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來誅除盤踞黑水山的妖獸,為奶奶與叔叔伯伯們報仇雪恨的,結果出現一頭四階妖獸。
緊接著,那名赤陽谷張家的筑基修士,就御劍斬殺了影魔教紫府境的魔修,并且還牽扯出一位金丹境的魔修。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對于前半生一意苦修就沒經歷過什么風雨的白文靜來說太過刺激了。
只是還不待她回過神來,一口散放著寒氣的水藍飛劍就已經不知何時抵在自己的咽喉處。
“張開嘴。”
被冰寒劍鋒抵著咽喉,白文靜哭喪著臉也不敢反抗,剛一張開嘴便被眼前之人甩手塞入一枚丹藥,而后“咕噥”一聲,被強迫吞咽下去。
“這是七蟲七花毒丸,一經服下便盤踞入經脈竅穴當中,每十年要服下一枚解藥,持續一甲子方能化解。”
“這七蟲七花倒也并不難尋,但是搭配次序君臣左輔各有不同,一旦弄錯不但無法解毒,反而會提前刺激劇毒發作,立時就叫你肉身消溶,魂飛魄散!今日這里發生過什么事,你任何細節都不得向外人提及,否則不僅僅是你要死,沛山白家滿門老少也會因你而死盡死絕。”
張烈此時此刻雖然一身神識法力消耗極巨,但拿捏一個白文靜還是易如反掌的。目光掃視間依然是銳意凜然,令白文靜不能不心生巨大恐懼。
毒丸當然是假的,只是偶然在丹書上看到過,自己沒有時間去特意煉制這種劇毒,只是怕她到處亂說、招來禍事。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張烈已經看出白文靜經歷事情太少,自己若是不給她一個深刻難忘的記憶,她很可能就把自己看到的事走漏出去。
時間拖到六十年后,自身應該已經晉升紫府,至少在南荒百宗當中不大不小算是高層了,許多事情就有了回轉騰挪余地。
因為自身神識法力消耗過巨,斬殺那名影魔教紫府修士之后,張烈就與白文靜一同返回沛山,打算先行恢復再說。
“那個魔修他剛剛晉升紫府境未久,連護身法器也沒有一件,再加上自身最為倚仗的遁法,被隔垣洞見所克制……他若是有一件四階護身法器,哪怕僅僅只是中品甚至下品,我恐怕也只能飛遁而逃了。”
劍心通明指的是修士五感六識修得精深,再得人劍相通,可得明辨是非洞察先機之能。
而隔垣洞見這篇天書修煉修士的上丹田祖竅穴,可以將之修煉為一只法目,統合五感六識歸一,極大降低修士獲得劍心通明的難度。
雖然昊天法目張烈還并沒有真正修煉完成,僅只是打下堅實的基礎而已。
在接下來兩人返回沛山的過程中,白文靜戰戰兢兢不復初見時的清冷之色。
張烈的關注點也不在她的身上,僅僅只是暗中調息迅速恢復著神識與法力。
作為一名修仙者,這種神識法力消耗過巨的虛弱感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修仙者哪怕不走煉體路數,有精純法力溫養身體,體質也要遠遠比尋常凡人更強得多。
但是一旦失去或被禁錮法力,許多人就會手軟腳軟覺得自己虛弱得都走不動。
這是一個人長期擁有強大力量,驟然失去后產生的落差,有些類似于海員長期在海上生活,回到陸地上后短期內會感到不適一樣。
兩名修士御器飛行一路順利,張烈與白文靜沒有任何意外的回到了沛山。
在得知黑水山妖獸已經被誅除后,沛山上上下下張燈結彩,殺豬宰羊,這里的豬羊是指一些已經可以煉化靈氣的豬妖羊妖,而不真的只是簡單的豬羊。
“張師兄,我們并沒有真的斬殺那條魔蜈,這件事時間一長,若是被拆穿該怎么辦?”
