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無歲月,兩年的時間一瞬而過。
玄光山區域,漆黑的環境中燃起了火焰。
借著微弱的亮光,朝著下方一望,既可以發現下方水潭林木當中竟然有密密麻麻的無數暗影晃動,赫然是大量的毒蛇,蜈蚣,蟾蜍,蝎子,以及蜘蛛。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玄黃大世界的五毒,便是這五種了。
解家因為修煉五毒煙嵐法,不得不改易地勢布置陣法,甚至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靈物藥材,才能建設出這五毒匯聚之地。
這里的環境,對于普通的修士來說,就算是尋常修成筑基之輩,一個不慎跌落下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被無數五毒邪物撕咬血肉、盡數吞噬,最后被腐蝕性極強的毒水消融。
但是對于精擅五毒道法的修士來說,這里就是難得的風水寶地了。在這里修煉一日,比得上在外面修煉十日二十日,只要身心能夠負荷。
火光的驟然亮起,因此驚動了寒潭中的毒物,有一條五六丈長的巨蟒勐然飛出水面,向著山壁高處的人影噬咬而去。
只是那身罩黑袍,面罩面具的人影,僅僅只是彈指一揮,強烈的劍氣勁風就將那條青鱗巨蟒打落下去了。
砸落之聲從寒潭中傳來,迸射的水花飛出十幾丈遠,一些水花濺落在張烈手上,竟然有一種陰涼刺骨的感覺傳來。混元五行法身的護體法力雖然可以擴散,但亦可以與肉身混融一體。
“看來這段時間積蓄的毒力已經足夠了,倒也還算是合我心意。”
取下外袍與面罩放在一旁,張烈找到一干爽處盤坐下來,開始施展道法。
雖然已經來到玄光山解家兩年了,得到解景良傳授五毒煙嵐法與天蛇化形幡,甚至四階成套法器,但是張烈僅僅只是在山中苦修,幾乎未與除解景良以外的其它任何人見過面。
之前接下丹陽宮徐家兄弟的事情,張烈與魏家兄弟三人,不得不在金月、齊無生等人的面前表明真實身份,否則根本就無法取信于人,徐家兄弟自覺力有未逮,把這件機緣讓給同宗相熟師兄弟還說得通,若是讓給其它外人就實在很難說過去了。
但是取信于人加入小團體,探索過穢云天之后。
張烈就不再肯輕易暴露身份,蕭山真人的第十四位真傳弟子,這個身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已經可能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只要稍加調查就可以知道。
再加上玄光山與緊緊相鄰的穢云天……
雖然可能并不大,但是自己還是沒有必要冒不需要冒的險,更何況與解景良的交易,也并不需要自身暴露身份。
盤膝坐于一旁山壁之上,張烈開始運練解家五毒煙嵐法,解景良年輕時別有奇遇,獲得了天蛇化形幡,漸漸從中參悟出天蛇法意因此才可以將五毒煙嵐法修煉到紫府凝元境界,否則修煉這部道書就是九死一生,并且那一生也很難真正練得成。
而張烈卻是不同,他本身就心靈精神相當強悍,一身混元五行法力也精純到了極點,他修煉五毒煙嵐法并不去領悟五毒法意,反而以五行法意將之統合歸納,畢竟萬物大多依五行而生,五毒亦是如此,張烈的這種修法,其實已經是跳出五毒煙嵐法本身的藩籬了,連當年創造這門功法的人,恐怕也根本想不到這套功法還可以這樣修煉。
“修魔之輩,大多偏激狂妄,恨天憤世,逆天強行,落于極端,一貫無所不用其極,偏偏自以為最重實用,就以為我大道修士就只重大道不曉得變通之法?他們卻不知大道猶如長江瀚海,雖滔滔無盡,卻從來不忌納入旁支小溪,壯其大勢,只要不本末倒置,棄江河反而匯入小溪,又何必忌諱參悟小術?”
心中念頭變化間,盤坐于傾斜石壁上的張烈已然雙手施展出了一套非常玄異詭秘的法訣,法力于體內經脈穿行游走,越匯越強,威力越盛,撐脹得百節齊鳴,發出悉悉毒蟲穿行過草木的聲音,又好像受驚到極點的蜈蚣鳴叫,聞之令人煩悶欲嘔。
在最初的大半年時間里,解景良還能與張烈交流心得,但是時間到了一年,隨著張烈漸漸將五毒煙嵐法體系匯聚混元五行法力當中,解景良就漸漸完全插不上話了。
功法推衍之事,只能由張烈一人來完成,若非如此,解景良也不會將自己最強法器天蛇化形幡交給張烈,實在是寄予厚望。
將逆五行法力運轉到極致,張烈轟然揮出雙手:
呼呼呼呼呼。
伴隨著一陣陣的破空之聲,接連從這名道人的雙袖當中呼嘯飛出,登時就是九九八十一面長幡在繞空盤旋。
九九八十一面長幡合一,瞬間化為一條天蛇當空游走,大小變化,而后在張烈的法力灌注之下,這條大蛇,現在瞬間漲大無數倍,頓時披鱗生角,童孔異化,逐漸化成了一條頂角的毒龍。
毒龍蜿蜒身體而后張開嘴巴,朝五毒寒潭吸水。
!吸吸!
