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地大物博,南北方文化迥然不同。
就說發山財這件事,南方叫趕山,東北叫跑山。
在東北跑山的傳承中,扒取黃鼠狼、松鼠、紫貂等一些小型獵物的皮毛,都是外翻著往下扒。將其扒成一個圓筒,最后正好將尾巴塞在筒里。
這樣一來,皮卷筒都是毛在里,貼肉的皮里在外。
但即便如此,趙軍一上眼就知道,這件皮張的毛是白色的。
趙軍很驚訝地從石寶峰手里接過皮筒,拿住后拽那塞在筒里的尾巴,一直拽就將皮卷筒拽開,使一張皮毛攤在趙軍面前。
皮張沒留頭,但趙軍也能看出來,這是紫貂的皮,也就是跑山人口中的大皮。
正常的紫貂,皮毛是黑褐色或黃褐色,中間夾雜白色的針毛。
而這件紫貂皮,毛是純白色的。
趙軍手摸著皮毛,憑感覺斷定,這可不是國外的那種白色水貂,而是純的長白山三寶之一的紫貂皮。
呈白色,是白化了。
白化的紫貂,趙軍兩輩子也是第一次看到。但趙軍前世搗騰人參時,曾聽人提過,他知道這玩意值老鼻子錢了。
“四兄弟。”這時,王美蘭對石寶峰說:“你把你那張也拿給我們孩子瞅瞅。”
“嗯?”趙軍驚訝地看向石寶峰,只見他從棉襖內里另一側兜里,又拿出一個皮筒。
趙軍見狀一怔,這個竟然還是白化的紫貂皮。
“四叔。”趙軍沖石寶峰一笑,道:“你這山財發的,有福啊。”
這年頭的跑山人,都遵守山規,一人守著一片山場。他在此地下套子、夾子,別人就不能來。
石寶峰雖不在山里住,但他經常進山下夾子、溜夾子。所以,他也有自己固定的地盤。
眼看他一下子拿出兩張白化紫貂皮,趙軍就知道石寶峰的那塊地盤,應該是出了一窩的白化紫貂。
一窩不一定多少只,但白化少見,能存活下來就更不易了。
“呵呵,沒有。”這個時候,石寶峰必須得謙虛,他一笑道:“多少年才趕上這么一次啊,這把掏上了。”
“伱四叔仁義。”王美蘭在一旁,對著趙軍夸石寶峰說:“也該他發這山財。”
趙軍笑著點頭,石寶峰在這十里八村的名聲極好。這么多年,石寶峰一直拉幫著他的三個哥哥。
那三兄弟雖然瞎,但也都娶了媳婦,雖說那媳婦也都是殘疾人,但下一代都沒問題。
兩口子都殘疾,家里條件就不好。三個這樣家庭,石寶峰都不少幫襯。
趙軍將第二個皮卷筒打開,從頭到尾檢查一遍。
在將兩張皮子摞在一起后,趙軍問石寶峰說:“四叔,這倆張我都要的話,是什么價呢?”
聽趙軍問價,石寶峰笑了,他看了眼旁邊的王美蘭、王強,顯然是之前的要價,沒能和這姐弟倆談攏。
“大侄兒。”石寶峰伸手指了下那兩張白化紫貂皮,然后抬起手、豎著食指,道:“一萬塊錢。”
“哎呦我天吶!”趙軍驚訝地看著石寶峰,而石寶峰一笑,卻是沒說什么。
看石寶峰的態度,顯然是挺認準這個價的。
趙軍看向王美蘭、王強,王強笑道:“我說讓你四叔讓一口,你四叔都不干吶。”
“強子,這真讓不了。”石寶峰苦笑著說了一句,就聽王強問他:“那四哥,你拿到山下賣,給你多少錢?”
