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不孝徒張烈,回來看您老人家了。”
金虹谷的修士墓園,身為紫府境修士七煞道人也有自己的獨立墳墓,不僅僅是師尊而已,在墓碑的一旁有著一座陪墓,上面以朱紅之色刻錄書寫著厲曼梅三個字。
張烈是知曉的,大師姐當年一直苦戀師尊,只是她生前一直都未越過那條界限,死后能長久陪在師尊身邊,也算了去她一樁心愿。
清晨薄霧,張烈身后站著一身玄袍的王婉儀、張晴等一眾人,返回金虹谷之后,張烈所做第一件事情就是來到這里,祭拜先師。
此舉也引來了宗門當中許多人的關注,尤其是與七煞道人有些許關聯的許多后人。
兩百年后,曾經金虹谷中與七煞道人、張烈有關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但是這些人的兒孫后輩還有不少,此時此刻都匯聚起來,想要在這位張老祖面前混一個臉熟。
傾倒靈酒緩緩灑下,而后張烈大禮而拜。
曾經師尊有一個孫兒,名叫尹孟安,但是張烈來到金虹谷查問這個人時,得知他也已經戰死于幽冥,并且沒有后人。
當年整個宗門墜落幽冥,為求生存,過萬弟子十不存一,可見其慘烈。
因為這次的祭拜,在場所有人之間的氛圍都顯得非常凝重。
而后,張烈與王婉儀一同返回已然提前準備好的靈脈洞府。
“說吧,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當年,張烈離開北域的時候,不過筑基境界,遠沒有修煉成太昊天子法身,因此有自身血裔出現了,他也絲毫沒有感應,直到相見時才生出本能親近之感血脈感應之力。
但是這其中,有太過多的疑問需要對方解釋。
因此兩人進入洞府,外面的一眾人由王婉儀的下人安撫招待。就算是張晴,也一時被阻在外面不能進來。
“當年我為奪你道基,反復撼動你的元氣,你為了迷惑我,也渡了幾次予我,皆被我所煉化。”
“最后一次之后,恰逢遭遇大變,天地塌陷,整個宗門都陷入了幽冥當中,那段時間連續幾年的戰事,皆有幽冥鬼眾來襲,我也要時時在戰場之上廝殺。”
“幽冥鬼域的極端環境,不利于生育子女,我當時也覺得不會有這么巧,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然是珠胎暗結。”
房間當中,那玄衣女修依然一如當年般清麗而幽冷,她已然晉升金丹境界了,并且丹成品質還不低。
當年王婉儀之所以要奪張烈的道基,就是不想自己親歷萬險,磨礪身心,但是墜落幽冥之地之后,就根本由不得她想或者是不想了。
就連那三位老祖都要在幽冥鬼眾的沖擊下爭命,她想要活下去就也得拼命。
“……我記得當年我沖出這里的時候,隱約看到了林雪音、白靜茹兩人,剛剛我也看到她們了,怎么成了你的下屬?”
“呵呵,當年我斗不過你,卻也未必就斗不過她們,收拾她們的確是費了我一番手腳,不過沒有這兩具通幽傀儡,我也未必能在幽冥之地中活到最后。”
通幽心訣,號稱天魔幻法,毀人道基,掠奪道緣。
正所謂修道者九生一死,修魔者九死一生,很明顯,林雪音、白靜茹兩人作法自斃,陷入那九死當中。但修道千日,卻不及一夜成魔,魔道雖然兇險,但是其所帶來力量卻也是真實不虛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王婉儀當年決定修煉幻心教通幽心訣甚至算不得是錯的,因為若是沒有那一段的經歷,墜落幽冥之后她很可能就死在那里了。畢竟,連張烈的師尊七煞道人都沒能成功活著走出來。
“你是怎么與……我們的女兒說起我們的事的,另外,我一個叛門而出的棄徒,青陽子祖師為什么會如此看重我,不遠萬里跨越洲域親自去帶我回來?”
