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軍這么說,解臣很高興,躺在炕上的張援民更高興。
因為,他之前不知道這件事。
這倒不是趙軍瞞著他,而是一直沒來得及跟張援民說。
王強、解臣知道,也是在去永興大隊的途中,趙軍對他二人說的。從永興回來,趙軍這剛回家。
「兄弟!」張援民掙扎著就要起來,可是把附近的李寶玉嚇了一跳。
「大哥,你趕緊好好躺著吧。」趙軍掃了張援民一眼,語帶埋怨地說:「我都不應該給你安排這活,瞅你這上山造的。」
張援民知道趙軍說的是氣話,嘿嘿一笑,道:「兄弟,你大哥以后不能了。」
就在這時,聽著動靜的楊玉鳳過來了。她沒聽清楚趙軍說話,但聽好像有張援民的動靜,她過來單純是怕臥炕的張援民給別人添麻煩。
楊玉鳳到這屋以后,聽說趙軍給張援民安排了工作,楊玉鳳激動地眼圈都紅了。
「兄弟,嫂子可謝謝你了!」楊玉鳳再三向趙軍道謝,東北對鐵飯碗的重視是刻在骨子里的。
「嫂子,你也知道。」趙軍先給楊玉鳳打預防針,說:「上山肯定是有一定危險,咱盡量能避免就避免。要真避免不了,那也沒招。」
丑話得說到前頭。
「兄弟,你啥也不用說!」楊玉鳳道:「你大哥跟你上山,真要出啥事兒,那也就是他的命了,也比他自己嘚瑟出事兒強。」
「哎?你這娘們兒……」張援民剛一開口,就聽楊玉鳳說:「你哎啥呀?你自己說,你哪回受傷,不是你自己作的?」
張援民沉默,眾人發笑。
有了趙軍帶回來的好消息,屋里氣氛漸漸恢復。
而這時,大山里寒風呼嘯,雪花漫天。
這場雪不是很大,但也不小。雪隨風飛舞,天地茫然。
趙有財一行五人,手持火把,低著頭艱難趕路。
他們是迎著風,風雪迎面拍在他們臉上,五人抬不起頭、張不開嘴。
在山二肋處,有一窩風圈子。
趙有財五人在此歇息,此時五人饑寒交迫。
但沒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五人現在回不去林場。只能繼續趕路,去趙有財認識老山狗子窩棚借宿。
望著四周,李春明等四人都懵了。
在原始森林里,能見度本來就低。
晚上就低了。
眼下不但是晚上,還是雪夜。
漫天風雪,天地茫然。
「趙師傅。」李春明問趙有財說:「咱還有多遠吶?」
「唉呀!」趙有財聞言苦笑,道:「李科長,實話告訴你吧,我也走懵了。」
趙有財此話一出,聽得李春明、秦竹松、張冬至、趙繼成四人眼睛都直了:「哎呦我的天吶!」
趙有財張嘴喘著氣,手往四外圈一比劃了一下,才對四人說道:「一下雪,我也分不出哪兒是哪兒啊。」
聽他這話,李春明四人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不作死嗎?
但這又怪不得趙有財,漫天風雪遮擋視線,誰也望不出去。
所以,要怪也只能怪這場雪來的不是時候。
「走!」趙有財在眾人的沉默中起身,此時的趙把頭,臉上滿是堅毅,說話鏗鏘有力,道:「在這兒坐著干啥?走!」
「趙師傅,你都說走!」歲數最小的張冬至說話也沖,他道:「那也沒個方向,咱往哪兒走啊?」
「那也得走!」趙有財冷聲道:「咱五個人分開,一邊往下走,一邊找號樁子!找不著,咱就一直到底下溝塘子集合。完了 上對面崗,咱再分開!」
趙有財如此強勢,反倒給李春明四人豎起了一根主心骨,李春明主動與趙有財一組,五人兵分兩路往下摸。
往下走了二里多地,快下到溝塘子時,趙有財發現了號樁。
號樁就是林班小號的分界樁,趙有財蹲在號樁,用手中火把一照,上面寫著:永安林區98林班14小號。
「跑98來了!」趙有財起身,佇立于風雪當中。
他并非是在凹造型,而是在回憶這一路走來的山形地勢。
「趙師傅!」李春明看得有些著急,而這時趙有財抬起空著的手,攔住李春明的話茬,緊接著便道:「李科長,打槍叫他們!」
