勸,卻聽張少文道:“哎?周春明他親家……呀?”
這時,張少文咔吧兩下眼睛,問鄒云川道:“那她跟小趙炮是啥關系呀?”
從去年這時候到現在,趙家最有名望的人始終都是趙軍。
張少文與趙軍素未謀面,但他一直對小趙炮很有好感。
以前,張少文每個年節都會收到很多人送的野味。可從去年開始,張少文就很少收別人的野味了。但只要是趙國峰給的,張少文就來者不拒。
因為,張少文不止一次地念叨,說小趙炮打的獵物就是比別人打的好吃。
這話有點扯了,但由此能看出,張少文對傳說中的趙軍有著很好的印象。
這也難怪,趙軍在外面給人的印象是仁義、是大度、是吃苦耐勞、是能力超群。
尤其是去年年底上了電視,讓趙軍在永安林區的名聲更上了一層樓。
“里正,你不知道啊?西山屯那女屯長就是小趙炮他媽呀。”鄒云川說完,張少文后知后覺地道:“哎呀,那今天結婚的就是小趙炮唄?”
“嗯吶!”鄒云川點頭,就見張少文一拍衣兜,道:“那咱得給他寫個禮賬啊。”
鄒云川:“……”
張少文要不隨禮,鄒云川自然不會隨。可張少文要隨,他鄒云川也得跟著。這一趟跑出來,搭出去五塊錢,鄒云川不由得有些不開心。
“哎?”張少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對鄒云川道:“你說他結婚,我給他當個主婚人、證婚人的,是不是行?”
“這個……”鄒云川想了想,才說:“主婚人、證婚人,人家早都定好了吧。”
“那沒事兒!”張少文一揮手,道:“證婚人不都用本屯子屯長嗎?我到那兒跟趙國峰說說,我給小趙炮證婚,讓他歇歇得了。”
“那可好了!”鄒云川奉承道:“里正給證婚,那小趙炮得多榮幸啊?”
“哈哈……”張少文一笑,卻聽身后傳來了汽車鳴笛的聲音。
張少文還以為是他兒子按的呢,可他一回頭,就看見一輛解放車被西山屯人群堵在后面。
西山屯人扶老攜幼的,走得挺慢。解放車按喇叭,是想人群靠邊,然后好讓他們車過去。
西山屯人老實慣了,看著汽車都急忙讓路,張少文幾人見狀,也讓在一旁。
可等解放車從身旁過去的時候,張少文看到那后車箱上站了不少人,而其中正交頭接耳的倆人,他竟然認識。
張少文小跑幾步,追著汽車、擺手喊道:“于書記!陶主任!”
解放車上的人,都是趙家在永興大隊的人脈。開車的是陶飛,擠副駕駛的是陶福林和李文才兩個老頭子。
后車箱上,站著于學文一家、陶大寶一家、陶小寶兩口子、李武波一家、季林一家。
這些人都是奔趙軍來的,唯有一個叫劉紹忠的男人,跟著來是沖著趙有財的。
劉紹忠的弟弟,是永興大隊被熊鬼子吃掉的那人。趙有財打死熊鬼子,算是幫他弟弟報仇了。之前趙有財赴嶺南打虎,途徑永興大隊的時候,劉家還做東請趙有財吃飯了呢。
如今聽說趙有財的兒子結婚,劉家老爺子特意把劉紹忠派來隨份禮、盡一份心意。
陶大寶正手把擋欄,跟于學文嘮嗑呢。忽聽有人喊他,陶大寶往下瞅了一眼,然后問于學文道:“老于,你看那誰呀?”
于學文看了一眼,沒認出來張少文,但仍回手再拍了兩下后車箱,讓陶飛把車停下。
不管是誰,人家都喊出你來了,你咋也得停下打個招呼啊。
汽車停下,于學文沒急著下車,而是仔細看了張少文一眼。
“哎呦!”于學文認出來了,這不是榆樹鄉的鄉長嗎?