這兩張白化紫貂皮都是熟好的皮子,到石寶峰手里顯然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一直沒賣出去,問題應該就出在價錢上。
“山下……”石寶峰遲疑一下,道:“強子,你四哥不撒謊,該咋回事兒就咋回事兒。這兩張皮子,我還真拿下去問了,他要一張給我兩千,我沒干。”
“四哥,你看吶。”王強說著,遞給石寶峰一顆葡萄煙,并笑道:“城里大商店給價,一張兩千,兩張四千。完了你不干,你要一萬,要的有點兒太狠了。”
“呵呵……”石寶峰一笑,道:“強子,他給四千,我不是不干嘛。我要一萬,有人收,我就賣。”
雖然王強不認同石寶峰要的高價,但做買賣就講一個愿打愿挨,嫌貴可以不收,不至于急頭白臉的。
所以,王強就像沒事兒一樣,劃著火柴先給石寶峰點著煙。
這時,徐春燕端著沏好的茶水進來,由王美蘭接過,送到了石寶峰面前。
之前都給石寶峰沏過一回茶了,但他走過一次。徐春燕也是勤快,馬上就將其喝剩的茶倒了,并將茶缸子刷洗一遍。
如今石寶峰去而復返,眼瞅著坐東屋炕上嘮起來了,徐春燕才又為其沏了茶水。
“姐呀,別忙活了。”石寶峰輕扶下茶缸,先跟王美蘭客套一句,然后又對王強說:“不是老四心黑、認錢啥的,蘭姐還有強子,你們也知道我家里啥情況。去年我一個侄兒結婚、一個侄女出門子,那都是我張羅的。
這過年我還倆侄兒結婚,也得我張羅。完了我自己家大小子呢,過年十七了;二小子過年十五,這眼瞅著也都需要錢。”
“嗯,嗯。”抽煙的王強連連點頭,抬手指了下茶缸,道:“四哥,喝水啊。”
“嗯吶。”石寶峰應了一聲,然后道:“也不是我瞎要價,就我一小前兒啊,就總聽我爹念叨。說是早些年那時候,有個什么少帥呀,專門派人找這白色的大皮,說是送給什么四小姐、八小姐的。
那年頭,一張白色大皮就能賣一百塊大洋,那頂現在多少錢呢?但以前我也不知道啊,我說我夾那么多年大皮,我也沒看著白的呀。這是去年……前年,86年上大凍,快到陽歷年那時候了。
趕一場大雪,我擱山上下十二個踩板夾子,夾著四張大皮,里頭有這么兩個白的。這我才知道,真特么有這玩意啊。”
說到此處,石寶峰吸了口煙,然后皺眉思索了一下,才道:“去年那是……十月份前兒,還是十一月份了?反正也就那兩溜兒,有兩個河北來的,那是爺倆,來收皮張啥的,就收到我家了。
我把這兩張皮子拿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也相中了,完了談的這么一個價。先頭我要一萬二,后來他們講到一萬,我也答應了。”
聽石寶峰這番話,趙軍與王美蘭對視一眼,這石寶峰的話應該摻了水分,但他口中的爺倆,想必定是那鄭家父子。
“四哥,那他們咋沒給這皮張拿走呢?”王強問,石寶峰皺眉說道:“那天他倆到我家都啥時候了?那都黑天了,爺倆待一會兒就要走,說是兜里沒帶那么多錢,要上他大舅哥家取(qiǔ)錢,完了過兩天再來。”
說著,石寶峰往易拉罐制成的煙灰缸里彈下煙灰,道:“我在家等他們三天,那三天我連山都沒上。等到第四天他們才來,來了跟我說啥?說帶的錢花沒了,要回河北取錢再來。”
聽他這話,趙軍三人都樂了。鄭家父子第一次來趙家,買了熊膽,還買了坐等發財。臨走之前,王美蘭又賣給他們幾張灰皮,整得鄭家父子差點連回河北的路費都沒有了,還哪有錢買石寶峰的白化紫貂皮了。
等回河北取完錢再來,那爺倆光忙活著搞假冒偽劣。但他們最后,應該會在臨走之前去趟石寶峰家,將白化紫貂皮買下來。
可那爺倆沒能回得去家,也就沒能再跟石寶峰聯系。
王強把煙頭摁滅,才對石寶峰說:“四哥,那爺倆是不是晃你呢?”
