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場林區生活的人,撿到野獸幼崽是常有的事,像趙有財的好朋友大舌頭張利福,在開春的時候就撿到了兩頭小野豬。
至于像趙軍那樣,殺黑瞎子倉殺出來小黑崽子的,更是大有人在。
趙有財、王美蘭就曾和趙軍說過,當年趙軍他爺趙大柱,曾帶回來一個小黑瞎崽子,但因為家里沒有奶水喂它,便將其放在秦強他爹那里寄養,可那老秦頭養著、養著,就把那小黑瞎崽子給養丟了。
直到趙軍認識了邢三,從邢三的描述中,趙軍猜測當年老秦頭為了獨吞熊膽,把那小黑瞎子帶到了山上。
據邢三說,老秦頭把那小黑瞎子養在地戧子外,使大鐵鏈子拴著,一直養到第二年秋天,小黑瞎子抓膘以后,圓膘的時候將近一百三十斤,和人特別親,特認老秦頭。
當時跟老秦頭一起壓地戧子的,是個養蜂人,那小黑崽子一整就把人家蜂箱給掀了。
這是養熊,而這三十年來,各村屯、生產隊更是有啥養啥,養野豬、養馬鹿、養狍子、養野兔。
小野雞喂食不吃,就有撿野雞蛋回來,讓老母雞抱窩孵野山雛養的。
甚至就連永安屯,曾經也集體養過貉子。
可養豺,在這十里八村卻是沒有。更別提把豺培養的像獵狗似的,能幫人打獵了。
但趙有財當年走南闖北的時候,曾聽說有人訓豺打獵,據說那玩意打圍叫一個勐,論香頭,再好的頭狗也比不過它,在山林間跑走跳躍,更是如履平地。
所以,就算豺的皮毛不是黑色的,但當看到那被關在籠子里的三只小豺時,趙有財還是起了愛才之心。
只不過那三只小豺并非是剛出生的幼崽,它們的兇狠,也讓趙有財不敢輕易嘗試。
沒想到今天家里來了高人,趙有財趁機向周淑娟咨詢一下。
“姐夫,你算是問對人了!”提起那三只小豺,周淑娟說了這么一句話,聽他這話,趙軍、趙有財、李大勇、李寶玉全都眼前一亮。
很明顯,這周淑娟知道些什么!
“大妹子!”趙有財有些迫不及待地說:“你快給我們講講。”
周淑娟道:“用咱們的話說,豺是山牲口,跟狗不一樣,它再聰明,也不通人性。”
周淑娟這話,有點先抑后揚了,但趙軍他們都耐心地聽著,只聽周淑娟繼續說:“姐夫,我跟你們說個事,你們就明白了。那年我公公他們撰寫咱山里這些動物的時候,就為了看這個豺,我公公到省會動物園去過好幾次。那動物園里就有一只豺,你們猜那豺跟啥關一起了?”
“啥呀?”趙有財好奇地問道。
周淑娟不再賣關子,直接揭曉答桉道:“跟狗關一起了。”
“啊?”趙有財愣道:“這倆玩意關一起,不掐架么?”
周淑娟搖搖頭,說:“豺是個公豺,狗是個母狗子。”
“嗯?”趙有財一怔,他一下子想歪了,只問道:“這倆擱一起,還能配出什么玩意么?”
趙有財此話一出,趙軍忙把手搭在趙有財肩上輕輕捏了一下,而在對面的王美蘭卻是白了趙有財一眼。
周淑娟被趙有財問的一愣,然后笑道:“那不能,我公公說狗和豺好像有什么隔離啊,它倆生不出來。”
“周姨啊。”趙軍見話題扯遠,當即向周淑娟問道:“那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快跟我們說說。”
周淑娟道:“人家動物園說了,這個豺到他們那兒以后,天天叫喚,從早到晚地叫喚。就是吃食的時候,也是叫喚一聲、吃一口。動物園里都受不了了,就研究說它是不是自個兒太孤單了,干脆給它找個伴兒吧。
但那動物園也沒別的豺了,就給它找個狗。可來一個狗,它就跟狗掐。不過有一樣哈,它要是讓公狗給咬了,過后起來還接著跟公狗干,干不過也干。可有一次讓個大母狗子給掐了,它就老老實實的,跟那母狗屁股后轉。”
眾人正在好奇時,周淑娟又道:“后來我公公研究說,豺是群居動物,它們的頭兒是個母子。小群的話,就一個母子;大群的話,頂多也不超過仨。”
“啊!”趙有財似有所悟,問周淑娟道:“大妹子,你的意思是我得整個母狗子,把公豺掐服了,它就老實、聽話了,是么?”