片刻之間,趙有財就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分析出了自己該走的路線。
這個主要看山場的熟悉程度,如果對這周圍山場不熟,再nb的獵人也白扯。
「啪!啪!啪!」
李春明舉槍朝天就打,片刻之后就等到了對方用槍聲給予的回應。
聽到槍聲傳來的方向,趙有財示意李春明跟上自己,然后他二人去與那三人匯合。
對于趙有財的這個決定,李春明有些疑惑,他問趙有財為什么不在這里等秦竹松三人過來。
趙有財聞言,將手中火把往上一舉,雪夜寒風吹得火焰幾乎與天地平行。但由于松明子里所含的油性大,即便寒風也未能將火把吹滅。
趙有財看了眼火焰倒向,背著風對李春明說:「西北風,咱往南去,我記得那么是95。咱翻過去,就能看著河岔子,捋著水往下走,八成能碰著壓窩棚戧子的。」
聽趙有財這么說,心悅誠服的李春明跟上他的腳步。
等五人匯合到一處,趙有財帶著他們繼續趕路。這時候的趙把頭,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面。
而與此同時,東南方向三十里外,黑老虎威風凜凜地行走于山林之間。
按理說,大雪紛飛,山禽走獸都不覓食了,而是就近找避風、避雪的地方趴窩。
可這黑老虎,在大雪天仍橫行無忌。
它的肆意妄為,驚動了沿途山禽、野獸,這就導致了許多意外。
距它大約三里地的林子里,六只豺圍著一頭隔年沉。
這些豺臨近傍晚遇著了風雪,它們就近在一棵大水曲柳下休息。
這大水曲柳欠身而長,根部有山葡萄藤,爬得滿樹都是。
山葡萄在那欠身樹枝上垂下,如簾幕一般為六只豺提供了一個避風、避雪的地方。
六只豺本以為得在這里蹲到明天午后,可沒想到一頭隔年沉慌不擇路地闖了過來。
六只豺起來營業,它們對付野豬的殺法,和狗幫圍獵有幾分相似。
它們分工明確,有的騷擾,有的牽制,真正對野豬構成威脅的是抄野豬后路的兩只豺。
就這樣,豺將野豬逼得坐在一處倒木前,然后六只豺將野豬包圍,輪流試探著下口,最終合力將隔年沉摁在地上,并將其喉嚨咬破。
滾熱的鮮血流在雪地上,豺王開始向野豬下口。
它們不是口味特殊,單純是喜歡內臟,即便粘了排泄物的腸、肚兒,也是它們的美味。
「嗷……嗚……」可就在這時,一聲虎吼震徹山林,豺王尖叫一聲,加快了撕扯。
其它豺也加入進來,它們想趁著黑老虎到來之前,盡可能地吃上幾口。
這寒風大雪天,它們也需要補充能量。
虎吼聲越來越近,但六只豺已經把隔年沉肚子破開了,它們吃的滿嘴是血和臟東西。
在百獸之王的步步逼近下,六只豺都 沒走。因為按照它們的生存經驗,即便老虎到了的話,自己把食物讓出去就好了。
這是正常,老虎再兇,它也不吃豺。眼前有現在野豬肉,老虎就光顧著吃肉了。
可這些豺不知道的是,一方水土養一方生靈。
它們所在的這片山林,食物充足,這邊老虎不缺食物。
而且,這山林里沒有狼。
但在西伯利亞那邊就不一樣了,那邊更冷,食肉動物更迫切地需要食物。
而且,那邊還有狼。
西伯利亞狼,它們甚至會與東北虎爭奪生存空間。
再有就是,這黑老虎殺性極重,它自曙光林場那邊過來,竟然繞道二十里地去找一只耳的麻煩。
奪了一只耳的領地,它還不要。在追殺一只耳的途中,它殺了一頭熊。
「嗷……嗚……」虎吼聲再起。
「嗚……」風雪聲灌耳。
「嘩……」樹條在風雪中搖曳。
大水曲柳樹下,六只豺吃得十分開心。
下一秒,豺王脊背弓起,口中發出尖利如哨鳴般的叫聲。
緊接著,豺王躥出,其它五豺紛紛動身。
它們才起速,可這時黑老虎已經開始了加速。
「嗚……」虎吼聲發悶,似咬住了什么。
「嗷……」豺王慘叫,它被黑老虎撲在下面,咬住后脖子。
豺王劇烈掙扎,但黑老虎不但咬合力驚人,還使一雙前爪按著它。
一聲聲豺叫響起,五只豺圍在黑老虎身后。
雖然豺王被黑老虎制住,但它麾下五豺也不敢迎頭去救它,只敢偷襲黑老虎。
可黑老虎不是野豬。