“不像。”石寶峰搖了搖頭,然后也將煙頭摁滅,道:“反正強子,我就要這個數了。這玩意,可能一輩子也見不著第二回了。”
“老舅。”這時,趙軍問王強道:“那前兒你跟我四叔怎么商量的?”
“給五千,他不干。”王強如此說,趙軍看向石寶峰問道:“四叔,我再給你加一千呢?”
“不行,不行。”石寶峰搖頭,道:“大侄兒,那差太多了。”
“嘖。”趙軍聞言砸吧下嘴,看著眼前的兩張白化紫貂皮,再問道:“六千五?”
石寶峰還是搖頭,然后說道:“大侄兒,我給你少讓一口,九千五。”
剛才還說一萬塊錢不講呢,此時就已降了五百,趙軍一看有戲,但也搖頭道:“四叔啊,四五千一張大皮,那也太嚇人了。這么地吧,我給你六千八。”
趙軍又給了加了三百,石寶峰仍然不同意。但說實話,石寶峰是真想賣這兩張皮子。就像他說的,家里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他也懷疑鄭家父子是扯犢子,但王美蘭、王強之前給的價太低,遠遠沒達到他心里的價位。
此時趙軍一口一口地往上給加價,石寶峰卻不能一口一口往下減吶,那成啥了?
于是,石寶峰就張羅要走。
王強見狀連忙攔人,王美蘭則替趙軍遞了口價,道:“四兄弟,給你湊個整,七千行不行?”
石寶峰稍微有個停頓,然后擺手道:“不行,姐。”
拒絕以后,石寶峰又補了一句,道:“你們要真想收的話,就給我九千塊錢。我看你面子,再給你們讓五百。”
“四叔。”趙軍攔下話茬,對石寶峰說:“我誠心買,你誠心賣,你給我報個實價。要行呢,我就拿著了。”
聽趙軍這么說,石寶峰猶豫了兩秒,然后道:“八千六百塊錢。”
見趙軍還是搖頭,石寶峰嘆口氣,道:“大侄兒,這要再不行,那我就回去了。”
說著,石寶峰拿過兩張白化紫貂皮,開始卷筒準備走。
“唉呀,四哥。”看到趙軍給自己使眼色,王強忙對石寶峰說:“你回去了,你這兩張皮子賣給誰去?”
王強一句話,給石寶峰問住了,但這時候不能輕易撒口,石寶峰一咬牙,道:“等河北那爺倆再來的唄。”
話是這么說,雖然石寶峰不知道鄭家父子被抓的事,但他也感覺那爺倆不能買他的皮子了。
聽石寶峰這么說,王強看向趙軍。見趙軍淡定地看著石寶峰卷皮筒,而沒有任何動作,王強就沒再和石寶峰說什么。
石寶峰在趙軍、王美蘭、王強的注視下卷好一張皮子,這時候他心里有點慌,當拿起第二張皮子時,石寶峰吧嗒下嘴,道:“我夾十五年大皮,就見著這么兩張白的。”
王美蘭、王強聞言,姐倆雙雙看向趙軍,見趙軍沒有動作,他們就不吭聲,任石寶峰繼續動手卷皮筒。
等兩個皮筒并排放在炕桌上以后,石寶峰忍不住對趙軍說:“大侄兒,你能不能再給加點兒了?”
“四叔啊,七千不少了。”趙軍皺著眉頭、眨巴著眼睛,道:“我還能給你加多少啊?”
“多少加點兒唄。”石寶峰道:“老話咋說的,物以稀為貴呀,你出去打聽、打聽,誰見過白大皮呀?”