“呵呵,還能是怎么說,不過是隱惡存善罷了,只說當年幽冥陸沉,你我分離。我難道跟女兒說,我想殺了她父親,她父親也想殺了她娘親?至于祖師為什么看重你,這個我也并不清楚,只是祖師他非常喜歡晴兒,是遠遠超過對于其它后輩的寵愛喜歡。你一直是晴兒的心病,我想老祖此行可能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王婉儀也并不是太過確定,話語當中略有一些猶豫、遲疑。
兩人言說到這里時,沉默片刻,房間里一時陷入安靜,終于,王婉儀忍不住言道:
“張烈,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就這樣與我翻臉,還是如何?”
房間之內又是一陣的沉默,張烈在房間當中負手而立,前后思量,修仙界從來都是如此,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就算強如上古的不世劍仙,最終還不是在時間的流逝之下日趨消亡。
“既然是我張烈的血脈,我自然不會置之不理,哼,你我當年,不是一樣恩愛無比,羨煞旁人?”
心思既定,張烈舉步來到王婉儀的身旁,伸手輕撫那美貌女冠的如玉俏臉。
在他的舉動過程中,王婉儀臉上的復雜情緒、愛慕以及恨意盡皆化為甜蜜,然后整個人輕輕靠入張烈懷中。
“能夠把心事藏在笑臉背后的女人,果然不簡單。”
“修仙界一步踏錯,萬劫不復,只有活著,才有機會!只有實力強大,才能活下去!烈郎,我們都是同一種人,從你當年勝過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我們都是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靠在張烈的懷中,臉上帶著最溫柔的笑臉,口中卻吐出最冰冷的話來,兩個人相擁在一起,身體是溫暖的,而心卻是冷冰冰的。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是他們的女兒,我為什么不能進去!”
“小姐,小姐!”
在侍女的阻攔下,張晴沖入到房間當中,然后就看到了父母雙親,相擁一起,彼此恩愛纏綿的畫面。
小姑娘的小臉,一下就變得通紅了,捂著眼睛,轉身就想要往外面跑。
“好了,你是晴兒吧?過來。”
那話語的聲音不大,其中卻充斥著一種不容他人拒絕的意志。
張晴緩緩轉過身,然后來到了張烈的面前,微微低下頭來,這是一個明眸皓齒內外明徹干干凈凈的小姑娘。
同時,張烈的身后傳過來只有他能夠聽到的傳念:
“幽冥之地不利于活人成長,晴兒自誕生之后,雖然先天道骨仙身,但是心智成長極為緩慢。”
張烈聽著這些話語,神態卻恍若未聞,只是輕輕撫著面前女兒的小腦袋,搖頭言道:
“是爹的不對,離開了這么多年都沒有回來看一看晴兒。”
父親威嚴,母親慈愛,父母和睦,這是張晴多少年以來的夢想了。
至于張烈返回之后,沒有理會她,先是去祭拜先師,這也很符合張晴這么多年對于父親形象的描繪:
父親張烈,本來就是一位具有威嚴非常注重傳承的人。
“不怪爹爹,幽冥陷落,爹爹一定以為晴兒和娘親都死了,才會一直不愿意回到這傷心之地的,不怪爹爹,晴兒不怪爹爹。”
張烈坐在椅子上,女孩半跪于地,雙臂抱著父親,親昵而依戀。
“晴兒終于有爹爹了,晴兒從小就沒有爹,晴兒終于有爹爹了……”
聽著這個女孩的細語呢喃,張烈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是輕輕撫著她的頭,一下一下,一次一次。
現在的金虹谷,不同于往日,已經是南越地域第一大勢力,金虹谷再現人間后。
曾經的青陽、赤眉,乾風三位祖師全部都晉升元嬰境界,并且神通廣大法力通天不可想象。
南越曾經的三大家族,六大宗門,全部都無法再保持獨立性,被強力統治起來,重新組成了一個門徒弟子近十萬勢力影響整個南越地域的龐大宗門。