一聲悶響,黑老虎一搖后臀,虎尾如鋼鞭般抽出,一只豺中招被抽了個跟頭。
黑老虎起身,二十多斤的母豺王長拖拖被它提起,顯然是已經咽氣。
黑老虎叼著豺王走到野豬尸體旁,丟下豺王開始啃食豬肉。
看到這一幕,五只豺不敢上前,但卻在黑老虎身后趴下了。
它這次進食長達一個半小時,將那野豬吃的只剩些邊角料后,又撕開豺王肚子。
吃光了豺王的內臟,黑老虎拖著微鼓的肚子,晃晃悠悠地起身。
雪一直下,但黑老虎進食過程中,身體有動作,積留在它身上的雪就滑下去了。
而五只豺趴在不遠處都沒怎么動,此時它們身上積留了不少雪。隨著黑老虎起身,五只豺紛紛彈起,身上的積雪滑落。
黑老虎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邁步就走。
黑老虎一走,五只豺一擁而上,有的撕扯野豬殘骸,有的去咬豺王尸體。
可就在它們準備大快朵頤時,一股惡風呼嘯而至,緊接著豺的慘叫一聲比一聲高。
就在黑老虎大開殺戒時,追趕它的趙有財,帶著那四人來到了一間窩棚前。
這窩棚應該是有人住,因為在窩棚外,兩樹之間懸著兩股八號線,鐵絲上吊著一個面口袋。
那應該是窩棚主人的口糧,吊起來防耗子。
趙有財到門前沒拍門,而是小聲試探著問:「有人吧,我們是跑山的。」
跑山有規矩。
在山里遇到難處了,見到窩棚、地窨子。里面沒人也可以進,里面有吃的可以吃,日后沒機會就罷了,有機會可以給人家補上。
但有個前提,那得是在白天。
如果是晚上的話,沒經過主人允許,絕不能擅自進入人家窩棚。
這年頭還好些,挨兩句罵、挨兩巴掌也就那么地了。
要是解放前,晚上隨便闖人家窩棚,人家有槍拿起來就打。
趙有財找小聲試探了一句,這時候不能大聲喊,因為人家可能睡了,大聲喊容易給人驚著。
跑山人在山里住,已經習慣大自然發出的各種聲音。雖說外頭風大、雪大,但只要不是地震,他們就能睡得著。
但他們覺也輕,一有特殊的動靜就會醒。
趙有財聲音雖小,但他話音剛落,就聽屋里有人喊道:「誰呀?」
屋里人說話聲很大,這像是一種震懾,但其實是給自己壯膽。
「大叔,我們是跑山的,走麻達山了,能不能在你窩棚倒個宿啊?」趙有財不知道里面人歲數多大,但這個時候即便屋里是個小年輕,也得叫叔。
「等著!」這時那聲音從里面傳出,趙有財等人頓時面露喜色。
不大一會兒,窩棚里傳出一絲亮光。
緊接聽見門后有動靜,山里的窩棚、地窨子,門都沒有鎖。這大風天里面要用東西堵門,要不然門容易被吹開。
這時,窩棚里再次傳出聲音:「你們推門進來吧。」
「大叔,那我進來了啊。」趙有財一改往日杵倔橫喪,推門當先進了窩棚。
窩棚里,微弱燈光下,一個老頭站在炕前。
這老頭一手拎著提燈,一手背在身后,應該是握著刀。
而在炕沿邊,橫著一棵16號。
「哎呀,我的大哥呀!」看到這老頭,趙有財高呼一聲,而那老頭看到趙有財,先是一愣,緊接著喚道:「二兄弟呀!」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秦強他爹秦大江。
一看趙有財跟著窩棚主人認識,李春明四人呼呼啦啦就進來了。
「快關門,要么熱乎氣都跑啦。」秦大江指揮走在最后的趙繼成把門關好,然后轉頭看著滿臉通紅、眉毛掛霜的趙有財,問道:「二兄弟,大雪嚎天的,你們這是干啥呀?」
前年趙軍剛重生的時候,秦、趙兩家發生過摩擦,但沒撕破臉,平常路上遇見,該打招呼還打招呼。
「別提了,大哥。」趙有財想讓秦大江給整口吃的,但他想起一事,便問:「你咋跑這邊來了呢?你不應該在52那邊嗎?」
「唉呀,兄弟可別提了。」秦大江擺手道:「大哥也不怕你笑話,你擱屯子住,你不也知道嗎?我家你三侄兒,讓人家給捅了。
那老山狗子才惡(n)呢,我怕他整我,我就換地方了。」
趙有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