天旋地轉,龍卷顯現,勁風呼嘯,天昏地暗。整個五毒寒潭這段時間積蓄形成的毒力,造成了一個龐大的法力大旋渦,源源不斷的將五色斑斕的毒霧吞噬進去。
在將這些毒霧全部吞吸之后,八十一面天蛇化形幡共同匯聚化成一支金鐵般的蛇杖,帶著五道色澤各異的毒霧氤氳,“鏘”得一聲,刺入落到張烈面前的山石當中。
這是解景良獲得此套法器數百年,都未曾修煉出來的變化,不是他的法力不夠,而是法力精純度不夠,道法領悟程度不足。
有這桿蛇杖的轉化過濾,張烈將自己一股股法力打入其中,而后再將之轉化出來,感應著自身本已經停止增長的法力,又一次開始迅速的增長起來。
五行亦分陽五行,陰五行,一直以來張烈因為自身性情與主修法力的關系,都是陽盛陰衰,哪怕修煉太陰玉冊法力,也一樣有些難以調和,畢竟太陰玉冊能夠平衡紫心大法純陽法力,就已是不易。
其五行法力,亦然是偏向陽五行的,現在得五毒煙嵐法的陰五行之力,才算是完美調和,漸趨于中正平和,玄門正宗。
如果不進行這種調整,張烈修煉修煉下去法力道行依然還是會繼續增長的,但是他卻不可能在紫府三層境擁有現在這般的法力雄渾,短時間內雖然不會出什么問題,但越是修煉到后面前面欠下的課業就越是需要補上,這就是所謂的修士瓶頸。
從古至今,無數修仙者被修士瓶頸折磨得幾欲死去,莫名其妙的道行數十甚至上百年卡在一個境界不能突破,這往往是多個方面組成的,或是法力不純,或是前面的境界道法領悟不足,或是心神虛浮不合功法,還有可能是有所心障。
由于形成原因太多,并且修煉是很私人的事,所以,就算是有明師指點大多數時候也沒有什么用,只能去自己苦苦琢磨破關。
張烈領悟吞噬五毒煙嵐法,補全自己欠缺的這部分陰五行領悟,不僅僅會使大五行生滅劍氣威力增加而已,并且也會降低自己未來修行中遇到瓶頸的可能與突破瓶頸的難度。
除此之外,隨著時間日復一日的推移,張烈逐漸修煉到了五毒煙嵐道法當中最高境界:五毒邪元。
五毒煙嵐道法的先天、練氣、筑基、紫府前四重境界,都是名副其實的左道邪功。
然而當這套道法修煉到理論上的功法上限金丹境界時,五毒法力就會轉化為五毒邪元。
從此化邪為正,完全轉化為修煉者的精純深湛法力,如此邪功修煉到如此境界,也就不再是邪功了。只是對于敵人的驚人毒力殺傷依然還保持著,并且可以對于世間大多數毒術都有極強的克制化解效果。
不過,張烈參悟五毒煙嵐道法時,覺得那位始創者本身,也并不覺得后世之人有可能將這套邪功,修煉到那個化邪為正的境界。
張烈自身的道行不過是紫府初期,只不過胎化易形立意實在太高了,幾乎將五毒煙嵐道法體系完全吞噬,因此,張烈幾乎修成五毒邪元法力,徹底補完了自身五行道法的陰陽屬性。
當張烈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不過感應著體內法力的驚人增長,張烈當然知道這不可能是才過一日一夜而已,事實上是不知道過去了十天半個月還是半年以上時間了。
不過高階修士閉關修煉之前,都會服用一枚辟谷丹,免得因為身體虛弱,導致修煉停止錯過頓悟之機,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喝啊!”
張烈驟然翻身而起,盤坐修煉數月有余,一身氣血卻并沒有舒展不暢,他揚手之間便是五道五色光華打出。
那看似正大無比的五色光華法力,打入一旁石壁當中卻并不爆開,而是詭異無比的穿透進去了,只在石壁上留下五個巖洞幽深無比。
與此同時,張烈此時此刻站立在五毒寒潭的水面上,那些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毒物,卻沒有一個敢于靠近撕咬攻擊的,皆是四面而散,如遇天敵一般。
“恭喜張師弟法力大進,實在是可喜可賀。”
就在這個時候,玄光山解家禁地五毒寒潭內,突然出現這樣一個男性的聲音。
然而對于此,張烈卻是并沒有任何的驚訝之處,事實上他早就已經感應到了對方,甚至已經感應到了對方是誰,但自身正是修煉的關鍵時刻,若是打斷會大損法力道行進境,因此張烈就選擇晾著對方,這一晾就是幾個月的時間。
“讓你們魏家人辦點事,可真是難啊,送個信需要送幾年的時間?”