在四周四下無人的時候,白文靜有些不安地這樣問道。
“無妨,那條四階魔蜈是被魔修操控方才會盤踞在一座荒山,妖獸同樣也是追逐靈脈而居,更何況那頭魔蜈吃了大虧,近百年應當是見到人族修士便有多遠躲多遠,現在它應當已經深入南荒荒野了。”
一場熱鬧的夜宴,白鴻舉派人把附近幾個小修仙家族,能夠請來的人都請來了,并且著重介紹張烈與白文靜。
張烈也明白對方提升家族聲勢的用意,便作了一回木偶。
家族的附庸也需要附庸,還是那句話,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大家都是互為倚仗、互相利用的關系。
深夜當中,張烈借住沛山靈脈最強盛處修煉,同時他還取出靈石在自己四周擺下一個小聚靈陣,否則僅僅只憑二階靈脈之力,以自身的法力總量,恢復起來實在是太慢了。
“吸……呼。”
雙膝盤坐,雙眼微閉,雙手虛按微攏,其間似有五色光暈旋轉流動變化。
在恢復神識法力的同時,張烈的腦海當中也在復盤著今日與紫府境修士的戰斗。
這是自身第一次,獨立斬殺一名紫府修士,雖然是一名剛剛晉升未久,法術法器都還未修煉裝備齊全的紫府修士。
“我的神識法力還是積蓄不夠,雖然憑借地煞劍經與本命神通,在攻防力速上跟得上紫府初期境界的修士,不會遜色太多,但是神識法力儲備相差太多了,若是被拖入拉鋸戰,越是纏斗下去我的勝算就越低……融合了先天五太五德內容的紫心大法,其中有大量的潛力未曾修煉出來,我隱隱有著這種感覺,若是能夠真正獲得其中功法精義,我的法力還能極大提升。”
“另一個方面是強化提升五行飛劍這件事,必須要提上日程了,我的五行遁術借五行飛劍之力施展,若是五行飛劍的品階可以提升到中品,我的五行遁術威能也能大漲。”
已經在小荒山修煉二十多年,現在外出完成家族任務之后,張烈也并不急于返回,在沛山靈脈核心區域,修持恢復神識法力之后,他又將那名影魔教紫府修士的乾坤袋取了出來。
常年與劇毒之物朝夕相處,那名紫府修士的乾坤袋雖然本身品階不高,但是上面卻涂抹滿克制蜈蚣毒的解藥,再加上在死亡的最后一刻,那名紫府修士瘋狂催發自身體內法力,最后他雖然還是死了,但這乾坤袋卻是無損的,被張烈順勢收走。
此時此刻施以法術,煉化起來。雖然是一名紫府修士,但是他的乾坤袋還是三階的,以張烈自身現在的法力強度,強行煉化打開卻也不難,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而對于沛山白家來說,張烈長居于此,雖然導致其它白家修士幾乎無法吐納修煉,一座二階靈脈那名筑基境修士一個人吐納都還有些不足,但是族長白鴻舉卻是極為歡欣的。
借著誅殺黑水山妖獸這件事情,白鴻舉幾乎是大搞宴席,提升家族士氣,邀請一些附庸小家族。
此舉意在告訴他們,白家雖然遭遇一些挫折,遇劫身死一些練氣修士,卻依然有一位筑基修士坐鎮,并且還與赤陽谷的張家關系緊密,你們不要離心離德,都想著投靠外人了。
“老爺,赤陽谷張家為我們家出了這樣的大力,于情于理人家走的時候,我們都是要拿出一份程儀的,但現在家里的庫房里面已經可以跑老鼠了,連一千靈石都拿不出來。”
白家管理庫房的管家,是族長白鴻舉的親信之人,因此他扒拉著算盤有話也是敢說。
沛山白家為支持白文靜突破筑基境界,花費一萬四千多靈石從丹陽宮中求取到一枚筑基丹,雖然白文靜修煉筑基成功,但是白家的財政卻幾乎被拖垮,好幾年沒緩過來。
緊接著就發生黑水山之事,這一時期,白家更需要花費大量靈石來穩定人心,不能讓家族士氣再次降低了。
否則的話,恐怕妖獸還沒有來,白家許多修士就要收拾細軟,乘夜跑路了。
“送靈石?一千程儀?”
“我那個孫女心高氣傲,連我這個作她爺爺的也看不在眼中,這次從黑水山回來之后,變得乖順聽話服服帖帖,可是我問她什么她都不肯細說……靈石我這里是一個子都沒有的,等那位張家上修要走的時候,你就說我病了,讓文靜去送他。”
“這……老爺,我們這邊畢竟是女方,這樣做不太合適吧?”
“你懂個屁,老婆子死了,七叔,二弟,十四弟他們全死在了黑水山,只憑文靜一個人能支撐起白家?就算能撐起來,她此生的道途半生的幸福也就都葬送了,我不希望我的孫女變成老婆子那樣的人,更何況她的性子外剛內柔,也成為不了老婆子那樣的人,能夠借勢而行,無論對她還是對家族來說都是好事。”
十數日之后,沛山靈氣最為充盈的頂端洞府當中。
一名青年道人盤坐持訣,催動法力,混元五行氣應訣而出,射落在道人面前半空中飛浮著的乾坤袋上。
嘩啦啦,伴隨著一陣破碎之聲,原本盤膝打坐的青年道人睜開雙眼,眼神當中閃過一抹喜色。
“雖然是初入紫府,但畢竟是高出我一個大境界修士的乾坤袋,應當有一些珍貴材料、功法典籍吧?”