“唉呀!”聽石寶峰這話,趙軍嘆了口氣,看著桌上的兩個皮卷筒,緊接著抬頭道:“四叔,我只能、只能再給你加二百塊錢。”
“七千二?”石寶峰問,趙軍重重點頭,道:“就這個價了。”
“這……這也不行啊。”石寶峰道:“咋地也得八千二呀。”
“四叔,那真給不了。”趙軍搖頭,道:“七千二就不少了,合三千六一張,跟那普通大皮比,快翻一倍了。”
“咋也應該翻一倍。”石寶峰聞言,拿過一個皮卷筒,道:“夾一百個大皮,也看不著個白的呀。”
“唉呀!”趙軍嘆了口氣,右手往腦袋上一摸,然后往后腦勺一撫,一副犯愁的樣子。
王美蘭見狀,忙扒拉了趙軍一下,然后對石寶峰說:“四兄弟,你聽姐說句話哈,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姐,你說。”隨著拉扯,石寶峰逐漸落入下風。但不是趙軍欺負人,而是王強那句話說的對,出了這個門,你賣給誰去?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趙軍給的價也接近了石寶峰的心理價位。
“七千五百塊錢。”王美蘭對石寶峰說:“四兄弟,你要說行,姐現在給你點錢。你要說不行,那中午你也在這兒吃完飯再走。”
“七千五……”石寶峰皺眉、歪頭,一副難以決斷的模樣。
“行啦,四哥。”王強在旁溜縫,道:“七千五行啦,到份兒了。”
“唉呀……”石寶峰長長地嘆了口氣,手往趙家炕桌上一拍,道:“行啊,七千五就七千五吧。”
說完,石寶峰手按著兩個皮卷筒,往前一推,對趙軍說:“拿去吧,大侄兒。”
趙軍聞言,接過兩個皮卷筒,將其轉交給王美蘭,說:“媽,趕緊給我四叔點錢。”
“哎,好嘞。”王美蘭接過來以后,快步向西屋走去。
不多時,王美蘭拿來七沓半大團結,將其摞在炕桌上,對石寶峰說:“四兄弟,你查查。”
石寶峰沒客氣,伸手拿過一沓大團結。而這時,王美蘭道:“四兄弟,你查著。我去給你做飯去,完了中午在這兒吃。”
“姐,你別做。”石寶峰拒絕道:“你做,我也不能吃,家那頭還有事兒呢,我馬上就得回去了。”
聽人家這么說,王美蘭就沒再強留。石寶峰查完一沓,就將錢塞在他棉襖內兜里。等全查完了,石寶峰起身告辭,趙軍、王強將他送出門外。
目送石寶峰離去,舅甥二人回頭時,就見李寶玉、解臣翻墻而過。
看著李寶玉手中那鼓脹的熊膽,王強笑著問趙軍說:“大外甥,又殺個銅膽?”
“嗯吶。”趙軍笑道:“今天還行。”
李寶玉將熊膽掛在倉房,匯合三人一起進屋。
有人來賣貨的時候,王美蘭、王強在東屋待客,趙玲、徐春燕等人都在西屋。
等石寶峰一走,都到外屋地來準備做飯。
趙軍一進屋,便問王美蘭說:“媽呀,那倆白大皮呢?”
“擱你那屋呢。”王美蘭抬手往西屋一比劃,道:“我裝那三角兜里了。”
在東屋待客、談生意,即便是談妥了,王美蘭也不能拽開炕柜給人拿錢。
所以,她把錢袋子放在西屋,放在李彤云手里。剛才買那兩張皮子,王美蘭也將它們放在了西屋。
聽王美蘭如此說,趙軍抬手往西屋一比劃,對李寶玉、解臣道:“走,咱看看那皮子去。”
“啥皮子呀?”李寶玉、解臣都有些好奇。
三人進西屋時,李彤云正坐在炕上算賬呢,見三人進來,李彤云忙和他們打招呼。
“妹子。”趙軍指著炕沿邊鼓鼓的三角兜,問李彤云說:“剛才買那倆皮張都在這里呢?”