“對呀!”周淑娟說:“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你說話,那豺不聽。但你說話,狗聽啊。你讓你家的狗干啥,那豺不就跟著干了么?”
趙有財聞言,只覺得豁然開朗,他不會訓豺,但卻會訓狗。要真像周淑娟說的這樣,那事情還真簡單了呢。
特別是真到了進山打圍的時候,豺一跑,人追不上,可狗卻能追個差不多。
趙軍同樣聽得心動,但想起當日狗幫與豺群之爭,便和周淑娟說:“周姨,上回我們擱山里遇見那群豺,狗幫跟它們打的時候,我看見有個大公豺,得五十多斤,我還以為那個是老大呢。”
“五十多斤?”周淑娟一驚,忙問道:“那么大?那豺在哪兒呢?”
周淑娟聽她公公說過,豺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五十斤。但她不懂,這季節的動物抓秋膘,會比正常體重要重沉不少。
“吃了!”趙軍笑道:“扒了皮造了,肉還挺香呢。”
周淑娟:“……”
“行啦,行啦。”就在這時,王美蘭起身笑道:“要說吃肉,咱現在就吃。菜都好半天了,再不吃該涼了。”
眾人聞言,抬眼一看,可不嘛,眼瞅著都要七點了。趙有財、李大勇、趙軍、李寶玉、張援民、解臣紛紛起身,魚貫而出去西屋吃飯。
東屋里,剩下王美蘭、金小梅、周淑娟、楊玉鳳、小鈴鐺、趙虹、趙娜、李小巧。
對了,還有李如海。
王美蘭見西屋人少,這屋人多,便把李如海也趕到西屋去了。
西屋里,趙有財進來就從桌上拿起饅頭,掰了一塊放在受傷的二黑面前。
二黑先是沖趙有財狠搖了幾下尾巴,然后歪頭張口把饅頭咬在嘴里。
見此情形,趙有財沖李大勇笑道:“咋樣?我家二黑咋樣?”
“大爺!”這時李寶玉插話道:“我哥哥說了,這狗叫黑狼呀。”
李寶玉話音剛落,就見趙有財一瞪眼睛,不爽地道:“叫什么黑狼?叫黑狼?我看他長得像個黑狼!”
一提起這事兒,趙有財就氣不打一處來,自己辛辛苦苦救回來狗,誰也不能據為己有。
而趙軍,被懟了一句也不在意,只笑道:“你說你還給它起個二黑,你有大黑是咋的?”
“那你就別管了。”趙有財往桌前一坐,只道:“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此時的趙軍,還不知道他親爹已經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了,人家心里不但有了大黑,連三黑、四黑都有了。
對了,還有五黑。
趙有財拿起快子,一手扶著酒杯,由李寶玉給他倒酒,心里卻想著:“明天得在家蓋棚子,接不了五黑了。也行啊,接回來也沒地方養,不如先擱親家那兒養著。”
就在趙有財胡思亂想的時候,趙軍跟李大勇說:“叔啊,明天你們調度誰值班啊?看看給那周姨找個摩斯嘎,給她送回嶺南去唄。”
這時,李大勇把杯撂在一旁,方便他兒子給他倒酒,然后接過解臣遞過來的快子,問趙軍道:“她不運啥東西吧?”
