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內心忐忑不安，但賀明遠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扮演青寧商會的忠臣良將：“楊顧問這是說的什么話？商會賬目里已經記錄的清清楚楚，我并不是每次交易都會簽訂遠期合約，你為何還要如此公然撒謊？”
然而即便是李青寧，也能聽出賀明遠的底氣不足。正常人聽到這么荒唐的質疑，早就該怒斥楊路血口噴人了，怎么剛剛還慷慨激昂的賀管事，現在竟然連倒打一耙的勇氣都沒了？
而楊路接下來的話，則徹底擊碎了賀明遠最后的幻想：“你應該很清楚，我說的簽約者并不是落霞城分會，而是你賀明遠本人！”
賀明遠就是落霞城分會的總管事。
簽訂遠期糧食購買合約的是賀明遠本人，還是青寧商會落霞城分會，難道還有什么區別嗎？
李青寧聽得一頭霧水，慕容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然而楊路這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卻讓老戲骨賀明遠終于繃不住了。
事到如今，他的心里已經不再存有僥幸：
自己的套路已經被看穿了！
他雙腿一軟，當場癱倒在座椅上，囁嚅著說道：“楊顧問，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楊路拿起賬本在他眼前晃了晃，冷笑著說道：“你用自己的名義簽訂遠期合約，如果對賭成功，你自己可以從市場收購現貨完成合約，事情從此便和青寧商會沒有任何關系；而如果你對賭失敗，你便會以青寧商會的名義履行合約。這就是為什么，青寧商會在遠期合約屢戰屢敗，因為那些賺錢的合約，都被你以個人名義交割掉了！”
老鼠倉的精髓就是利潤自己賺，可風險卻由公司承擔。每當青寧商會總部發出收購糧食的指令后，賀明遠就會以個人名義，簽訂一份數額相同的遠期合約，正常情況下，這種押注未來糧價的賭博行為，勝率最多只有五五開。
但由于青寧商會需要收購同樣數量的糧食，每當賀明遠賭輸的時候，他就可以把個人合約私自轉讓給青寧商會，讓青寧商會吃下這批貨，做出青寧商會對糧價判斷失誤的假象。這樣一來，所有的商會賬目都可以做的干干凈凈。
這種操作幾乎不存在破綻。
從表面上看來，賀明遠都是代表青寧商會，在公開市場明碼標價進行操作，各種單據一應俱全，實際上，他卻通過穩賺不賠的方式，將青寧商會原本應該得到的利益，盡數轉移到自己的個人名下。
這種撈黑錢的方式，與地球眾多公募基金經理玩的老鼠倉如出一轍。
楊路本身就是基金經理，對老鼠倉非常敏感，再加上賀明遠對于自己的貪腐手法過于自信，幾乎沒有做出最基本的掩飾，即便楊路沒有現場考察過，也能還原出他的作案方法。
此時的賀明遠，已然沒有了剛剛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黃豆大的汗珠不停從他那張國字臉上流淌下來，他看向楊路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恐怖的怪物：“你，你難道你去過落霞城？你怎么會這么清楚這些大宗商品交易的門道……這，這不可能！”
賀明遠表現得如此沒骨氣，并非是他性格窩囊。九州修真界從來不是什么法治社會，看看被李青寧拍爛的靈木辦公桌就知道，得罪了李青寧，事情的后果會有多么嚴重。
如果他的犯罪手段沒被發現，哪怕他給青寧商會虧再多錢，李青寧也不敢冒著扣損功德的風險弄死他，可如果對方已經確定自己有問題，把自己當場拍死都沒有任何問題。
眼看賀明遠都快被嚇暈了，楊路笑著走向對方，繼續補刀道：“事已至此，我勸你也不要繼續掙扎了。這類遠期協議需要雙方簽字才能正式生效，最近三年，你替青寧商會談成了19筆糧食收購合約，其中9筆簽訂了遠期合約，我們只需要找到另外10筆合約的簽約對手方，查看下合約金額是不是與青寧商會的采購數額相等，就能知道你有沒有以個人名義完成過遠期合約了。”
“我……我不知道，我……”
賀明遠作為落霞城分會長，經常需要長途奔波，身體鍛煉得格外結實。
可就是這么一位敢于在修真者面前慷慨陳詞的健壯中年男子，在身材略顯瘦削的楊路注視下，被活活嚇成了受驚的鵪鶉，眼看就要尿了褲子。
李青寧看到賀明遠面色灰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已然知道誰對誰錯了。在楊路把取證方法都準備好的情況下，賀明遠做任何狡辯都是徒勞的！
李青寧和慕容都不是第一次見到楊路公開揭露貪腐分子的黑幕了，不過落霞城分會這個案子，無論是貪腐手段的精彩程度，還是賀明遠這位作案人員的專業能力和演技水準，都遠超此前的業余腐敗選手，即使是兩位旁觀的大小美女，也都看得酣暢淋漓。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李青寧甚至有抱住楊路狠狠親一口的沖動！
若是楊路知道李青寧的真實想法，肯定要厚著臉皮把臉湊過去，不過現在他還打算乘勝追擊，繼續給賀明遠施壓，沒有功夫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走到賀明遠面前俯視對方，楊路厲聲質問道：“落霞城分會還有沒有其它腐敗案件？如果你能老老實實供出其他腐敗案件，我可以替大小姐做主，饒過你這條性命。”
李青寧大小姐對楊路言聽計從的樣子，賀明遠作為旁觀者，早就看得分明。
因此他完全沒有懷疑楊路的說法，只是連連告饒道：“楊顧問饒命，楊顧問饒命啊！有我賀明遠親自盯著，其他普通商會員工誰敢貪污腐敗？您隨便找個落霞城本地人問問，誰不知道我鐵面無私賀明遠的赫赫威名！”
“噗——咳咳——咳咳——！”
聽到“鐵面無私賀明遠”這么牛逼的稱號，正在喝茶的李青寧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險些將茶水噴到自己高聳的胸口上。
即使是旁邊正在認真做筆記的慕容，也險些被賀管事的外號給笑岔了氣。
見眾人完全不相信自己，賀明遠連忙補充道：“大小姐，楊顧問，在下絕無半點虛言！正是因為我對商業腐敗行為零容忍，很多落霞城貪腐分子行賄不成，甚至還想除我而后快！”
關于這點，賀明遠還真沒說假話。
和其他貪腐分子多為團伙作案不同，賀明遠的貪腐行為完全是單打獨斗。
正是因為不需要其它商會成員配合自己作案，賀明遠完全不用照顧其他同事和下屬的面子，既然如此，他當然愿意維持自己鐵面無私的公正形象。
賀明遠連續干倒閉了兩家商會老板，所有人還都對他評價頗高，認為他只是時運不濟，這與他的良好風評脫不開關系。
也正是因為他對待部下極其嚴苛，幾乎杜絕了落霞城分會所有貪污腐敗行為，他來到青寧商會交接工作時，才能如此理直氣壯，甚至不需要提前與手下對口供。
楊路來到青寧商會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發現九州修真界的腐敗手段普遍比較原始，賀明遠這種級別的貪腐分子，絕對算是貪污腐敗領域的高段位選手了。
有這么個從業20年的貪腐專家親自坐鎮，落霞城分會的基層員工想撈黑錢確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