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就算是妖修,應該也不影響修士晉升紫府的,否則這天下也不會有那么多妖修了。”
雖然震撼于這家族的隱秘,但張烈本身是根腳深厚見識廣多的人,像他這種人眼里不容沙子,更不會輕易被人說服。
所謂的妖修,就是投靠化形大妖,修煉妖族秘法的修仙者,本來修士修煉什么秘法并無要緊處。
可是妖族秘法不同,很多妖族秘法都對本身血脈有著極高要求,人族修仙者想要修煉的話就必須由化形大妖賜予真血,導致血脈轉化,才能修煉妖法。
這幾乎已經無易于是改換種族了,所以妖修修煉妖族秘法的修仙者名聲極差,因為你根本就無法確定,對方是認可自己現在的血統多一點,還是認可人類的身份多一點。
無法確定眼前的,到底是他還是它!
會放著好好的道法不學,去轉修妖法的,基本上都是資質不佳、道途已斷的修士。
而能夠修煉到化形境界的大妖,最低也是金丹,由化形大妖賜予真血,對于絕大多數轉修妖法者來說,都是天賦資質極大提升了,再加上作為人類時的修煉積累,他們往往都可以在道途上更進一步,因此紫府境甚至是金丹境的妖修并不罕見。
甚至可以說,妖修這個群體的總體實力是偏高的,一般的修仙者,往往不是他們的對手。
張烈熟讀史書,清楚的知道玄黃大世界妖修這一群體的特征,所以立刻就指出問題,雖然他還是傾向相信眼前族長的話語的,但其中疑惑他必須了解清楚。
聞言,張相神苦笑一下。
而在這個時候,那頭作為載體的妖獸開口了:“沒錯,是我壓制著他不讓他突破境界的,否則雙方強弱顛倒,那還能有我的活路?”
這老妖的聲音干澀生硬,聽到耳中就給一種極為難受的感覺,然而四階紫府境的妖獸就能如此自如的掌握人類語言,顯然這近百年以來獲得極大好處的不僅僅是族長張相神一人而已。
近百年相處,這頭山揮未必未與張相神生出一些信任情分,但這種程度,遠遠不足以讓它授人以柄把自家的身家性命,寄托于張相神的良心上。
妖獸開啟智慧艱難,但修煉到一定境界后壽命要遠遠比人類修士悠長,再拖個一甲子左右,它就可以恢復傷勢重獲自由了,因此這頭四階山揮,就是在等待著張相神老死而已。
張烈很快就把握住這頭老妖的想法,因此冷笑著道:“若是我之前不知此事也就罷了,你還有幾分生還的余地,現在我知道了此事,就算我張家人遵守誓約,待你吞食了族長的肉身之后,我也要將你封到族長的墓地里,還想再得自由?下輩子吧。”
張烈此時必須保持的足夠強橫,所謂漫天起價坐地還錢,在雙方一定要進行交易的這個前提下,自身表現得強勢一些有利于后面壓低價格。
“哼,你要是這樣說的話,接下來的一甲子時間你最好時刻跟在你家族長身邊,本來我是想遵守誓約的,但你既然做這樣的打算,我也不是不能提前破誓而去,下次我在你家族長與人全力斗法之時,不再供給他妖氣反而給他造成一些混亂,你看結果如何。”
“……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之法?你從我家族長體內脫離而去,提前一甲子完成誓約,若是想要紫府境的血食,我亦可以為你捉來兩個。”
見正面強攻不成,張烈立刻轉變打法。這場“戰斗”所關乎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族長張相神的性命生死,因此張烈反而更加小心謹慎、全力以赴。
“我所貪圖的難道是那一兩口血食,而是當年我們兩個都是重創近死的狀態,這小子施展秘術將我融入他的體內,兩股生命力轉化為一股,我們兩個才能活到今日。”
“現在雙方命力糾纏已經不可分割,若是強行分割的話我們兩個都會陷入到百年前重傷近死的狀態,甚至還要更加嚴重,只有一者死了,另一者將死者的生命力完全吞噬,方才可以恢復內傷。我與他皆是如此,所以我絕不可能放任他突破紫府境,因為那個時候死的就必然是我了。”
野獸亦有感情,妖獸修煉到一定境界后,在具備人的智能后一樣會生出感情,這頭山揮老妖的感情雖然冷漠一些,但是畢竟與張相神朝夕相處百年,張相神本身又是極為具有人格魅力的人,若是有其它回轉余地的話,其實它也不想吃掉張相神。
有這么一個熟悉的人類修士,還主持著不弱的修士勢力赤陽谷張家。日后自己在南荒廝殺中再次受傷,也有一個退逃求援的地方,如果可以不吃掉對方的話。
“天下靈丹妙藥無數,手段高明的靈醫更是不知凡幾,我怎么就不信,這個世上有治不好的病?”