正常的生產隊隊長,是沒有行政級別的,派頭比不上里正。
但永興大隊不是一般的生產隊,它是特殊時期由合作社和十個生產隊捏合在一起的。
這十個生產隊有糧食生產、有林農間作,有養殖、有酒廠,有民兵隊及各種制式裝備,每年創造的經濟價值比不上永安林場,但在這一片兒,也僅在永安林場之下。
大隊有人、有錢、有槍,所以于學文和陶大寶是能與周春明平起平坐的人物。
張少文也不差,他的級別和周春明一樣,但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林區,周春明的影響力不是張少文能比的。
解放車停下,于學文、陶大寶雙雙翻身下了解放車。
就在于學文與張少文握手時,張少文問道:“于書記,你這大忙人,上我們榆樹鄉干啥來啦?”
“喝喜酒來了。”于學文笑道:“今天一孩子結婚,我們過來給道個喜。”
張少文聞言,脫口問道:“是不是小趙炮啊?”
“嗯?”于學文一怔,隨即笑道:“是啊,我、大寶,我們跟那孩子處的都挺好。打多暫我就說,他結婚,我們得來。”
“那太好了。”張少文笑道:“我們也上他家……”
“哎?張里正,你們咋來這么多人吶?”這話的是陶大寶,張少文下意識地往后邊看了一眼,然后解釋說:“那是他們屯子……不是……那是……”
這事還不太好解釋,張少文重新組織語言,道:“小趙炮他媽到西山屯選屯長,選上了。那些人都是西山屯的,來給他家捧場來了。”
張少文說的每一個字,于學文和陶大寶都能聽懂。但不知為啥,這些字連起來,他倆就聽不懂了。
這年頭,女屯長可不多見。尤其是王美蘭家住永安屯,咋跑別的屯子當屯長去了呢?
而就當于學文、陶大寶和張少文,邊說邊往趙家走的時候,趙家已經將工人們都送走了。
此時趙家在送邵家人,還有黃貴、宋長海等從嶺南過來的人。
“要不留下住一宿唄?”王美蘭拉著宋蘭、黃燕的手,看著宋長海,試圖留客道:“好不容易來一趟,咱也有地方住,咱林場有招待所。”
“不住啦。”宋長海拒絕道:“我老娘在家呢,我不放心。”
宋家宋剛開解放車來的,橋頭村的人正好都坐這車回去,就連離家許久的黃貴、姜偉豐等人,也坐這車回去。
“二……哥呀,我走了啊。”當著眾人的面,黃貴給趙軍面子,沒管趙有財叫二咕咚。
“走吧。”趙有財拍了下黃貴肩膀,道:“啥前兒有時間了,就過來。”
“行,那你等著吧!”黃貴對趙有財說完,又跟趙軍打了聲招呼,才上了解放車。
“趙小子。”這時宋長海喊了趙軍一聲,趙軍連忙應了一聲“宋叔”,緊接著向宋長海道:“這大老遠的,還折騰你跟我宋哥一趟。”
“那有啥的?”宋長海笑道:“你結婚了,叔必須得來給你捧個場。”
趙軍聞言,抱拳再次向宋家父子感謝,并道:“回去幫我給宋奶、宋嬸兒帶個好,有機會的,我過去看看老太太。”
“哎?”聽趙軍這話,宋長海忽然想起一事,忙對趙軍說:“你上次說那個王三喜呀,你還找不找他了?”
