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軍在坡下與范田貴說話時,趙有財、趙威鵬正在背面山坡上行走。“瞅見沒有,兄弟?”趙有財抬手往對面小山坡一指,對趙威鵬道:“那小崗子,這面朝陽,我們就管這叫小陽臉子。”“啊……”趙威鵬抻脖往對面山上瞅瞅,把趙有財的話記在心里。可就在這時,二人身后上頭傳來“嘩啦啦”聲響,這是人或動物刮碰樹條子發出的聲音。二人齊齊轉身,但趙有財反應快,他一手拽住趙威鵬胳膊,一手摁著趙威鵬后背,將他按得貓腰。“咋……”趙威鵬剛一開口,就見趙有財沖自己搖頭,然后就看到趙有財抬手,使食指往上頭點了兩下,道:“狍子!狍子!”“嗯?”趙威鵬一怔,仰臉往左右晃頭瞅了兩眼,才回頭小聲問趙有財說:“在哪兒呢?”趙有財也不說話,只抬手往趙威鵬右上方指,趙威鵬順著趙有財所指望去,頓時眼前一亮,自肩頭將56式半自動摘下。“哥。”趙威鵬壓低聲音,小聲對趙有財說:“我打。”趙有財點頭,將機會讓給了趙威鵬。趙威鵬端槍上臉,瞄住一只狍子當即摟火。“嘭!”槍聲一響,三只狍子齊齊仰頭張望。這要是野豬,早就跑了。可狍子的好奇心就是這么強,當子彈沒打到它們近前時,狍子聽著聲響后,不但不會跑,還會在原地四處張望,看發生了什么。“嘭!嘭!嘭……”趙威鵬連續扣動扳機,子彈向狍子們打去。三只狍子抹身散開,徘坡就跑,當趙有財端起槍時,三只狍子都已經沒影了。“我說兄弟……”趙有財撂下槍,皺眉看著趙威鵬,問道:“你這啥槍法呀?”說著,趙有財手往上一指,沒好氣地道:“你連根狍子毛都沒打著。”趙威鵬胖臉漲紅,嘴上嘟囔道:“這槍我使著不順手,沒有那個56沖好使。”“這玩意……”趙有財無奈地一撇嘴,但他也沒說什么,只抬手往對面一指,道:“走吧,兄弟,咱還磕那幫豬去。”“哎!”趙威鵬答應一聲,把56半挎在肩上,然后就聽趙有財對他說道:“兄弟,這回要看著啥了,我先打哈。”“哎!”趙威鵬雖不太情愿,但誰讓自己掉鏈子了。而此時他們和趙軍,一在山南,一在山北,中間隔著山尖子,所以趙軍那邊沒聽著槍聲。趙有財、趙威鵬上路,倆人穿溝塘上對面崗,一上崗,就見山坡上全是野豬蹄子印,當真如那潘慶宏所言,山坡上的雪都快讓這群野豬給跋平了。趙有財提槍在前,趙威鵬呵哧氣喘地在后,倆人上到半山腰時,卻聽東面有趕爬犁的聲音。“兄弟,咱找人問問。”趙有財今天出來的匆忙,這眼瞅著奔一點半去了,再磨蹭一會兒天就黑了,著急速戰速決的趙有財就想找個人打聽一下。趙有財走的快,幾步奔上東面爬犁道,然后就見一人趕著牛爬犁從上頭下來。“大兄弟!”趙有財沖來人招手,道:“你是倒套子的?”“啊!怎么地啦?”來人帶著山東口音向趙有財反問。“那你咋空爬犁奔底下去呢?”趙有財好奇地問了一句,就聽那人道:“媽了個巴子的,我這爬犁壞了。”這時,趙威鵬氣喘吁吁地過來與趙有財匯合。正好趙有財從兜里掏出煙來,給趙威鵬和那套戶一人一顆煙。看趙有財給的是石林,套戶抿了抿嘴唇,他舍不得抽這么好的煙,但見趙有財、趙威鵬都把煙點著了,趙有財還舉著火柴來給他點煙,套戶想拒絕也不好意思。“大兄弟。”給這套戶點著煙后,趙有財問他說:“你在這邊倒套子,看著一幫野豬沒有。”“野豬啊?”套戶回手朝西面高山一指,道:“今天他們放炮,豬都奔那么跑了。”聽套戶之言,趙有財吐出一口煙,皺眉問道:“咋還放炮了呢?”“老大一幫野豬了,里頭還有大家伙。”套戶道:“我們這些上山干活的都害怕,回去跟把頭說,把頭怕野豬給誰挑了,完了就整的炮仗。”“唉呀!”趙有財懊惱地嘆口氣,道:“豬讓驚起來,說不上跑到啥時候呢。我們今天攆不上,這不白跑了嗎?”西山是大崗,此去說不上多少里地呢。眼下再過一個來小時就黑天,而且趙有財他倆還是偷摸跑出來的,再追就不趕趟了。“哎,這位大哥。”套戶沒白抽那顆石林煙,他為趙有財提供消息說:“這附近有窩大鹿,你打不打?”“大鹿?”趙有財微微一怔,隨即問道:“大個子?”“嗯,大馬鹿。”