“哈哈哈哈,你小子立刻就能想到的事情,你當我們這一百年來沒想過嗎?沒用的,我們已經請醫道圣手診治過了,像我們這種情況,除非能找到一枚專門用于補充生命力的六階丹藥,并且還要性質溫和到凡人都可以承受的地步,否則的話,任何提前解開咒術的行為,對我們來說都幾乎無異于自殺。”
玄黃大世界,通常來講一階的丹藥給一階的修士內服外用,二階的丹藥給二階的修士內服外用,以此類推,高階修士可以承載低階丹藥,但是低階修士往往無法承載高階的丹藥,因為凡事都講一個適量,超過一個階位丹藥消化對于低階修士來說太過量了,過量既是劇毒。
“沒用的元烈,我們已經找過圣手靈醫張景先生瞧看過了,連張先生都做出如此定論,對我們而言實在是無力回天。”
聞言,張烈略略皺眉、有些遲疑的拿出了一枚丹藥,動作之間有些謹慎,有些不舍。
“專門用于補充生命力的六階丹藥,并且還要性質溫和到凡人都可以承受的地步……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我有這枚丹藥,專門來這堵我的?”
山揮:“……”
張相神:“……”
玄月教高層修士中的一支,為了可以復活太上教主謝媚娘,重振玄月教無上圣威。
花費巨大代價,經一名五階上品煉丹師之手,煉制出一爐五轉回天丹。
但是這一爐五轉回天丹還僅僅只是五階丹藥,根本就不足以供給元嬰巔峰境的太上教主謝媚娘享用,再加上教中也有勢力阻止太上圣教主的復活,因此這些人不得不以金丹真人引開注意視線,將這一爐回天丹分別交給幾名最為忠心的紫府修士,流竄各地進行血祭溫養,吸收無數生靈命力,才最終煉出六轉回天血丹。
這枚血丹的性質就是擁有補充六階修士生命力的強大藥力,同時,又性質溫和的可以給凡人服用都不損其命力。
畢竟是近乎死而復生,沒有這樣的基礎準備,那是想都不要想的,張烈也研讀過一段時間的丹道道書,雖然煉丹的修為依然不怎么樣,但是他至少能夠辨識出,手中血丹的品質與效果。
“居然,真的是六階血丹!張相神,你這位后輩的氣運,真是強得驚人,簡直就是沒有理由的強盛。”
“祖宗庇佑。”
張相神這樣言語一句,控制著那龐大的妖身上前伸出手掌。
這枚血丹,張烈本來是想給自己四叔服用的,但是此時此刻,他略一猶豫后終究也只能長嘆一聲,遞交出去。
因為張烈心中非常清楚,就算是四叔知曉了此事,他也一樣會讓自己這么做的,四叔是純粹的修仙世家子弟,這種出身的修士對于家族的感情,不是張烈這樣更近乎于宗門出身弟子能夠充分理解的。
“哈哈哈哈。”
只是張烈沒有想到的是,族長張相神在拿到這枚血丹之后,仰天大笑。
“元烈啊元烈,你真的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傳禮不過是練氣期的修士,固然他也可以享用這枚神丹,但是他只要享受這枚神丹的十分之一藥力就足夠了,再多也是浪費。”
“他現在的身體就像一個不斷漏水的罐子,并且罐子本身的容量也不大,你這一次,卻是關心則亂了。”
“哈哈哈哈。”
即便是以張相神的城府,也忍不住長笑復長笑。
就算已經接受了命運,但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種好運,誰遇上了又能不欣喜如狂?
這枚六階血丹完全可以在強行分離雙靈共生后,維系住張相神與山揮的生命力,甚至盡去舊疾,提升功力。
不過在自身心情稍稍平復之后,張相神還是立刻反應過來,問了這枚血丹的來歷,若是招惹了元嬰境的大敵,今日便大喜成大悲了。
但是在張烈將事情的前后和盤托出之后,張相神長舒一口氣道:“玄月教?那奪了便奪了,就玄月教這些年的氣象形勢來看,他們未必有余力再來找我等尋仇。”
盛極而衰,物極必反說得便玄月教現在的狀態,自出現過一位橫壓南荒的大修士謝媚娘之后,雖然這位謝媚娘將玄月教推到了極為鼎盛的頂點,但是在她消失之后,玄月教的氣象就越發的衰敗了。
甚至數百年都未再出現過一位金丹境真人,這對于一個宗門來說無異于后繼無人四個字。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從這樣的勢力手中意外奪得了六階神丹,是有些可能的,既然現在已經奪到了,那么哪怕會被玄月教高手攻打,這已經吃到嘴里的肥肉也勢必不能吐出去。
“待我消化血丹,晉升紫府境之后,元烈仗劍天下,我則鎮守家族,就算是玄月教有金丹真人來犯,又怕得什么?”
