邗越省,咸陰市。
城區西南部的曲折山脈中,藏著水神家族四姓的聯合墓地。
這里,有水神四家云、唐、程、潘的大部分祖宗陵寢,以及整個家族最重要的超凡研究設施。
對超凡家族而言,這不僅不算不敬,反而是一種常態。
心血骨肉等祖宗遺蛻,本就是最重要的傳承與研究素材。
往常,這片占地廣大的設施內,會有過百名成員生活工作。
但今日,其中八成都已經疏散回族地。
因為水宗家族的兵鋒臨近了。
雖然咸陰市的凡人居民們還毫無所覺,但在整個里世界的關注下,水宗五姓的武裝人員已大量進入本市,隨時會采取行動。
十月十七日。
云霧繚繞半山。
荷槍實彈的宗族戰士走過,在黑土上留下半寸深的軍靴腳印。
這片山地的濕度之高,極不尋常。
茂密林葉間,一位中年人將望遠鏡探出,觀察著遠處的建筑群。
窗口到處可見哨衛,墻頂屋檐上還有遙控機槍平臺。
“他們早有準備,只能硬打了。”
中年人放下望遠鏡,說道。
“將小侯爺帶上來。”
身后,在兩位壯漢的象征性看守下,柳龍飛走到陣前。
此時,他胡子拉碴,一頭披散亂發,已不復往日的俊秀模樣。
“小侯爺,為了水宗天命,還請您恪盡職守。”
中年人上前,以指紋解開了柳龍飛的手枷。
“對面駐守的大概率是‘安歌侯’潘啟水。”
“這玩意,需要解嗎?”
他又問道。
“這玩意”,指的是穿過柳龍飛兩側琵琶骨的鎖鏈。
“表叔,如果解了,你能放心嗎?”
柳龍飛活動了下肩膀,瞥了眼穿有鐵索的發白傷口,抬眼反問。
“如果能不解,當然是最好。”
中年人厚顏道。
“萬一你造反,族長那里我可擔待不起……”
“表叔,你倒是實誠。”
柳龍飛哂笑一聲,撐開雙臂,舒展筋骨。
“區區‘湘妃’,少個三成力,大差不差吧。”
隨著動作進行,疼痛陡然翻了數倍,少許血水自傷口中滲出。
柳龍飛大步向前。
穿出林木,他走上鋪裝道路。
兩百米外,水神研究設施很快確認了他的身份。
沒有問詢來意的過程,第一波夾道歡迎的就是子彈。
柳龍飛望見槍火,伸手前指。
在他指尖,一面水盾憑空凝聚至一人高大,高速旋轉。
無數鋼芯彈頭攢射而來,大部分落空,小部分則被水盾減速偏折。
就像在雨幕中轉動雨傘。
頂著彈幕,柳龍飛前進百步,在兩側樹木上留下無數彈孔。
道路上,霧氣漸濃。
這些霧氣青白顏色,格外蒼郁,沿著喬木枝葉在林間高速蔓延。
水宗家族的戰士們本以為這只是正常的繞山云氣。
但在被其粘連后,他們很快感到疲勞。
好似霧中有著怨靈,吮吸走了他們的體力。
“安歌侯既在,為何不現身一見?”
柳龍飛安然踏入霧中,高聲喝道。
“小侯爺,你被如此苛待,為何還要替蘇射侯賣命?”
一個迷茫虛幻的男聲四面響起。
“對付湘妃,哪里談得上賣命?”
柳龍飛撇嘴回道。
湘妃,共工序列的C級神話生物。
傳說中祂們常游于瀟湘江淵,身邊有飄風暴雨相隨,狀如人而載蛇。
當前,湘妃源質碎片一部分保有在水神四姓,一部分則在數十年前被蘇家交易給了特處局。
這也是水宗和水神兩家多年齟齬中不算特別的一樁。
“既如此,便手底下見真章吧。”
潘啟水不再枉費口舌,只是翻騰霧氣,如浪頭般打來。
但未等瀟湘水霧發揮作用,霸道的無支祁神通力已然掩殺而過,反奪過了支配權。
濃霧聚攏于柳龍飛足下,化作半實質化的云舟。
無支祁絕技——筋斗云。
“罷了,你不過來,我就過去……”
柳龍飛踏上云舟,凌空飛渡。
半小時后,安歌侯潘啟水敗退,水宗族墓被天下水宗家族占領。
九黎以武林為首府。
武林西北,西湖聞名天下,游人每日不絕。
但整個湖區只有三分之二的岸區對游客開放。
剩余三分之一,被高檔酒店、會所,以及頂奢豪宅占據。
十月十八日午后。
西湖保留區,園林清幽無人。
長風跋山掠過,吹皺一池水面,掀起層層清波。
湖畔,黃懷玉大步前邁,走向一位昂藏魁梧的古銅漢子。
“蚩尤(燭龍)?”
兩人雙手緊握,同時展顏笑道。
是時,行云蔽日,疾風止歇,湖平如鏡。
“開了四十多次舊日集會,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蚩尤拍了拍黃懷玉的肩膀,轉身主動引路。
他的態度格外熱絡——就算是大帝來了,恐怕也得不到如此待遇。
原因有二。
其一,武林是蚩尤的地盤,旅者從三百公里外的少昊遠來,自然是客。
其二,蚩尤比旅者高出一個能級,兩者線下見面,后者算是冒著生命危險。
“這兩年,兇神還要多謝你們的援手。”
蚩尤背負雙臂,邊走邊說。
他穿著一件無袖馬甲,衣襟扣著,但臂膀上依然顯出古銅色的虬結肌肉。
“這算什么?當初在舊日集會,閣下也照拂我良多。”
黃懷玉望著不遠處的嬉戲水鳥,笑道。
越過湖面,數公里外的游客喧囂聲遙遙傳來,讓四周更顯幽靜。
“嘿,到了這兒還叫什么閣下?”
蚩尤擺了擺手。
“我叫楚天極,年長你些歲數,就托大叫你一聲老弟了。”
黃懷玉聞言,也坦然通名。
今時不比往日,他已經有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資本。
“懷玉老弟啊,自從天罰去年進入能級三高階以后,陸吾幾乎就要支持不住了。”
蚩尤貼岸走著,身邊很快聚了些游魚。
“如果不是你讓無漏狻猊配合給了特處局一波狠的,兇神怕是只能縮在九黎這一畝三分地,靠我的名頭茍延殘喘了。”
他走在岸邊,伸手從兜里掏了一把,撒向湖中。
黃懷玉定睛看去,卻是些魚食。
“你要喂嗎?”
蚩尤說到一半突然中斷,筋骨分明的大手遞了把魚食過來。
“額,好。”
黃懷玉一時發愣,但還是接了過來。
小半把的棕色疙瘩。
手指發力一搓,就知不是什么精貴物——大概就是些玉米面、豆粉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