當然,金虹谷三位祖師也是有著自己的基本盤的,從幽冥之地返歸,昔日的金虹谷還活下來不到千人的弟子,這些弟子修為最弱的也是筑基境修士,足以作為一派核心了。
青陽子之行事,如同大日經天,無所顧忌,他很清楚的知道,像這樣強行凝聚起來的宗門是沒有向心力的,積弊重重,隱患眾多。
但是宗門之經營,首重人口,其次靈石,其后才是宗門向心力,以及其它的資源。
作為元嬰祖師以他的壽元等待得起,即便現在離心,金虹谷數百年經營發展之后,一樣可以恢復人心。
為了不讓無辜的女兒傷心,同時也不引起青陽子的殺意,張烈與王婉儀之間又扮演起了昔日恩愛模樣,這對他們兩個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
整個金虹谷知曉這兩人昔日糾葛的人都少,尤其是最后那一日的圖窮匕現,就更是罕有人知了,反倒是有不少人知道,在那一日前兩人便是恩愛的道侶。
只是那個時候,王婉儀的修為遠高于張烈,現在,張烈金丹后期,王婉儀金丹中期,雙方的修為層次反過來了,許多人因此贊嘆王婉儀眼光高絕。
“弟子張烈,拜見赤眉祖師,乾風祖師。”
這一日,張烈前來洞府,拜見赤眉祖師,剛好乾風道人也在,便兩位前輩一同拜見。
當年七煞道人就屬于是赤眉這一脈的,張烈早年所修煉的紫心大法也出自于赤眉。
因此這次返歸山門后,于禮數上不可能不前來拜見。
見張烈手執道禮長身而拜,高坐于上的赤眉真君并沒有說什么,反倒是乾風真君看了看張烈奉上的豐厚禮單,冷笑開口:
“張烈,聽大哥說你離開北域之后,又拜入了一家師門,不知道這兩百年歲月,學沒學到許多東西?”
“祖師說笑了,通玄界風波詭譎險惡,求存而已,雖修有幾種道術,但又怎敢在祖師面前搬弄。”
“哎,你別說得這么客氣,一個背棄師門之輩,這次回來大哥依然要對你委以重任,想來必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老祖我頗有幾分好奇,你我之間也沒有什么直接的師承譜系關系,就讓我來測試一下你的能耐。”
高坐于上的乾風真君自其丹田中飛起一法寶來,介于虛實之間自靈臺飛出,那是一桿長幡,其上幡布好似人皮,血焰包裹,正是乾風真君的本命魔寶血焰神幡。
血幡拂動,一縷血焰向著張烈吹刮而去,血焰中隱隱浮現出了無數扭曲哭嚎的人面,更加映襯得其后老魔,充滿詭異之氣。
“果然,兩百年的時間雖然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是有一些東西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這三兄弟雖然都晉升到了元嬰境界,但是,乾風真君依然是他們三個中最弱的。”
張烈持一道訣,于額頭眉心處抹過,道紋浮現,昊天法目隱隱開啟,只是一瞬之間,高坐的赤眉,乾風兩位真君,皆有被看穿的感覺。
赤眉真君,一身法力雄渾深湛宛如實質的地火巖漿涌動,此為地道元嬰二層。
乾風真君,人道元嬰一層,如同兩百年前一樣,他把大量的時間精力都用到修煉魔道神通、祭煉魔寶上去了,這固然可以讓他在與大多數元嬰真君的爭斗當中,占據極大優勢,但是一旦面對真正的修行強者,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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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烈深深吸氣,而后吐出一口劍氣。
這口劍氣,如同一道凝煉的雷霆一般,驟然刺入面前沖來的膨脹血焰之內,往來穿梭,變幻無窮,并不是防御,而是搶攻。
那些血焰幽魂雖然兇惡,但是依然有保護主人的本能,許多就追逐著劍氣,與四周的其它血焰沖撞在了一起,令整個血焰之潮都因此而一滯。