在張相神這樣心語的時候,突然有話語聲傳來。
“喂,你們兩個可別先高興得那么早,我還沒有答應就此結束誓約,解除雙靈共生啊?”
那頭山揮老妖突然張口,這樣說道。
然而,張相神此時此刻卻是不慌不忙的,雙方都已經在一起相處百多年了,對于彼此的了解都達到很深的,現在最不可能的六階神丹都已經到手了,那么說服山揮這種事情,在張相神這種人看來簡直就不是一個問題。
在確定族長張相神,一定會給四叔留下五分之一的血丹后,張烈也就放心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尋訪靈醫、查閱古籍,研究到底該怎樣控制使用這枚六階血丹,以求達到相對最好的治療效果。
半個月之后,一處深入地下的石宮當中。
那枚六階血丹在張烈的靈氣控制之下,懸空漂浮旋轉,在靈氣的激發之下正在一層層的激發藥力,擴散開氤氳也似的如虹血霧。
而張相神已然轉化為山揮妖身,在他與山揮的同時施法之下,整個地下密室內的靈氣強度,逐漸提升增強。
張相神筑基巔峰境的法力,山揮四階紫府境的妖力,彼此糾纏混雜,澎湃呼嘯。
即便是純粹的妖修高手,怕也是難以在這個境界,如此完美的達成法力與妖力的完美平衡,如果其體內的法力還沒有盡數轉化為妖力的話。
“雙靈共生,解!”
隨著法臺之上術法的進行,猶如天生連體一般,整個人都完美融入到山揮腹部處的張相神,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一點點地從山揮的體內掙扎出來。
只是其身軀上就如同大量包裹著無數泥漿一樣,整個過程進展得極為困難。
近一百年前,身受重傷命不久矣的張相神與同樣重傷四階妖獸山揮相遇,山揮想要活下去,吞食這個血食,張相神想要自保,雙方幾次斗法,最后張相神終于領悟出雙靈共生的神通法門。
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融入到山揮體內的,現在,則是在將這個過程逆轉。
也幸好圣手靈醫張景先生瞧過他們這個病,并且也頗感興趣,寫下了自己推衍中的救治方案,不然的話,就算張烈拿到了六階血丹,也一樣是無濟于事。
見法術進行的頗為順利,張烈以靈氣控制著血丹,在山揮與張相神的身上不斷的照過。
那些如虹血霧的氤氳如有靈性似的,化散開來千絲百縷的往山揮與張相神的身體內源源不絕的涌入。
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是極為漫長的,同時張烈必須精神高度集中,保證血丹藥力不會過量涌出,浪費了丹力,而是緩緩化散,循序漸進。
為了完成法術后,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殘余血丹打入四叔張傳禮的體內,張烈已經把四叔張傳禮接下來了,只是現在這個施法過程不適合老人家看到,因此就施術先讓老頭睡熟過去,否則的話讓張傳禮看到自己一直以來敬之如神的族長,變成眼前半人半妖的模樣,怕是能一口氣閉過去。
“啊啊啊啊啊……”
彼此之間的命力糾纏近百年了,這一刻要強行分割開,兇險絕倫四個字,都是少說的。
若是沒有六階血丹之助,絕對是十死無生。
好在,無論是張相神、張烈甚至是那頭近百年光陰磨出來的山揮老妖,都是性情堅韌,意志強橫之輩,只要靈醫張景先生的治療方案是正確的,那么哪怕再難,他們這三個家伙也可以一步步的落實下來,哪怕近乎承受近乎千刀萬刮般的痛苦。
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天十夜,雙方千糾萬繞般的命力糾纏終于破開了。
而在這個時候,山揮老妖還好,張相神卻已然是神形枯槁,白發蒼蒼,衰老至極,哪怕是有血丹源源不斷的補充也不行。
“元烈!”