套戶道:“一共仨,里頭那大公鹿得有六七百斤,那老大蹄子擱雪上一趟,瞅著就跟老牛蹄子印似的。”“啊……”趙有財搖頭道:“不打了,我們哥倆兒今天出來的晚,一會兒還著急回家呢。”“不著急。”套戶也是個熱心腸,比劃著對趙有財說:“我教會你咋打,你到那兒就打著。”“呵呵……”趙有財笑了,詫異地道:“你教會我?”“啊!”套戶手往右邊一指,道:“大哥,你就擱這么過去,走不多遠順偏茬子往西北去,再走不到二里地你就能看著一片楊樹林,那幫鹿就擱楊樹林里頭,它們天天扒那楊樹皮吃。”“是。”趙有財點頭,道:“大個子冬天就吃楊樹皮,但那玩意耳朵靈,我們不好打呀。”“大哥,你聽我說。”套戶道:“你一過去吧,那仨鹿就往上跑,但上頭有放樹的,那鹿聽著油鋸響就得轉頭。完了它在那個東西崗子上一跑,你拿槍不就打著了嗎?”“哎呦!”趙有財上下打量這套戶一眼,收起了之前的輕視之心,道:“兄弟,你是行家呀?”“啥行家呀?”套戶笑著擺手,說道:“我這是聽我們把頭說的,他以前在老家打過獵,他就總念叨,說手里要有槍,他早就給這仨鹿打死了。”“這回便宜我了。”趙有財聞言一笑,眼看套戶把煙屁股扔進雪里,趙有財又抽出一棵煙遞向套戶。“不要了,不要了。”套戶連連擺手,道:“這煙挺貴的,大哥你留著自己抽吧。”“沒事兒啊,兄弟。”趙有財親手把煙別在套戶的耳朵上,笑道:“咱遇上就是緣分,這煙你現在不抽,留著回去抽。”“哎!”套戶重重一點頭,道:“那謝謝大哥了!”趙有財笑著沖套戶一擺手,帶著趙威鵬按套戶所指,徘坡繞山而行。“大哥。”趙威鵬跟在趙有財身旁道:“要不咱回去吧,完了明天再出來打那大野豬,要不咱回去晚了,我嫂子該問了。”趙威鵬話是這么說,可實際上是他不想走了。在他心里,鹿算不得猛獸,打著鹿也沒什么好吹的。趙有財看了趙威鵬一眼,他聽和趙威鵬一起上山過的黃貴等人說過,這大胖子上山走走就放賴。這要換別人,趙有財就拿賣錢來誘惑對方,但趙威鵬不缺錢。于是趙有財眼珠一轉,便道:“兄弟,打下來這鹿,咱給膛開了之后往雪里一埋,完了咱就不用管了。明天我讓我一個兄弟趕爬犁上山來拉,他給鹿拉到林場賣錢。”說到此處,趙有財打量趙威鵬神色,見其微微皺眉,趙有財忙改口道:“哥知道你不在乎錢,但那大公鹿身上有好東西。”“那能有啥好東西呀?”趙威鵬道:“鹿肉我可吃肉,膻的呼的也不好吃。”“不是啊,兄弟。”趙有財笑著把手背往趙威鵬胳膊上一甩,道:“它那鹿槍是好東西呀!”“鹿槍?”聽到這倆字,趙威鵬眼睛一亮。“啊!”趙有財點頭,道:“兄弟你大老遠來了,哥這窮山僻壤的,也沒啥給你拿的。我尋思啥呢,整個鹿槍,完了再弄點兒山枸杞、野靈芝啥的,搞那個高粱酒一泡。你走前兒,給你拿著。”說到此處,趙有財手往外一揮,道:“回去你就喝吧。”“大哥,你這……”趙威鵬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兄弟謝謝你了。”說著,趙威鵬加快了腳步。二人走偏岔奔西北崗,走出二里地后,果然看到一片楊樹林。他倆進入楊樹林,果然樹林里都是鹿蹄枷印。當趙有財、趙威鵬從樹林子里出來時,遠遠地看著三只大馬鹿沿山坡而上。趙威鵬端槍就瞄,但瞄了一下,又把槍放下了。此時人與鹿相隔將近二百米,中間又有樹木阻隔,根本打不了。“兄弟,你聽!”趙有財指著左上方,對趙威鵬說:“你聽那邊兒,是不是有油鋸動靜。”趙威鵬側耳傾聽,果然有山風帶著油鋸聲而下。“咱往上頂。”趙有財單手提槍,一邊往上走,一邊抬手在半空中這樣“┌”劃了一下,然后對趙威鵬說:“它到那西北角子上,聽著油鋸聲,抹身就得順大崗往東跑。正好它們擱咱上頭過去,咱穩穩當當地就給它磕下來了。”聽趙有財的話,趙威鵬抬頭向上看,在上面橫著一條崗子,他微微點頭,似乎是聽明白了。然后二人一路往上走,一邊走,趙有財一邊給趙威鵬普及打圍知識。就聽趙有財說:“這幫大個子,就在咱們剛過來那片林子里連吃帶住,它讓咱驚起來,往上繞一圈,晚上還得回那楊樹林。”“哥。”趙威鵬問道:“那上頭又放樹又干啥的,這鹿擱林子里也能聽著,那它們不害怕呀?”