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4年10月7日。
少昊被烏云遮蓋，下著暴雨。
但幽都長居地下，一切如常。
大會議室中，燈火通明，黃懷玉坐在上首。
他左右兩側向下，李百辟、星顱、河貍、影斬、托尼等等全都在列，共有二十余人。
除去伽勒姆、白疤等慣常不參與決策的，還有另成一套體系的神目島澤佛祭司團，執火者核心成員盡數參會。
“再次向各位明確組織的首要任務——源質尋回。”
擔任會議書記員的托尼高聲道。
“目標源質碎片分為三級。”
“第一級為燭九陰源質。”
“第二級為狻猊、化蛇、巴蛇等組織成員所融合的其他神話生物源質。”
“第三級為上述兩種之外，所有s級源質，以及有特殊價值的a、b級源質。”
“為此，情報部需要對全球各大超凡流通渠道建立持續性監控機制。”
“對各大超凡密庫進行深度滲透。”
“同時，對于歷史上第一和第二級源質的使徒或擁有者，執行生平回溯……”
在少年朝氣勃勃的聲音中，各議項被二次確認。
僅這幾個方面，每年就需要投入十數億元。
之后，黃懷玉輕咳兩聲，接過話語。
“這是兩年來，大家第一次在幽都面對面開會。”
他目光掃過所有人。
“常務之外，我再強調幾點精神。”
“第一，執火者已經成為了特處局的麻煩，但我們決不能成為東華的麻煩。”
黃懷玉沉聲道。
長桌尾部，幾位行動人員指揮官對他的話明顯不解。
在他們看來，執火者兩年來和東華的官方超凡機構頻繁交手，如何還不是“東華的麻煩”？
“國際法中的國家，是國土、人民和政府三要素組成。”
黃懷玉解釋道。
“但國家更是國民意識的集體投射，是多階層的聯合，是社會關系的加總。”
“我們要理解其中的復雜性——國家之下，有著無數不同意識形態的政治力量和利益集團。”
“任何以使徒為核心的超凡組織，都具備極強不確定性，是官方超凡機構要剔除的危險之源。”
他說得直言不諱，仿佛自己不是執火者的首領，而是特處局的局長。
“但受益于信息鐵幕，在表世界，我們的危險在大多數人的認知之外。”
“我們要做的，是維持這種狀況，而不是相反。”
黃懷玉的目光著重看在幾位作風暴烈的行動指揮官身上。
“所以，在東華境內，我有幾條不絕對的命令。”
“第一，非必要，不對凡人使用超凡力量。”
“第二，將暴力作為解決問題的最后手段。”
“第三，不對特處局之外的官方機構，采取報復手段。”
他以目光示意，讓所有人把這些話記下。
“總而言之，在東華境內，做事前多想想規矩；當然，在東華之外，我們依然百無禁忌。”
“那按首領您的意思，關于超凡社群方面？”
一位指揮官出言問道。
“針對區域超凡社群，我們合作、滲透，但不控制。”
黃懷玉直白道。
“組織在海外有大量業務，神目島也是現金奶牛——兇神吊命的這棵樹，我們不用上去。”
兇神在東華境內，經營著許多類似“吉祥坊”的超凡流通市場。
這些單看起來是并不起眼的小單元，匯集在一起，卻提供了天量的經濟收益、情報，與人際關系。
通過它們，蚩尤得以在其控制區享有超過特處局的影響力。
但這兩年，為了保住“地盤”，兇神深陷于特處局的纏斗之中，難以脫身。
“總之，在東華外可以用拳頭，在東華內給我多用腦子。”
黃懷玉指了指太陽穴。
“你們要是被押到了夏臺，我可沒能力救你們出來。”谷鰗 地面上，大雨還在繼續。
無數水滴滲入土壤，與肥力一起，被幽都吸收。
句芒神木，無根無葉，也能掠取外物自我成長。
實際上，如果只是要搞個總部，上下特提斯洋和岡瓦納有著太多好地方。
澤佛軍力配合高階使徒，掀翻個把中小型國家，建立個傀儡政府，只是等閑。
在那里，黃懷玉大可以當個土皇帝，為所欲為到壽命盡頭。
但東華、蔚藍、南烏盟畢竟是全球最強盛富饒的國家。
全世界的商品——不論是凡人的還是超凡的——都在向它們匯聚。
不在這里扎下根須，建立一個能監控全球超凡流通的頂級組織，就是個幻想。
“最后，還有關于風神王家和回春衛家的問題，這關于我的一些私心……”
黃懷玉又說道。
此時，一只小飛蟲從會議室地板上爬過。
幽都運轉兩年有余，許多小生命不請自入，在此安家。
燭九陰神通力微弱起伏，一閃即逝。
李百辟余光瞥見，爬蟲已被抽取了所有可能性，僵死在原地。
求如省，海岸度假區。
“c級山鬼使徒，代號迷幻。”
山麓密林中，禁閉放下八倍鏡。
“就是這張臉。”
他說道，腦中回想起此人的情報。
回春集團兩年來最得力的黑手套，手上人命不下二十條。
當然，后者不是他的取死之道。
打開箱子，禁閉開始組裝槍械。
邊上，青梔朝著南方跪下，握著心口處的掛墜，開始向神祈禱。
“山鬼，力量薄弱，能夠發煙、隱形。”
禁閉裝好大狙，又旋上抑制器。
遠處，迷幻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所覺，還躺在沙灘椅上，看著藍天林海、云卷云舒。
“放心，他的蹤跡，在我眼前無處遁形。”
青梔起身，收起掛墜，回道。
她的東華語毫無口音，聽起來與母語無異。
禁閉將臉頰貼上瞄具，平緩呼吸。
青梔逆著風奔跑在林間，隨著速度加快，整個人的存在感卻越來越弱。
就像是噴出的鼻息融入大氣。
搭檔兩年，他們的默契已經超過言語。
四十秒后，禁閉扣下扳機。
子彈經過金屬槍管和結界槍管雙重加速，穿過五百米距離。
危急時刻，迷幻猛然團身，以膝蓋破碎換得喘息之機。
狙擊手？
他翻身滾下躺椅，來不及確認傷口，就自渾身散出煙霧。
這煙霧清白陰郁，分割陽光，就像是散入現實的夢。
剎那功夫，山鬼的形體便在煙霧中淡化。
然后，他聽到了高速靠近的腳步聲。
循聲望眼，迷幻眼界中現出兩點琉璃光色，和十道高熱紅芒。
“我是回春衛家的人！”
迷幻心知逃不過，高聲說道。
腳步不停，風聲更利。
利爪揮過，人頭飄起。
“那我沒殺錯人。”
這是迷幻墜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
白霧散開，陽光透下，照亮猩紅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