張相神這樣輕輕低語,張烈便迅速做出反應。
他取出自己的靈獸袋,向上一拋。
何羅魚方才化為靈光,甚至還沒有完全展開形體,便已經被籠罩在一片血霧氤氳中的張相神撲抱住了。
頓時,兩者之間發出恐怖的沖擊。
當年,張相神初入筑基,年紀輕輕面對紫府境的大妖只求能夠活命,因此雙方雙靈共生的誓約,訂立得極為吃虧。
當然,不是這樣吃虧的話,八十四年前張相神就已經死了,被山揮老妖吞噬了。
然而現在,張相神雖然身負重創,法力受損,可是一身氣意精神卻提升至最頂峰。
他要以雙靈共生直接吞噬了何羅魚,以此直接沖入紫府境界。
以張相神的積累,他早就應該可以晉升紫府境,哪怕完全沒有輔助開辟紫府的靈物,也有不小的成功把握,更何況以赤陽谷張家的勢力,不可能連最低級的輔助開辟紫府靈物都爭不到。
之所以無法突破,是因為山揮老妖怕被他煉化吞噬,因此壓制著他,不肯讓其晉升。
這是生死悠關,雙方關系相處得再好,山揮老妖在這一點上也不會有絲毫退讓,對于生死妖獸比人類更加敏感。
而在雙方命力剝離之后,張相神雖然命力殆盡,法力總量大損,但同時也好像失去了一個壓在自己背上近百年的重擔一樣,體內土屬性精純法力瘋狂涌動,質性變化,漸有凝元紫府本質。
可就算是如此,正常情況下他想要一面倒的吞噬一頭紫府頂峰的妖獸,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這卻架不住作為何羅魚主人的張烈,拉偏架幫助張相神。
張烈看似指揮何羅魚戰斗,但其實卻與張相神配合,步步正確步步把何羅魚拖入無力回天的死局。
同時一旁的山揮老妖也在輔助著張相神,雖然雙方剛剛剝離開了,但是畢竟在一起糾纏近百年,找機會氣脈相融助一臂之力的話,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當形勢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張烈就切斷了自身與何羅魚之間的神識聯系。
眼睜睜看著那一黑一紅兩團靈光間不斷的撕咬糾纏,最后再完全融為一體。
在吞噬完全完成的那一刻,虛空當中,靈氣四面爆發擴散,撞擊在四周石壁上猶如是擊鼓。
張烈見此,立刻伸手一按自己身旁的石匣,發出法力將之保護起來。這里面裝的是四叔張傳禮,自己若是不及時出手的話,老頭在里面可就骨肉成泥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一陣陣極像某些反派人物的瘋狂大笑之聲,身材雄壯一身黑袍道服的張相神肆意狂笑出聲。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這么多年的辛苦,這么多年的隱忍,為了家族放棄道途,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哪怕對于這都已經選擇接受了,可是這一刻再在道途上邁出重要一步時,張相神還是無法壓抑那巨大的狂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場所有人突然間都神色一變。
地力隱隱變化波動,雖然詭秘隱蔽,但如果是尋常修士也就隱瞞過去了,但是在在場這三名存在的感知當中,卻猶如掌上觀紋一般。
大地深處地力波動,轉化為毒火炎煙之力,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喚做陰火,自地下起從本身涌泉穴攻入,而后直透泥垣宮,令五臟成灰,使四肢皆朽,把百年苦修道行,俱化為虛幻泡影。
“魔劫?怎么可能!”
張烈微微皺眉,低聲驚呼。
這魔劫當然并不是攻向他的,而是攻向正在向紫府修士轉化中的張相神的。
剎那之間,張相神就已然滿身虛幻淡黑色火炎了。
只是他并不驚慌失措,而是將目光轉向張烈身旁飛浮著的,那枚淡之又淡的血丹上面。
“原來如此,萬血萬靈為祭,有此等大因果之物,氣數淺薄之人豈可受之。”
“族長!”
這一刻張烈也反應過來了,立刻上前就要出手相助,卻被張相神躲避開,橫掌攔下。
“元烈,我還未必會死不必如此失措,劫數是不能代受的,你忘記了?更何況,朝聞道夕死可也,我原本以為我一輩子都無法突破筑基境界、開辟紫府,現在這一步跨出了,即便代價是死,作為一名修士我也覺得非常知足了。”
“族長……”就在張烈滿心愧疚還想要再說什么的時候。
一旁的山揮老妖突然卻開口:
“別再裝模作樣了,你不就是想讓我幫你,演什么灑脫演什么壯烈,你就不能直接開口說!?”
“我們兩個在一起一百年了,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形狀的屎,你這個卑鄙無恥下流的賤貨。”
張烈:“……”
山揮老妖罵得實在是太臟了,但與此同時,張烈卻又在這頭老妖獸的身上看到了一線生機——這個家伙似乎是想幫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