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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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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張興隆說聽到西山腳下有狗叫,秦光泉萬萬不會想到趙軍。

  即便他下午在屯子南邊的大道,看到過解放車和黑虎,秦光泉也沒往趙軍頭上想過。

  因為在秦光泉心里,伏虎將那樣的人物,殺熊伏虎都不在話下,怎么都沒有理由來打狐貍。

  當秦光泉喊出那句「是伏虎將干的」,滿屋人三十多雙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小泉。」佟友豐問道:「你說的是趙軍嗎?」

  秦光泉連連點頭,道:「是他,今天晌午那前兒,我在南道上看著他車、看見他狗了。」

  「那就是他了!」張興隆一拍大腿,道:「頭午我就聽西邊有狗一個勁兒叫喚。」

  「剛才你還說中午呢。」佟友豐斜了張興隆一眼,道:「這你又頭午了。」

  頭午是上午九、十點鐘,差不多正是趙軍他們到荒涼地的時候。

  張興隆被佟友豐問的一愣,他找不到理由去反駁佟友豐,當即就要發火。

  好在這時,有人附和張興隆說:「我頭午也聽著了,好像不老少狗呢?」

  「我也聽著了,嗷嗷咬啊。」

  「是,我頭午擱家編筐,我媳婦上茅房回來還跟我說呢。」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證實,眾人才將「嫌疑人」鎖定在趙軍身上。