“它習慣了。”趙有財笑著說道:“離著遠,它就不跑了。但到跟前兒,肯定是不行。”二人說話間,前頭稀稀楞楞的一片樹林,二人穿林途中,趙威鵬一把拽住了趙有財。趙有財何等警覺,停下腳步時,便已將槍端起。趙威鵬也不說話,只抬手指著右上方,趙有財定睛觀看,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大家伙站在五十米外。距離不遠,但有樹擋著,只能從樹空里看到那是個大家伙。趙有財端槍觀察,隱隱見黑呼呼、灰不突、青不溜丟,具體也看不清楚,但卻能看出這家伙絕對不小。一路追鹿而來,此時的趙有財就認為那是鹿。趙有財把槍把子靠在肩膀,瞄著兩樹當間的大身板子扣動了扳機。五十米外,一頭大青牤被拴在樹上,它身后還拖著爬犁。此時那橫崗子上,兩個漢子正合力用掐勾往下順木頭呢。看他二人樣貌,應該是親哥倆,那大青牛也是他們拴在下頭的。上面路不好走、林子又密,大青牛還拉著爬犁,于是那兄弟二人就將牛拴在下面,然后他倆從上往下順木頭。此時大青牛正啃棹樹根部拱出來的樹條子吃,忽然一顆子彈自它腰間打入。幾乎是同時,一顆子彈自大青牛肩胛骨處穿過。大青牛連叫都沒叫出來,直接翻身栽倒、渾身顫抖,四肢抽搐、口嘔鮮血。“打著了!打著啦!”趙威鵬放下槍,一臉興奮地沖趙有財喊道,雖然趙有財不讓他打槍,但趙老板沒按捺得住,那第二顆子彈就是他打的。“上!”眼看打著獵物了,趙有財也沒在乎別的,大手一揮,他倆一前一后就往上頭跑去。此刻,山上那順木頭的哥倆頓了頓,一人道:“誰打槍了?”另一人道:“他們這邊山牲口厚,打獵的也多。”說完,哥倆也沒管的,繼續埋頭干活。五十米,很快就到了。當到“獵物”跟前時,趙把頭只看一眼,整個人就恍恍惚惚地猶在夢中。“哥!”隨后趕到趙威鵬也懵了,他愣愣地問趙有財說:“這啥呀?”他能不認識牛嗎?他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了,兄弟!”還是趙有財有經驗,他回過神來就對趙威鵬說:“咱倆給人老牛打死了。”“哎呦我的天吶!”趙威鵬仰脖往四周張望道:“誰把牛拴這兒了!”“別吵吵了。”趙有財一拽趙威鵬,道:“快跑!”“哎!”趙威鵬動身就往上跑,拽得趙有財一個踉蹌。“別往那么跑!”趙有財喝道:“你虎啊,往回跑!”此時趙有財不知道倆套戶在上頭,但他知道牛的主人肯定不在下頭,因為他和趙威鵬是從下面上來的。被趙有財一喝,趙威鵬回過神來,他反手抓住趙有財說:“哥,咱不能跑啊,咱得賠人家牛呀?”“誰說不賠啦?”趙有財急了,他吼道:“賠也不能現在賠,咱現在趕緊回去,完了我讓旁人明天再來。”“那是干啥呀?”趙威鵬搞不明白了,而趙有財卻道:“咱出來打獵給人家牛打了,咱不磕磣吶?”趙老板也是個要面子的人,此時聽趙有財這話,趙威鵬不吭聲了。這時候趙有財拽趙威鵬沒拽動,恨得他跺腳道:“走啊,兄弟,你明年還來倒騰木頭呢,這要傳出去,你還咋混啦?這屯子人嘴都黑,到時候給你起個外號,叫特么屠牛……”說出“屠牛”倆字時,趙有財稍微頓了一下,然后福至心靈地道:“叫屠牛胖兒,你磕磣不得?”“屠牛胖兒?”趙威鵬瞪眼看向趙有財,胖臉一片煞白,喃喃道:“那特么誰還有臉活呀?”趙有財:“……”但不管咋說,趙威鵬這回也決心跑路了,老哥倆兒順著山坡往下跑。一口氣跑到那楊樹林,趙威鵬實在跑不動了,他叫住趙有財后,著一棵樹大口大口地喘氣。趙有財站在一旁催促,道:“兄弟,歇一會兒,咱還得跑。”“呵呵……”也不知道為啥,趙威鵬忽然樂了,在這深山老林里,他這樣就跟啥玩意上身一樣。得虧趙有財膽子大,伸手在趙威鵬后背上拍了一下,問道:“兄弟,你咋還能樂出來呢?”趙威鵬扶著樹站直身,笑著對趙有財說:“哥,我想到個事兒。”“啥事兒啊?”趙有財問道。“哎,哥,你說。”趙威鵬笑道:“他們要管我叫屠牛胖,那得管你叫啥呀?”趙有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