“嗯吶,軍哥。”李彤云反手用鉛筆屁股指了下三角兜,道:“今天收的大皮都在這里呢。”
這姑娘跟著商會混了幾天,都認識大皮了。
“今天收這么多大皮?”趙軍一愣,就聽李彤云說:“都是剛才來那人賣給咱的。”
趙軍聞言,忙側身在炕沿邊坐下,拽過三角兜單手從里面掐出那兩個皮卷筒來。
“唉呀!”李寶玉、解臣一看,倆人的注意力瞬間被那兩個皮卷筒所吸引。
“軍哥,這啥呀?”解臣驚訝地問,而一旁的李彤云也湊了過來。
這姑娘很懂規矩,剛才她就很好奇,但王美蘭隨手把這皮子放兜子里了,這屋就她自己,她也沒去翻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等趙軍將皮卷筒打開,李彤云并沒覺得怎樣。之前趙家收了一大堆白狐貍皮,在她看來這個還沒有白狐貍大呢。
“哎呦我天吶!”李寶玉拿過白化紫貂皮,摩挲了兩把后,驚訝地看著趙軍問道:“哥哥,這是大皮呀?”
趙軍先是點了兩下頭,然后笑問李寶玉說:“寶玉,你猜多少錢?”
“多少錢吶?”李寶玉反問,趙軍笑道:“兩張七千五?”
“啊?”李寶玉、解臣、李彤云都大吃一驚,而這時候,王美蘭、王強也進來了。
“兒呀。”王美蘭過來就問趙軍,說:“這玩意……咱這么貴收的不能砸手里吧?”
“媽,你就放心吧。”趙軍接過李寶玉還回來的白化紫貂皮,對王美蘭說:“等我們到河北,就這兩張皮子掙的,能趕上咱那些皮張、熊膽加一塊兒掙的多。”
聽趙軍的話,眾人更是驚訝。
王強從趙軍手里拿過白化紫貂皮,摩挲兩把后,問趙軍道:“大外甥,這玩意你要賣多少錢吶?有人買嗎?”
“老舅啊。”趙軍笑道:“咱家呀,在這屯子、在這林區算條件好的。但要到大城市,那有的是比咱有錢的。”
今天中午吃的挺簡單,主食是煮凍餃子,菜是焯蘿卜干和酸菜心蘸醬。
沒等吃完飯呢,生意又上門了。
王美蘭、王強撂下碗筷,到東屋去招待人。
來人是永福屯的,到這兒就賣了兩張灰皮,但抽了兩顆煙、喝了半缸茶水,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再走。
送走了人,王美蘭、王強再回來吃飯的時候,餃子都坨了。
趙玲說要把餃子給姐弟倆煎一下,但王美蘭沒讓、姐倆著急忙慌地吃完餃子,剛撂下筷子還沒等喝餃子湯呢,又來生意了。
一下來了仨人,其中有兩個熟人,是魏鐵、魏金兩兄弟。
他哥倆夾的黃葉子,早就賣給趙家了,今天是陪著魏金的大舅哥過來的。
魏金的大舅哥家住新星屯,今天到這兒來賣了七張黃葉子。
招待這仨人,又花了二十多分鐘,直到下一伙賣山貨的來,他們才走。
新來這伙人也是熟人,永勝屯的蔣明、魏來,倆人拿了三顆熊膽,從趙家換走了四千塊錢。
趙軍將兩人送出院外,并再次向魏來承諾,明年開春會給魏來弄一窩狗崽子。
等回到屋里,趙軍看王美蘭、王強坐在炕上喝水,他有些心疼地對二人道:“媽、老舅,你倆這一天不著閑啊?”
