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苗人參沒有葉,就孤零零的一個挺從地里長出來,而挺上面,就只剩了兩個人參籽.
在東北,有棒槌鳥的傳說.在傳說中,有一對有情人,好像是歷經了什麼情劫,然后雙雙身死,死后化作一對小鳥.
這種小鳥,專以人參籽為食.
所以,只要放山人聽到哪里有這種鳥的叫聲,就可以尋著棒棰鳥的叫聲去找人參.
趙軍上輩子還特意上網查過,看見有人弄了兩張小鳥的圖片,就說那是所謂棒槌鳥.
而從各大搜索引擎里,搜出來的信息中,只有寥寥數語的籠統介紹和傳說中的愛情故事,卻無這種鳥的具體數據\體態樣貌.
所以,傳說就只是傳說.
而在老輩放山人的口中,沒有什麼棒槌鳥,但卻有棒槌小兒的存在.棒槌小兒,后面兒化音,或許被人聽岔劈了,誤認成了棒槌鳥.
棒槌小兒是對采食參籽的鳥類或小獸的統稱,在采食參籽以后,參籽并未在它們腹中消化,會隨糞便一起排出體內,落地生根,長出棒槌.
而此時,趙軍身前這苗無葉的棒槌,僅剩兩粒參籽,其余的參籽,或許就是被棒槌小兒給吃了,亦或是散落在了周圍的土壤里.
而它的葉片,應該是風吹雨打,或是鳥獸踩爛,而不復存在了.這樣的棒槌,沒有葉,喊山怎么喊很簡單,往好了喊.
聽趙軍答是六品葉,解臣迅速地反應過來,緊接著就追了一句:"多少苗"
"滿山都是!"趙軍喊完這句,山坡上突然起了風.趙軍抬頭一看,雖有樹葉遮擋,但也能感覺到天色暗了下來.
此時將近中午十二點,不可能黑天.
趙軍判斷是要下雨,于是便叫解臣帶著包好的棒槌包子先里,又讓張援民去扒青苔\砍樹皮,而他留在原地,親自動手抬參.
等張援民扒了青苔\砍塊松樹皮回來,只見趙軍已經破開了人參周圍的土,使人參大體露了出來,現在只在清理裹著人參須子的土.
這是精細活,不能分神,趙軍也是全神貫注地操作,但他是雙手并用,右手使鹿角匙撥土,左手食指輕輕將人參須挑起,速度飛快.
可即便如此,趙軍也是忙活了半個多小時,只因這苗人參不小,可能在掉葉之前,真的是苗六品葉,也說不定呢.
當趙軍忙活到最后時,天上已有雨滴落下,噼里啪啦地打在頭頂枝葉上.
此時雨下的還不大,少有雨滴能穿透茂密的枝葉落下,但趙軍也感覺臉上微涼,精神一震.
轟……
當雷聲大作之時,趙軍也終于將人參放在青苔之上,張援民把青苔外的松樹皮一卷,往挎兜子一揣,二人忙向汽車趕去.
此時雨已下大,雨水順額頭流下,流得人難以睜眼,趙軍和張援民微低著頭往前走.
走著\走著,就見迎面來了一人,趙軍使胳膊在眼前抹了一下,然后喊道:"你來干啥"
來者正是解臣,他回應道:"看你們也不回來,我有點擔心!"說完,解臣轉身,又往回返.三人一前兩后,快步趕路.
"啪!"雨天地泥濘濕滑,張援民腳下一滑,摔了個屁墩,人往坡下一出溜,直接躺在了地上.
但在倒地的一剎那,張援民使雙手護住身前挎兜,這里面裝著那苗大棒槌.
趙軍急忙上前,雙手穿過張援民左右腋下,將其拽起.
解臣回頭看了一眼,見張援民已經起來,便沒轉身,只快步往前走著.
終于下了山坡,眼看汽車就停在道邊,而此時解臣已經上了車,趙軍和張援民跑到車前,擠進副駕駛里.
解臣啟動汽車,打開車燈,搖動雨刷,見雨勢減小,便一路往永安屯開.
等回到永安屯,已經快將近兩點了,解臣先把張援民送回家,臨下車時,張援民把挎兜子里的人參包子交給趙軍,而趙軍卻叮囑他道:"大哥,回去喝點熱乎水,別感冒了."