  張興隆得意地瞥了佟友豐一眼,然后對眾人道:「行啦,咱爺們兒今晚上辛苦、辛苦,守一宿完了明天起早找那趙軍去!」

  底下有幾個響應的,但緊接著佟友豐就反駁道:「你找誰呀?你找人家,人家認嗎?」

  「咋不認呢?」張興隆回手一指秦光泉,道:「秦二都看見他了。」

  「張叔!」一看讓自己挑頭,秦光泉心里不禁打怵,連忙開口道:「我沒看著人吶。」

  「那你不看著他車了嗎?」張興隆問,秦光泉道:「那車都一個樣。」

  「你不說還看著他狗了嗎?」張興隆再問,秦光泉道:「那狗……不也都差不多嗎?」

  張興隆無奈地一撇嘴,他心里知道秦光泉是怕得罪人。

  「不用問,那就是他!」這時有人喊道:「永安那李如海哪回來不替他吹nb呀?開車拉狗打獵的,除了他沒別人。」

  「就是!」又有人說:「像老張大爺說的,咱們合伙找他去!」

  此話一出,有不少附和地。

  一看眾人要讓張興隆挑頭,佟友豐忙道:「哎?咱找人家,咱咋說呀?」

  「那有啥咋說的?」被人一架,張興隆頓時來了精神,大聲道:「就找他去!」

  「還就找他去?」佟友豐眼帶不屑地看著張興隆,道:「人家打狐貍,打你家狐貍啦?」

  「沒打我家狐貍……」張興隆一怔,隨即道:「他打完狐貍,狐貍禍害我們吶。」

  「禍害你啥了?」佟友豐反問:「是禍害你雞了?還是禍害你鴨了?」

  「我……」張興隆語塞,旁邊有人道:「佟哥,現在沒禍害,晚上禍害呢?」

  「我感覺不像。」佟友豐搖頭,道:「那年咱屯子鬧狐貍的時候,我也參與過。我就感覺今天這些狐貍,跟上回不一樣。」

  「哎?」有人附和說:「我也感覺出來了,上回它們也不叫喚吶!」

  「啪!」佟友豐重重一拍巴掌,指著剛才說話那人,道:「可不是嘛,那次一聲動靜都沒有,先是堵咱村口,后來就禍害雞鴨嘛。」

  佟友豐此話一出,眾人瞬間議論紛紛。

張興隆一看事情不對,便沖佟友豐道:「那你說現在咋整?就這么挺著呀?這些狐貍崽子是沒禍害東西,但成天成宿就  這么叫喚,你能受得了啊?」

  「瞅你說那話!」佟友豐白了張興隆一眼,然后對眾人說:「今天都這時候了,咱就先挺一宿,明天早起來看看,那幫狐貍要是還不回窩,咱沒招就得找趙軍去了。」

  「你剛才不說不能去嗎?」張興隆都挺大歲數了,此時梗著脖子,學著佟友豐的語氣道:「咱找人家,咱咋說呀?人家打狐貍,打你家狐貍啦?」

  佟友豐心頭一堵,狠狠瞪了張興隆一眼,道:「找他跟他嘮唄,這事兒是他整出來的。不能他打完獵拍拍屁股走了,影響咱屯子人生活呀。」

  「就是!」有人附和說:「咱大伙找他去,他家再nb還能咋地?」

  「咋地?人家姐夫的爸是場長,你是個六啊,你還找人家?」

  「他場長也得講理呀,要不行咱上林場找去。」

  「就是……」

  眼看群眾情緒被自己挑動起來,佟友豐心里暗喜。

  最近有消息說,上面可能會給氓流子落戶口,而且各個氓流屯有可能會被劃分到鄉里。

  要是那樣的話,這屯子就得有個屯長,而他佟友豐,很有想法出任西山屯的第一任屯長。

  「那個……」就在這時,秦光泉有些為難地開口,說:「咱們最好是別找場里,那樣太得罪人。」

  「那怕啥的?咱屯子又沒有在林場上班的。」真有不怕死的,道:「再說了,咱屯子人一起找他去,他還敢難為咱們這么些人吶?」

  他剛說這話的意思,跟法不責眾差不多。

  其實誰也不傻,大伙心里都明白,要是因為這事得罪人,那么被人記在心里的,除了挑頭的,就是指認趙軍的秦光泉。

  挑頭之人,不管是佟友豐,還是張興隆,他們挑頭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即便會因為這件事得罪趙軍,那也是他們權衡利弊自己愿意的。

  而秦光泉嘛,只能說人都是自私的。氓流屯的人,此時在乎的只有自家的家禽。

  秦光泉也感覺到不對了,否則他剛才也不會去試著去推翻自己的證言。

  但以他一人之力,改變不了整個屯子的人心所向。

  就在秦光泉心急如焚時,忽聽有一人嘀咕道:「他要不給咱個說法,咱就往上告。他特么一個驗收員,一天不好好檢尺,可哪兒打獵!」

  這人純就是口嗨,但聽他這話,秦光泉忽然想起一事,忙道:「那趙軍現在可不是驗收員啦!」

  「是啥跟咱們有啥關系?咱一幫氓流子,又不歸他們林場管。」

  「就是!tmd,他們林場有清理的活,人家也是雇家屬,也不用咱們。」

  光腳不怕穿鞋,這些氓流子不歸林場管,再大的官又能怎樣?

  可就在這時,秦光泉幽幽道:「他現在是保衛的頭頭,負責林區保衛,所有護林員都歸他管。」

  秦光泉這話出口,屋里瞬間鴉雀無聲。

  氓流子不怕場長,不怕書記,但他們怕那些在這年頭百分之八十都沒有編制的護林員。

  自永安建場,山上的一草一木就都是公家的。個人誰動都不對,但就看有沒有人管。

  或者說,看有沒有人能管。

  趙軍他們上山,說放樹就放樹,說刨坑就刨坑,護林員看著也不敢吱聲。

  甚至說家屬區婦女上山采山貨,也沒有人敢去管。

  但氓流子要采山貨,就得看護林員的臉色了。

  都說不侮下乃君子也,可有一些人,就喜歡欺負窮苦人。

  此時佟友豐家里在座的,有一個叫武大林的漢子,去年冬天他進山采凍青。

凍青是半寄生植物,武  大林看到的凍青正好寄生在青楊樹上。

  武大林拿出帶的鐮刀,用鐮刀頭勾那樹枝,想把那樹枝勾得彎下來,他好順手摘凍青。

  這一勾,就將樹枝勾折了。

  按理說,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李寶玉擰狐貍毛的時候,砍卡巴拉棍都快給那楊樹砍禿了。