賣山貨都趕黑天之前來,而林區冬天黑天早,所以三點之后就沒人了。而三點之前,屬實挺忙。
最近這些日子,趙軍白天都在外面跑,第一次體會到王美蘭和王強的不容易。
“唉呀!”王美蘭嘆口氣,道:“那咋整啊,兒子?來的都是十里八村,不少都是屯親,再就老鄰舊居的,上咱家來了,你不得招待嘛?”
沒辦法,這年頭就這樣。莫說人家來賣東西,就是來串門嘮嗑。只要進家門了,就得端茶倒水、桌上桌下地招呼著。
“哥哥。”這時,李寶玉從西屋過來,對趙軍說:“走啊,上我家睡一覺去?”
他們今天上山打圍、拽熊也累了,到家睡個午覺屬于正常。
可趙家東屋待客,西屋女人們坐炕上織毛衣,趙軍他們想午睡就得去隔壁李家。
不光是他們,就連趙虹、趙娜、李小巧中午回來,都是在隔壁吃的飯。
“去吧,兒子。”王美蘭很體恤自己兒子,擺手道:“你跟寶玉去吧,休息、休息。”
王美蘭話音剛落,屋外狗又叫上了,又來客(qiě)了。
趙軍招呼李寶玉、解臣躲到西屋,不管來的是誰,他一個小輩的,王美蘭、王強在家,不可能讓他單獨陪客。
所以說,趙軍沒法替王美蘭、王強分擔,他要不躲起來的話,他還得跟著陪客。
王強出門,將人請進東屋。趁著他們寒暄的時候,趙軍三人溜出家門,翻墻到了李家。
進到李寶玉、李如海的房間,哥仨平躺在炕上,熱乎乎的火炕,烤得身體祛乏,這叫烙腰、烙腚。
聽趙軍嘆了口氣,躺在趙軍左邊的解臣,很有眼力見地說:“軍哥,這一天,我嬸兒跟咱老舅也太辛苦了。一天不著閑,我媽她們還沒法替他倆。”
這是趙家,旁人沒法替他們待客。
“過幾天是不就好了?”李寶玉壓低聲音問道:“大前天晚上,從東院回來,我聽我爸跟我媽念叨,不應該讓如海干營林保衛,應該讓我大爺干。”
雖然李大勇沒說動金小梅,但李寶玉感覺以趙有財的“能耐”,他一定能成為最后一名營林保衛員。
“嗯吶。”趙軍一笑,道:“他今天是最后一班崗,明天就讓他在家替老舅。”
“軍哥,那時間長了也不行吧?”解臣道:“我看看今天來那幫人,一個個的屁股都挺沉,坐下就不走。”
是啊,他們來賣貨順帶串門,趙家人就得陪著。關鍵是陪完這個,還有下一個。陪一天的話。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
“我特么是得想個招。”趙軍聽解臣的話,咔吧著眼睛想辦法。
隨著夜色籠罩山林,一天的工作即將結束。
趙有財手拿一盒石林煙從中間一撕,雙手一掰,將一盒煙撒在桌上,然后招呼后廚眾人道:“來,來,抽煙。”
大伙紛紛上前,但沒有誰去拿煙。
此時趙有財的小徒弟柳文化問趙有財說:“師父,你真走啊?”