王三喜曾經也是十八道崗子的人,跟王美蘭沾親戚,跟王大龍的血緣比較近。
此人曾在王寡婦麾下當嘍啰,王寡婦抗日失敗后,王寡婦、楊瞎子等猛人血染山河,王三喜卻逃得一命。
趙軍、王美蘭最初尋寶的時候,還不知道王大巴掌是十八道崗子所有山匪的掌柜。那時的趙軍、王美蘭,只想找回被王寡婦卷走的金首飾。
可當時,王寡婦那伙胡子早已樹倒猢猻散,趙軍機緣巧合之下,在嶺南結識了邵家人。然后又從邵云金口中,得知了王三喜是最后留在王寡婦身邊的人。
所以,那時候的趙軍就想找王三喜。
讓他自己找失蹤多年的王三喜,那無異于大海撈針。但好人有好報,趙軍救了楊二妮一命,宋家人對他感恩戴德。
后來趙軍聽說楊二妮送過王三喜勞教,宋家老大在當地還很有實力,趙軍就托宋家幫他找王三喜。
過年前,宋長海就給趙軍來過電話,說已經找到了王三喜,趙軍隨時可以過去。
但那時候趙軍忙,沒抽開身。再一個,后來趙軍陸續地通過各種線索,把王寡婦、王大巴掌藏起來的寶貝都找了出來,也就沒去找王三喜。
按理說,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但趙軍忽然想到,他能陸續找出這么多線索,都是別人一點、一點提供。
而以自己姥爺的身家,備不住還會藏有別的東西,沒準就能從王三喜那里得到其它線索呢。
想到此處,趙軍對宋長海道:“宋叔,給你添麻煩了,也麻煩你家我大叔了。”
“哎呦,小子,你這說啥呢?”宋長海擺了擺手,道:“這根本不叫事兒。”
“爸。”這時,宋剛笑著攔了宋長海一句,道:“現在我趙軍兄弟咋也不能過去,還是等以后的吧。”
“這肯定得。”宋長海聞言,笑著對趙軍說:“趙軍,那過一陣子的,你啥時候來,你提前給我個電話,我跟我大哥那頭說一聲就行。”
得到了宋長海的保證,趙軍連忙再次向其道謝。
送走了解放車,邵家的吉普車卻是沒走。聽邵天鵬說,他們不著急回嶺南,要到稻花縣去會幾個故人,然后再回嶺南。
趙軍對他們去哪里并不感興趣,在趙軍看來,這幾個人只要不回永安就行。別跟邢三碰著,要不傷了誰都不好。
折騰一小天,八十八歲的邵云金多少有點疲憊,他坐在副駕駛上沒下來,而邵天鵬、邵志強、邵軍在車下與趙家人道別。
“趙軍吶。”只聽邵天鵬對趙軍道:“你這剛結婚,啥事兒也不能著急。完了你想著點兒就行,看啥時候方便了,幫我們把那大爪子整走。”
之前在邵家的時候,邵云金、邵天鵬請趙軍這個伏虎將相助,幫他們對付盤踞在老埯子上的東北虎。
當時趙軍提出條件,邵家也答應了。可如今趙軍剛結婚,誰也不能讓把新媳婦扔下去打虎啊。
邵天鵬還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趙軍對嶺南的老埯子已經不感興趣了。就在趙軍想要婉拒邵天鵬,讓其另請高人時,眼睛喝得快睜不開的趙有財,忽然插話道:“啥玩意?大爪子?在哪兒呢,我給你打去!”
王美蘭聞言,狠狠拽了趙有財胳膊一下。可喝高的趙有財,毫無顧忌地將王美蘭的手甩開,搖晃著來到邵天鵬面前,大舌頭浪跡地道:“邵叔啊,你不知道我吧?”
說到此處,趙有財抬起手來,豎著三根手指頭,道:“我去年上你們那頭兒,那地方叫五道溝啊,我一仗,我就磕死兩個大爪子!”
聽著趙有財的話,看著他豎起的三根手指,邵天鵬只當他是喝多了,是在說酒話呢。
邵天鵬一笑,就聽趙有財繼續說道:“那家伙,他們老感謝我了,給我殺豬、扭秧歌兒,完了還給我個外號,叫打虎天王!”
“哎?”聽趙有財說的像他親身經歷似的,邵天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先是看了趙軍一眼,然后看向趙有財道:“不對吧,我咋聽說幫五道溝打虎那人,叫……叫趙二咚呢?”
趙軍:“……”
趙家眾人:“……”
明天晚上更,尋寶的事就是一提,不會再挖坑找東西了。總找也沒意思,找王三喜是為了引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