  武大林也以為沒事,他連樹枝帶凍青一起塞在背筐里了。

  可等武大林下山的時候,就被兩個護林員攔住了。

  這些護林員眼睛都厲害著呢,跑山沒有穿著干凈、利索的,但他們從中分辨盲流子,能分辨個八九不離十。

  兩個護林員攔下武大林,直接給他扣了個帽子。然后沒等武大林反應過來,兩個護林員伸手就打。

  窮橫窮橫的人不是沒有,但氓流子里幾乎沒有。在永安這一片,唯一比較橫的氓流子就是張利福。而他橫,是因為他有靠山。

  武大林沒有靠山,護林員又是面上的人,武大林不敢還手,只一個勁求饒。

  他越求饒,兩個人打的越起勁,直到給武大林打跪下了,交出身上所有的東西,連煙袋鍋子、煙口袋都交出去了,那兩個人這才放過他。

  而像這種事,發生在護林員與氓流子之間,那簡直是太常見了。

  所以一聽護林員都歸趙軍管,剛才叫囂的人全都啞巴了。

  「咳!」這時張興隆緩緩起身,道:「行啦,今天晚上咱爺們兒都精神點,看著點家里雞鴨啥的,完了明天早晨,我去找張大舌頭。

  不都說他是二咕咚把兄弟嗎?我跟他說說,讓他領咱們找趙軍去。這有個認識人,說話咱也好說。」

  佟友豐聞言,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明著卻問:「你找趙軍咋說呀?」

  「那有啥咋說的?」張興隆道:「他不伏虎將嗎?老虎他都能抓,這狐貍也讓他抓唄。」

  「阿嚏!阿嚏!」坐在自己炕頭看電視的趙軍,猛打兩個噴嚏。

  「唉呀,小,咋地啦?」老太太很著急地問道:「是不是今天跑外頭涼著了?」

  「沒有,江奶。」趙軍揉揉鼻子,笑道:「八成是誰念叨我呢。」

  「啊……」老太太仍有些不放心,叮囑趙軍說:「要感覺不得勁兒,趕緊整兩片感冒通吃上。」

  「哎。」趙軍笑著應了一聲,而這時外屋地傳來了周春明的聲音:「親家母,可不要這些東西。」

  「親家,你可別跟我撕吧了。」王美蘭用麻繩將麻袋口狠狠一肋,道:「你天天在場子,你不在家吃,我大外孫還不得吃嘛?」

  看著灶臺旁的兩個袋,周春明心想自己孫子一個月吃不完這些呀。他知道這是親家母的好意,也就沒再拒絕。

  聽到兩人的說話聲,趙軍看向趙春。

  趙春撇了下嘴,拽過一旁的小被,在老太太的幫助下,將小周到包了一層又一層。

  等趙春包好孩子,周家父子已經將王美蘭給準備的東西都拿上解放車了。

  此時解放車后車箱還有一頭黃毛子,也是王美蘭給周家的。

  趙軍親自開車去送,而當他陪著趙春從家出來的時候,忽聽兩聲狗叫。

  借著院門上懸掛的大燈籠,趙軍看到周春明、周建軍在和一個人說話。

  這時,跟著出來送趙春的解孫氏「唉呀」一聲,一邊向門口跑,一邊喊道:「老大!」

  還得是當娘的,解孫氏再怎么不著調,她單看體型、舉止就認出了解忠。

  當趙軍等人到院門前時,解孫氏剛問解忠是怎么回來的。

然后,就聽解忠道:「今天我給套戶放假,讓他們修修爬  犁啥的。完了這不趕上剛開完支嘛,那劉漢山就張羅要回家,說把錢送家去。我尋思、尋思,我也跟著來吧。」

  「解忠沒吃飯呢吧?」王美蘭聞言,忙問道:「趕緊進屋,涮羊肉啥都現成的。」

  「走,老大!」解孫氏一把拽住解忠,道:「進屋媽給你整飯去!」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解忠呆在當場。

  這樣的話,他從小就聽,但都是聽別人的媽對別人說的。

  這樣的話,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聽自己媽說。

  向陽屯雙花紅棍、扛把子、刀槍炮解忠,瞬間紅了眼眶。

  也就是周圍人多,要強的他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

  一旁的解臣,愣愣地看著解孫氏和解忠。這樣的感觸,趙軍、李寶玉他們誰都不會有,只有他和解忠能體會到。

  「那你們快進屋吧!」周春明對眾人道:「不用送了,外頭怪冷的,我們這就走啦!」

  「那行,親家。」王美蘭看了趙春一眼,然后說道:「你們有工夫再過來哈!」

  「媽,我們走了!」趙春在上車前不舍地看了王美蘭一眼,王美蘭揮揮手,道:「快上車吧,別給孩子凍著。」

  趙軍開車,趙春抱孩子坐副駕駛,周家父子坐后車箱。

  在解放車開走后,王美蘭招呼眾人進屋。

  泥火爐、小銅鍋,重新煮上奶白的羊湯。

  羊肉、粉條、白菜、凍豆腐、干豆腐、酸菜、蕨菜干……

  一盤盤菜擺上桌,還有熗土豆絲、炸花生米、炸蝦片等小涼菜。

  不光解忠一個人吃,李大勇、王強、林祥順、李寶玉等人紛紛上桌。

  他們不是沒吃飽,而是中午沒喝好。正好解忠回來,男人在喝一場。

  「老大。」解孫氏拿著剛從外面醬缸里搗的農家醬進來,將醬碗放在解忠旁邊。

  解忠吃東西隔路,不管吃啥他都蘸大醬。

  解忠沖解孫氏一笑,此時的他在享受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

  可就在這時,解孫氏對解忠說:「老大,明天媽跟你小弟,我倆回家了。」

  解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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