“老小啊。”趙有財拿過一根煙,別在小徒弟耳朵上,道:“你好好干,多跟你大春叔、大名哥學。”
他們這輩分比較亂,屬于各論各叫。
說著,趙有財拿起一顆顆煙分給眾人。
“唉呀!”趙有財在自己哭喪臉的三徒弟胳膊上一拍,笑道:“這都干啥呀?我特么又不是搬家離開這林區,咱又不是見不著了。”
說完,趙有財把煙給三徒弟塞在嘴里,道:“我這回自在了,等我上山打著野豬、狍子,我張羅一桌,咱大伙樂呵、樂呵。”
趙有財這個人,在徒弟面前,還是很有師父樣兒的。而且他外冷內熱,不論哪個徒弟有困難,趙有財都會幫一把。最主要的是他教徒弟也不藏著,他會的都交給徒弟。
這樣的趙有財,在一食堂的威望很高,他的所有徒弟更是都對他言聽計從。
如今趙有財要走,雖然不是搬家,但這些人也都舍不得他。
到這個時候,趙有財也有些舍不得了,但想想從今往后,領狗背槍、呼嘯山林,趙有財又變得堅定起來。
隨著下班鈴聲響起,趙有財邁步往外走,在撩開棉門簾的一瞬間,趙有財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曾經“戰斗”過的地方。
“明天我就要迎接新生活了!”趙有財抬手,高高撩起門簾,邁步走出了一食堂。
今天趙家的伙食不錯,有野豬肉燴酸菜、紅燒野豬排骨、烀野豬拆骨肉蘸蒜泥、野豬腿肉炒蒜薹……
這野豬肉是買的,是趙玲從陳大賴家買來的黃毛子。
昨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陳大賴和兩個小舅子,三人拖著兩個黃毛子回來,趙玲直接把兩個黃毛子都要了。
拽到她家后,她和王強直接扒了一個,另一個扔在外面凍上,準備等趙軍走的時候,讓他拉去葫蘆島送給趙威鵬。
開完膛剩六十多斤的黃毛子,才扒出三十七斤好肉。
烀肉的時候,王美蘭就感慨,以前都是自己家往出賣野豬,沒想到現在自己家竟然需要買野豬吃了。
隨著一道道菜上桌,上班的五人回來了。
回到家的趙有財,高調宣布自己已成功調崗,從一名廚師成了營林保衛員。
緊接著,趙有財就表態,自己調崗的目的是為了回家來幫忙,讓趙家商會做大做強。
趙有財話音落下,屋里掌聲雷動,王強更是將巴掌拍紅了。
男女分屋落座,今天晚上的趙有財很是開心,頻頻舉杯邀請大伙共飲。
今晚的王強也很高興,兩次舉杯張羅敬他姐夫酒,直到第三次的時候,王強被趙軍用眼神制止了。
酒足飯飽,食客們各回各家。
微醺的趙有財平躺在炕上,閉眼臉朝棚左腳搭右腳,一邊搖晃,一邊哼唧著:“正月里來是新春,我留情郎看花燈。花燈戲舞真熱鬧,看我情郎真不真”
哼唧到此處,趙有財腳一頓,嘴里再問道:“真不真?”
王美蘭拎著暖瓶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的趙有財,還有在炕另一邊盯著她們爹的趙虹、趙娜。
“別哼唧啦。”王美蘭過去扒拉趙有財一下,道:“起來洗腳。”
趙有財呵呵一笑,手撐著炕起身,然后就聽王美蘭道:“我這一天沒著閑,累的我這后背都疼,你洗腳都不能自己整。”
“我自己來,自己來。”趙有財忙接過暖瓶,然后從靠墻的桌子底下拿過立著的洗臉盆,緊接著就招呼兩個閨女道:“二閨女、老閨女過來,爸給你倆洗腳。”
招呼完兩個小丫頭,趙有財沖王美蘭一擺手,大包大攬地道:“蘭吶,明天你啥也不用管了,有你老頭兒呢。”
今天家里突然來人,我就沒進去城,明天有雪還降溫,晚上零下十度,這幾天我就先不出去了。
不知不覺,這本書寫了一千天了,寫了520萬字。
一開始寫書的時候,沒想到有今天,那時候我三天、兩天才更一章,十萬字寫了將近仨月。
后來上架更新也不定時,頭一個月連滿勤都沒有。后來看書的人越來越多,人家告訴我不行啊,不更新你得請假呀。
慢慢地,用老話說就像小夾板似的,給我套上了。這么一晃就1000天了,想想還挺感慨。
我有時候更新費勁,有時候還掉鏈子,兄弟們都不跟我一樣,對我很寬容,我心里有數。
感謝兄弟們一千天的陪伴,以后我一定多努力,爭取多寫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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