趙軍明白李大勇的意思,是問周淑娟運不運木材、物資啥的,當即答道:“就有點野豬肉,也沒多少。”
“那行。”李大勇把面前的涼菜往前推了推,道:“明天早晨我往組里打個電話,讓吳組長給搶個點兒出來。”
跑火車道,跟跑汽車道不一樣。
汽車道隨便跑,堵車了也不是大問題。可火車道不行,各個時段,有火車通過,若在岔道口相遇,就是大麻煩。
這就需要各個調度進行協調,規劃好每一輛火車通過每一個路口的時間點。
而像摩斯嘎這種臨時車輛,不拉貨,還沒有那么多的車節,就不像火車那么麻煩,只需要和其他調度溝通好,搶一個時間點出來就可以了。
這對調度組的副組長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雖然明天在調度值班的是吳峰,但他也不會不給李大勇這個面子。
所以,聽李大勇答應,趙軍就放心了。眾人開始吃喝。
相比他們這桌,東屋那桌很早就結束了,王美蘭陪周淑娟在屋里嘮嗑,小鈴鐺哄著趙虹、趙娜、李小巧玩兒,金小梅、楊玉鳳在外屋地忙著收拾。
趙軍這桌,一直吃喝到九點半才完事兒,金小梅、楊玉鳳把剩菜殘羹收拾了,又加急把碗刷了,才各回各家。
待兩家人走后,都已經過十點了,趕緊洗漱躺下。
趙軍這屋的炕能睡四個人,趙軍躺在中間,左邊是解臣,右邊是趙有財。
解臣酒量一般,今天喝的有點多了,沾上枕頭就睡著了。趙有財則枕著手腕,望著棚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趙軍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爺倆已經有好多年沒在一個炕上睡覺了,倆人在獨處的時候,彼此間也少有交流,這就是這年代大多數父子的現狀。
趙軍閉上眼睛,準備醞釀睡意,可就在這時,他想起了周淑娟之前說的話。
如果記得沒錯,那三只小豺里,有一只母的和兩只公的。按著周淑娟的意思,那只母豺是帶不出來了,但兩只公豺,如果有個母狗能降服它們,母狗上山打圍,兩只公豺就可以從旁相助。
想到此處,趙軍就想到了小熊,畢竟黑龍年紀還小,以小熊的戰斗經驗,收服一只小豺應該不難。
要么說呢,父子連心。雖然沒有交流,可此時趙有財想的,和趙軍想的一樣。
他也想到了周淑娟說的話,他也想到了小熊,但趙軍的小熊,在趙有財的心里叫四黑。
爺倆各懷著心事,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睡到半夜時,趙軍迷迷湖湖地就聽見旁邊有“呵呵呵”的動靜。
他一個激靈睜眼、抬頭,循聲望去,就見趙有財不是做了什么美夢,一個勁兒地呵呵傻笑。
趙軍搖了搖頭剛要睡覺,就見炕下有雙冒亮光的眼睛。趙軍又被嚇了一跳,但反應過來那是黑狼,心想這狗應該也是讓趙有財給嚇醒的,然后就一頭扎在枕頭上繼續睡覺。
一夜過后,趙家人清早起床,趙軍、解臣端著黃豆,去豆腐坊撿大豆腐、換豆腐腦。
等倆人回來的時候,趙有財已經在烙油餅了。
身為食堂大師傅,趙有財烙餅自然是不在話下,一張薄薄的油餅卻分一層一層,外面兩層金黃、酥脆,里面柔軟。放在面板上切成小三角塊,就著醬黃瓜咸菜炒肉,喝著豆腐腦。
就這,周淑娟以一會兒要幫王美蘭干活為由,自己喝了三碗豆腐腦,吃了三張油餅。
吃完飯,王美蘭在家刷碗,趙有財、趙軍、解臣、周淑娟一起來在院子里。
這時,李大勇父子三人先后翻墻而過。
趙軍叫李寶玉開解臣的車,去接上張援民,然后他們上山去把那頭老母豬拉回來。
李寶玉走后,趙軍等人把院子里的狗,全部牽到了李家。
這時,刷完自家碗的金小梅也過來,到后院幫著王美蘭、周淑娟把大白菜都砍了,然后拿到前院窗戶根底下,晾曬出多余水分,然后該儲存的儲存,該腌酸菜的就腌酸菜。
而趙軍、趙有財、李大勇、解臣、李如海五人,則從倉房里往出運木板、運木方。
此時趙軍家的倉房里、三只狍子、三只羊,六只牲口占據了很大一塊地方,耽誤五人進進出出。
可那三只狍子暫時不能挪動,趙軍就和解臣、李如海把三只羊從倉房牽出來,先牽到后院去,那里有砍白菜剩的白菜葉子,正好拿它們喂喂羊。
三只羊到了后院就開吃,它們向來溫順,王美蘭平時放它們出去吃草,都不用栓繩,趕著就走了。
養了將近一年,昔日的兩只小羊如今也都大了,其中那只小母羊都長到了五十多斤了。
它吃著、吃著,突然一抬頭,就看見蹲在自己前面不遠處砍白菜的周淑娟。因為和她不熟,小母羊兩步就沖了過去,羊頭一低,往周淑娟屁股底下一探一挑,就聽“哇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