"哎,好嘞."張援民應了一聲,便推車門下車,此時三人身上都濕了,張援民也就沒留他們.
趙軍和解臣到家,趙軍先下地窖,放好了五個人參包子,然后趙軍進屋時,王美蘭拿著洗臉盆和暖水瓶遞給他.
趙軍進了西屋,脫了濕衣服,和解臣使熱水擦了身子,再換上干凈衣服.
等收拾完了,王美蘭也已將大鍋燒開,使茄子絲熗鍋,做了一鍋熱湯面.
趙軍和解臣坐在炕上,大口喝湯吃面,吃到渾身發汗,算是驅走了體內濕氣\寒氣.
在二人吃飯的時候,王美蘭坐在一旁,跟他們嘮嗑.聽說今天沒打著香獐子,而是拿著了五苗棒槌,王美蘭除了高興,就再沒說什麼.
棒槌也得拿到嶺南去賣,所以這趟嶺南是去定了,關鍵就是什麼時候去的問題.
吃完了熱湯面,趙軍\解臣回西屋補了一覺,等醒來時,已雨過天晴.
從炕上起來,站在窗邊往外面張望的趙軍,突然轉身走到房門前,拉開房門大步就走了出去.
"黑虎!"趙軍出屋,指著黑虎大喝一聲.
剛抓了個小蛤蟆的黑虎,被趙軍突然一吼,嚇得嘴上一松,口中的蛤蟆掉在了地上.
趙軍過去,抬腳把被黑虎咬死的蛤蟆踢到一邊.
這年頭,大雨一過,院子里就有蛤蟆.但這月份,蛤蟆肚子里有蟲子.有些蟲子,蛤蟆能消化,但狗吃了,就沒準了.
"一天饞的……"趙軍又一指黑虎,還不等他說完,黑虎就轉身跑進窩里去了.
晚上趙軍家還是燜肉,熊瞎子身上為數不多的瘦肉,被王美蘭放在大鍋里烀.
烀到筷子能扎透了,撈出來切成小塊,像做紅燜肉一樣烹至.
等熊肉出鍋,再抄一個白菜木耳,趙軍家今天的晚餐就齊活了.
而趙有財回來地也趕巧,飯菜剛一上桌,他就進了家門,但卻帶來了牛國亮被野豬挑死的消息.
可憐的牛國亮,到了林場醫務室,連搶救的必要都沒有了.不論是什麼年代,死人都是大事.
很快,醫務室外就圍了一堆人,而且還驚動了周春明和幾位場長.一聽說是新楞場的套戶被野豬給挑死了,周春明急忙趕了過來.
雖然這些套戶都是把頭雇的,但歸根結底都是為林場干活,平日有點小事,林場可以不管,可以推給把頭.
但此時出了人命,林場想摘干凈,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等到了現場,簡單一問,那已崩潰的趙慶祝,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都交代個一清二楚,就連他們去打那野豬的目的,都給說了.
幾位領導聽完,回辦公樓簡單開了個小會.
因為有了趙慶祝的"供詞",這件事變得簡單多了.他牛國亮若是在拉套子途中遇難,那林場責任不小.可他牛國亮遇害,是因為去打獵.
而且還是在工作期間,不好好拉套子,去打野豬,這能怪得著誰呀 最關鍵的是,與牛國亮同行的趙慶祝,不光是牛國亮的姐夫,還是他的把頭.
這樣一來,永安林場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只是出于人道主義,會給牛國亮家里一點撫恤.
這件事,本就應該這么壓下去,但營林場長范志生卻有不同意見.
范志生說,牛國亮遇難,和那竇保國脫不了干系.他竇保國不管咋說,都是新楞場的場長.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他竇保國是有責任的,不好好管理楞場套戶,還讓套戶去給他打野豬準備送禮,最后才導致牛國亮遇害.
所以,竇保國應該負主要責任.這就是人性.
想當初,竇保國提議擴大產量\新修道路的時候,范志生還給竇保國站腳助威來著.
可當竇保國出事以后,楚局長下來檢查時,范志生就給竇保國來了個落井下石.
而今,范志生更是準備把竇保國一棍子削死.
但對范志生的發言,其他領導并未說什麼,只是以一種沉默的態度,默契地迅速統一了意見.
然后,周春明親自打電話,像局里匯報了一下,而接電話,還是上次來的那位楚局長.