“呃,張師弟還請見諒,實在是黃龍郡四周這幾年獸潮聚散異常,終究是不能完全放下不管。”
魏元虹此人原本是與張家有著不小的矛盾的,但是隨著整個魏家家族戰略的變化,他也迅速調整過來心態,開始在張烈面前伏低作小,蕭山真人未來晉升元嬰之后,魏家固然能夠沾到一些光彩,可是終究比不過張元烈這般的真傳弟子身份。
尤其是張元烈在蕭山真人的晉升過程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未來的發展無疑是比魏家兄弟更遠的。
因此見張烈有一些不耐煩,魏元虹也不以為意,對方會表現出憤怒不滿,反而是親近的意思,雙方本就有些舊怨,若是張烈還是表現得深不可測的,魏元虹就要提心吊膽擔心未來魏家有滅族之禍了。
想到這里時,魏元虹突然又想到了魏月娥這個家中小輩,心中頓時涌起一陣的惱怒。
但面對張烈,魏元虹在一陣沉吟之后卻又不得不開口說道:“這次回來,叔公讓我順路帶過來一些寶物,張師弟應當是用得著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手中的玉簡與裝有藥草的乾坤袋以法力送了過去。
張烈接過后,直接以神識掃描,卻發現是定塵丹的丹方,這當然是有用處的,有了定塵丹丹方,再集齊所需藥草煉制成丹,服之可以極大降低兇光危害,對于修仙者探索穢云天意義重大。
不過在這一刻,張烈腦海中卻閃過了上一次見到魏玄一時,對方所說的話:“小子,定塵丹丹方,是我嫡親孫女魏月娥的陪嫁之物,你要么娶她,要么老夫把丹方燒了也不便宜你,其中得失你自己考慮去吧。”
“魏玄一那種修士,一貫是說得出做得到,我現在又沒有同意迎娶魏月娥,他怎么會這丹方白白便宜我,還搭上這么多的藥草?”
筑基丹是低階丹藥,但是價格卻與許多四五階的丹藥相近了,定塵丹也是如此,對于許多想要探索穢云天的修士來說,這一丹方是有著遠超出其本身階位的巨大價值的。
“魏老祖想要什么?”
“魏家以這張丹方與這些靈藥為代價,換取張師弟不再追究魏月娥這個人了,她以后再也不會出現在張家人的視線中。”
魏元虹略有些咬牙切齒的話語,讓張烈瞬間明白過來怎么一回事了。
不過他對于此卻并不怎么在乎,本來就是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以以后再也不用見為代價,換到這些價值不菲的靈物,實在是沒辦法再賺了。
因此,張烈甚至還少見的出言安慰魏元虹一番:
“少年慕艾本是難免之事,我與月娥姑娘本就無實質的婚約在身,元虹師兄為我魏老祖,對于此事張元烈并不在意。”
“愧煞我魏家。”
張烈沒覺得有什么,魏元虹卻已然羞怒得無法再呆下去,掩面而走。
通玄修界本身不大在乎男女之防,對于女修的束縛遠遠沒有凡世里那么深重。
赤陽谷張家的游蕩子張傳鴻,最喜歡的就是與那些底層散修廝混,什么翠云仙子,什么何家夫人,也沒有人會去過多管束。
但是這個前提是張傳鴻幾次為家族出生入死過的,在他晉升筑基之前家族也并沒有給他超出應得份額的資源。
而魏月娥卻是不同,她選擇了獲得家族資源傾斜,最后卻沒有站在家族立場為家族爭取利益:
在玄黃大世界這些修仙家族的管理體系下,任何人抱怨自己出生都是找死行為。
在修仙者的眼中性命本身就已經至金至貴,誰敢抱怨自己出生不好,活得痛苦生不如死,他們就會真的把你弄死。
因此,魏月娥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無論她是誰的孫女,無論她愿不愿意。
魂魄亦可散,真靈永不消,這是玄黃大世界修仙者腦海中的概念,一點真靈,凝成魂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個輪回,才有機會享受一次生命的旅程。因此父母給予子女生命是一筆很大的恩情,哪怕是這個人天生窮苦,甚至殘疾也是如此。
若是在他們面前抱怨自己想死,哪怕是正道修士怕也不介意送其一程:你既然尋死,那我就送你去死。
因為修仙者,他們追求的是長生。
那是絕大多數修仙者苦苦追尋數百年、上千年,猶不可得之物。
那位素未蒙面的魏月娥,她未來的人生可能會比較艱難坎坷,不過,這與張烈已然無關了。
每個人根據自己欲望,做出選擇,也就要承載代價。張烈再一次盤膝坐于五毒寒潭斜上方的石壁上,開始繼續修行。
然而,忽然有一日,五毒寒潭之外,張烈所設置的禁制,開始被人攻擊。
正在打坐,參悟道法的道人,睜開雙眼,神識一掃就已然以一種視角,看到了禁制之外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群玄光山解家的年輕修士,為首者是一位身段窈窕,面罩黑紗的女修,已然有筑基后期修為,此時此刻手持一桿彩氣彌漫氤氳的五毒幡,正在攻打自身布置在外的禁法。
“師姐,里面那個人好像是老祖宗特意請來的貴客,我們這么做,真的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