招手之間,先天罡氣所化的白氣流轉,將那乾坤袋攝入張烈的手中,張烈神識向其中一掃,而后向下傾倒:
最先傾倒而出的便是一大堆靈石,張烈粗略數了數,大概有七千多塊的靈石,這些靈石已經完全足夠那名紫府修士購買一件四階下品防御法器,先行使用著了,但那個死去的紫府魔修明顯想要一步到位,購買到合適自己的中品甚至上品防御法器,因此這些靈石壓在手中卻沒有花銷。
現在,卻是全部都便宜了張烈。
除了這七千多塊靈石以外,這件乾坤袋中的其它東西就不太多了,有少許三四階的丹藥,但是這種入口的東西,以張烈現在的煉丹水準也不敢真的服用,只能賤價賣到坊市當中。
還有一支四階下品的攻擊法器,黑色法錐。
那名中年修士至死都沒有使用過,看來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法器。
如此,這些林林總總雜七雜八的財物加起來,大概可以賣個五千靈石左右,還得是那家店鋪敢于收下出售影魔教的東西。
“這一點上問題倒是不大,丹陽宮與影魔教對峙多年,雙方對于對方財物的繳獲總是有的,想來收取與出售也已經自成體系了。”
最后,張烈在這件出自于紫府修士的乾坤袋當中,終于翻出一本經書:《太上圣師說常清靜妙經》。
當看到太上這兩個字的時候,張烈精神一振,不過在小心地將典籍打開翻閱之后,卻發現這是一部講解:如何進行祈福度亡道場法會的經書,跟修士修煉幾乎一點關系都沒有。
“魔道修士的乾坤袋中,怎么會有這樣的經書?若說是隨手收置的,整個乾坤袋中連修煉類的功法訣要都沒有,就只有這部經書……”
手持著那卷《太上圣師說常清靜妙經》,張烈微微皺眉目光閃爍,腦海中似乎有靈光一閃,卻最終沒能把握住什么。
只能確定,玄黃大世界的修仙者修煉到一定境界后,也會有修煉功德的概念了,以期在未來的修行道路上能夠獲得上天寵卷,減去許多魔劫。
在恢復神識法力,煉化開那名影魔教的乾坤袋取出寶物后,張烈就離開了沛山頂峰靈氣最強盛的洞府,他也知道,自己在這里呆得太久了,會導致沛山白家的其它修士幾乎無法正常修煉。
“這一次修煉略有所悟,在主人家打擾良久,還請不要見怪,張某今日前來便是告辭離去的。”
雖然無論修為還是地位都遠遠高過于白鴻舉,但是張烈依然給了白家足夠的尊敬,免得張家與這個附庸家族間,生出齷齪。
“哎呀,張上修太過言重了,言重了,您能夠在沛山修煉,老朽只覺得蓬蓽增輝榮幸之至。”
言說兩句之后,見白家始終沒有拿出程儀的意思,張烈心中雖然暗暗奇怪,但他卻也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起身直接就要告辭離去。
讓主家修士這樣白跑一趟,兩手空空回去,張烈雖然不在乎,卻也是白家不懂事。
以兩家的實力對比,以后別說再有請求,稍稍設下一些小絆子都夠白家受用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白鴻舉突然開口言道:
“說起來,我早年與赤陽谷張相神張前輩,也曾經有過深厚交情,這么多年不曾相見了,這段時間修書一封,已經交給我的孫女,還請張上修返回之時順便帶上她,也免得我心中擔憂。”
說過這番話之后,那名女道士白文靜便從洞府當中娉娉婷婷走出,相隔十數日之后,再見到張烈之時,她下意識地微微露出羞澀之意,一張雪白的嬌靨微微粉上了桃花,倍添三分美色。
“哦,順路之事。那么白道友,我們便一同上路。”
如果雙方當年真的感情極為親厚,那么白家遭難,張家無償援手一次也并不算什么。
當張烈與白文靜兩人,化作遁光離去之后,沛山就只剩下白鴻舉與他身旁的管家老仆了。
“老爺,文靜可是咱們家這些年唯一修成筑基的孩子。咱們這么做,真的沒有問題嗎?”
“嘿,有個屁問題,白送他張家一個筑基修士,他張相神能不要?別說我們當年遙遙見過一面,就算是從來沒見過,這件事他也得捏著鼻子認下來。”
“至于你說沒有了文靜,我沛山根基不穩的問題,那是你沒想明白,有文靜在我沛山才真的是根基不穩。一個元陰未失剛剛才修成筑基的女修士啊,又生得花容月貌,真的是我白家守得住的?”
“當初周劍雄帶人攻來,我就懷疑他的目標到底是沛山還是文靜,現在不用擔心了,文靜雖然離開了,但我白家可以借到張家勢,又沒有大的利益,我想不出還有哪路修士還非要與我們家過不去。”
一邊言說著,白鴻舉一邊持著拐杖往回走,身旁管家老仆,跟隨在其后。在走到沛山白家洞府近處的時候,白鴻舉舉目而視,半晌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在這個通玄修道的世界,越是底層修士越是生存艱難競爭殘酷,當年老婆子在的時候,她選擇剛,遇劫破劫,遇難破難,苦心支撐著家族一步步走到今天。
現在她去了,自己沒辦法像她做得那樣好,只能選擇柔,好在前幾日在與文靜說起此事的時候,孫女似乎也頗為青睞那名張家修士。自己總算沒有淪落到需要拿兒女后輩一生幸福,來求取家族存續的地步。
“老婆子,被你罵了一輩子窩囊廢,老了老了,卻又想你能再罵我幾次。可能,我真的是有點賤骨頭吧。”
一語言畢,老頭子那有些渾濁的眼淚已經落滿衣衫。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