電話里,周春明說的很隱晦,但楚局長卻聽明白了,那套戶遇難是因為打野豬,而打野豬的原因,是因為竇保國要拿野豬大腿給他送禮.
這可把楚局長給氣壞了,這竇保國不好好工作也就罷了,現在出了人命,還想拉自己下水,真是豈有此理!
于是,楚局長當即指示周春明,開除竇保國,連楞場場長都不讓他干了.
趙軍下楞場三天半\回家休息三天,滿打滿算就一個禮拜.
可就這一個禮拜,竇保國由永安林場二把手,堂堂的生產場長降為了楞場場長,如今更是直接被開除了.
不過,竇保國這人,很有韌性.趁著趙慶祝趕著馬車,護送牛國亮回家,竇保國就接過趙慶祝的擔子,在楞場當起了把頭.
第二天,早晨又下小雨,趙軍就沒去嶺南,等到十點多,雨過天晴以后,他就帶著解臣在屯子里轉悠,認識下屯子里的人.
而9月11號這天,趙軍還是沒去嶺南,他帶著張援民\李寶玉和解臣一起進山,去前天出棒槌的老埯子,四人鋪棍放山.
要么說呢,圍著老埯子轉,一輩子不愁吃飯.
今天,趙軍他們四人在這老埯子又拿著了兩苗二甲子\兩苗燈臺子和一苗四品葉.
期間,像三花\五葉那樣的小貨,更是找到了不少,但這些都太小了,趙軍就把它們留下,等著以后再來拿.
過了午后兩點,趙軍等人打道回府,今天雖然沒出大貨,但還有小半面山坡沒仔細尋摸呢.
趙軍打算明天再來一趟,而后天9月13號是周日,林場放假.到時候讓趙有財在家看著兩個小丫頭,自己好能帶老娘去嶺南檢查身體.
于是,趙軍帶人在12號這天又進了山,到那老埯子忙活了一上午,但卻只拿著了一苗五品葉.
在將這苗棒槌裹好以后,趙軍等人坐車回家,休息\吃飯.
等到次日清晨,趙軍從炕上起來的時候,王美蘭都已經梳洗\打扮好了.
為了能讓兩個小丫頭消消停停地跟著趙有財在家,趙軍和王美蘭要去嶺南的消息,一直不曾泄露出去.
吃過了早飯,王美蘭挎上籃子,說要去地里掰苞米,然后就和趙軍\解臣一起出了家門.
兩個小丫頭也沒多想,只打算一會兒去隔壁,找李小巧玩兒.
當趙軍出到院外時,金小梅\李寶玉母子倆已經在車旁等著了.
趙軍結婚,李寶玉也結婚,這正好有機會,金小梅就想跟著一起去,看看給李寶玉也置辦點東西.
對此,王美蘭欣然同意,姐妹倆一起上了車,擠在副駕駛上,各拿著一張掛歷紙,而掛歷紙背面,密密麻麻地寫著此行要購買的貨物清單.
小到針頭線腦,大到床單被罩,那張紙上應有盡有.
見兩個嬸子還沒到嶺南呢,就研究得這么火熱,解臣推門下了車,到后車箱旁問趙軍道:"軍哥,咱們先去醫院么"
"對呀."趙軍一怔,說道:"咱昨天不都說好了么"
說到此處,見解臣神色有些怪異,趙軍大手一揮道:"沒事,她倆也不認道,先到醫院再說."
王美蘭和金小梅要進城的事,瞞著兩家的三個小丫頭和一個李如海.而趙軍也瞞著王美蘭,并沒告訴她,今天得先去醫院帶她檢查一番.
畢竟這年頭大多數的人,對醫院都有一種畏懼的心理,有些人甚至會認為,我不去醫院,就不會檢查出病來,這樣就反而沒事.
再有,就是怕花錢\嫌麻煩,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寧可去衛生所開點去痛片,也不會去大醫院.
而王美蘭呢,身體一直挺好,不痛不癢的.趙軍冬天弄了兩份鹿心血回來,晾干了讓王美蘭沖著喝,王美蘭都不喝.
人家王美蘭說了,我這沒病沒災的,喝那玩意干啥一股腥得嚎的味兒,怪難喝的.
所以,趙軍只能給她來個瞞天過海,先把人整到醫院再說.
當解臣駕駛著解放汽車開出永安屯的時候,一輛大屁股吉普緩緩駛入永勝屯,一路來在了趙軍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