最后那道無形有質的劍氣,驟然撕裂整個血焰之潮,徑直刺向乾風真君,感應到此劍之利,本能地就控制血焰回援。
但是,這道無形有質劍氣,在飛到他面前的時候,驟然間就潰散開來了。最后猶如微風拂面,一掠而過。
“這,這劍術……”
片刻之后,膨脹擴張的血焰收回,張烈依然在下方處執晚輩弟子禮,而乾風真君深深注視此人許多后,卻是大笑言道:
“果然有才氣,有本事的人,從來都是有脾氣的,到天下哪里都是一樣。同樣,有本事的人就是受到優待的,張烈,你果然是有本事,大哥沒有看錯人。”
就如同兩百年前一樣,乾風雖然修為最弱,但他是三位祖師當中處事最靈活的一個。
青陽子霸道,孤傲,如同大日行空,桀驁不群。
赤眉則是孤僻,苦修,三人當中只有乾風,雖然看上去狂妄自大,不動腦子,但是進退自如,很多事三兄弟中,反而只有他出面才能辦好。
在張烈離開之后,乾風搖頭言道:
“大哥要讓此人去管理巡查殿事務,權力極大,我本來是收了陳家很大一筆錢財,是要難為他一下的,現在看來,我還是把那筆錢財退給陳家吧,為了這點錢招惹上這樣一個人,卻是不值得的。”
整個過程,赤眉真君都是在一旁看著,完全沒有插手參與,直到乾風真君說出這樣一番話的時候,他方才緩緩閉上雙眼道:
“此子很不簡單,他的那個女兒是大哥修成神功的最后一個破綻。他若是能夠應允,大哥的大日金經既可大成。”
“知道了二哥,我以后會避開這小子的。只是王婉儀尚且好說,這小子似乎有幾分硬骨頭,他若是不愿……”
“那就可惜了。”
沒頭沒腦的,赤眉真君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乾風真君聞言嘿嘿一笑,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這一日,惠風和暢,鳥語花香,張烈正在后山教導自己的女兒劍術。
無論自己與她的母親,到底是怎樣的關系,孩子是無辜的,當然,前提是自己的孩子。
前些日子里,與乾風真君對弈一劍,是必然要為之的事,就算想要扮豬吃老虎,自己在南荒丹陽劍圣的名聲也已經打出來了,現在連乾風真君都壓不住,就會顯得太假,包藏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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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風真君不足慮,赤眉真君法力雖然深厚卻也并不是我的對手,只有青陽子,那一身太陽金焰委實霸道無比,想來也是最頂級的天外傳承了。”
“爹爹,爹爹,我剛剛那一式雪飄人間用得怎么樣?”
就在這個時候,小姑娘張晴如乳燕投林一般,瞬間投入了張烈的懷中,旋即張開雙臂,牢牢地將他抱住。
眼神清澈無比的仰頭望著,她自幼生長于幽冥當中,光是孕育就用了十年時間,出生之后無論心智還是身體成長速度都慢過常人十倍,現在也不過才十幾歲的情智,但是修煉速度卻遠超常人,只是不喜修仙百藝也不喜符法劍術,除了張烈教她的時候。
“笨蛋女兒,飛雪劍法不是這樣用的,來,我再來教你一遍。”輕輕拍了一下張晴的小腦袋,張烈無奈搖頭重新又演示了一遍。
“飛雪劍法是水行劍術,要一氣長存綿綿不絕,劍訣講究輕、動、虛、靈,斬人之時,才會瞬間爆發劍力,你時時爆發,等于失之劍術變化,遇到高手之時,就敗定了。”
教女兒畢竟是不同于教徒弟,教徒弟是指點,你能悟透就悟透,沒有刻苦也沒有悟性的話,這里講明白了,后面的難點你還是一樣不懂,終究難以修持到很高境界。
但是教女兒,那就是揉碎了教,你學不明白,為人父的著急上火琢磨自己是哪里沒有講好。
所以教徒弟遭罪的是徒弟,教女兒遭罪的是自己,這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