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蒂亞山礦道的第一次攻防戰于上午結束。
野性的受傷摧毀了陸戰隊剛剛恢復的士氣。
在風暴和龍魔不愿出戰的情況下，指揮官很清楚，今日已經無法再度發起進攻。
同日下午四點，眾多澤佛人高層聚集在族地深處的一座勇士祭壇內。
石床上，一位體型強壯的澤佛戰士大汗淋漓、渾身顫抖。
自他手掌起，一直到大臂，大片皮膚綻開，露出下方半溶解的肌肉組織。
這是異種肉體崩潰的癥候。
石床邊，第五祭司修指雙眉緊鎖，手執兩把刃身修長的銀刀。
“寒泉，請忍耐。”
修指肅聲說道，一手穩穩揮刀。
蟬翼般輕薄的刀尖劃過，將寒泉半崩潰的小臂深深剖開。
然后，另一把刀刃自陶罐內挑起一塊油脂般的半透明材料，均勻涂抹在斷面。
立刻，情況得到了控制，原本緩慢蔓延的溶解過程被遏止。
但十幾秒后，就在眾多高層剛剛面露喜色時，肉體崩潰再度加深。
寒泉幾乎咬碎一口白牙，依然忍不住呼痛。
修指輕吐口氣，直起身子，將銀刀放回托盤。
蒼眼看到他的神色，立刻低聲命令道：“我們都先出去，讓寒泉休息一會。”
“大祭司，實在抱歉，我無能為力了。”
退至祭壇外，修指終于實話實說。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面露悲慟。
相比使徒和執事，異種獲得能力可謂一步到位，而且不需要承擔精神污染。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本質提升是殘缺的，獲得的神通也往往不完整。
假以時日，這種殘缺導致足以致命的崩潰。
在沒有特殊神通干涉的情況下，唯一的可能解法，就是引入更高級別的異化誘導物執行“補完”。
問題在于，寒泉是燭九陰異種，而澤佛族沒有能級二或以上的異化誘導物。
“修指大人，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云山身后，用鋼板夾著雙臂的青梔顫聲問道。
修指聞言嘴唇微動，最后還是沒有言語。
火光閃爍，石室中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今日一戰后，澤佛全族的異種戰士又戰死五人（包括昨夜異化的三位祭司），只剩下了二十人。
里頭的寒泉雖只一身，也占據了足足百分之五的份額。
“陛下……”
這時候，跟在后方的白疤突然排開人群，擠到前方。
“請容許我去請旅者大人，為寒泉兄弟提供力量之源。”
他低頭躬身，徑直說道。
此言一出，譬如石破天驚——明指一位人類能為吞天蛇的勇士提供力量之源，這代表了什么？
立刻，喝罵聲響了起來。
但不管這些或因信仰、或因仇恨、或因戒懼而起的罵聲如何鞭打，白疤都沒有憤怒暴躁。
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垂著頭，恭敬地等待著蒼眼的回應。
但直到最后，蒼眼都沒有說話。
他只是將在場所有人都帶走，包括看守祭壇的衛兵。
白疤知道，這是默許。
半小時后，黃懷玉在星顱、白疤、邃目三人的恭敬帶領下，沿著通道一路行來。
從頭到尾，他沒有見到任何一位衛兵。
但整個澤佛族所有高層，此時都在暗中關注寒泉的結局。
自昨日黃懷玉與風暴一戰后，已經過了三十個小時。
如此長的時間足夠一個三萬人小部族中的所有權力者，都得知一個真實的謠言。
名為旅者的那個人類，擁有和吞天蛇一模一樣的氣息，和一模一樣的威能。
“大人，寒泉是我族忠誠的戰士，也是我的好兄弟……”
祭壇之外，白疤對黃懷玉低聲請求。
“懇請您給他一次機會！”
黃懷玉當然不會拒絕。
“有你出言，我必然幫他。”
他回道。
“但你要知道，異化過程極為危險，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天賦，哪怕我給他機會，他依然會死。”
三位澤佛使徒聞言，都頷首表示知曉。
白疤掀開厚重簾幕，引黃懷玉步上石階。
“寒泉。”
勇士祭壇頂端，石床側畔，黃懷玉以東華語呼喚道。
寒泉已經到了彌留之際，聞言努力半晌，終究推開了眼皮上的千鈞擔，艱難望向來者。
“神啊，請指引我，請護佑我的族人……”
此時，他明顯理智不清，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幻象，還是感應到了氣息，竟用澤佛語說起了胡話。
星顱聞言鼻端一酸——與其他底層澤佛人不同，這位老資格的超凡戰士與他們交情深厚。
“神會指引你康復，但你的族人需要你自己護佑。”
黃懷玉說道。
星顱將他的話翻譯為澤佛語。
寒泉聞言，容色竟明顯安詳。
神通波動泛出，是黃懷玉從自成天地中取出了一支包裝精美的針劑。
這是他去年在偃武祭上拍賣得來的突變穩定劑，與卜依依匯合后就存放在亞空間，一直沒被空間裂縫損毀。
這支穩定劑是大帝早期作品，價值一百八十萬東華元。
根據試驗數據，它能夠降低二十個百分點的異化死亡率。
“這是一位當世霸主的研究成果，能夠幫他一把。”
黃懷玉說道，將針劑注射入寒泉體內。
數分鐘后，寒泉蔓延至肩膀的肉體崩潰明顯減速——這說明穩定劑已隨血液散至全身。
“寒泉，不要認輸。”
黃懷玉沉聲喝道，在拇指指尖凝聚空間刃，切開了食指指腹。
在星顱、白疤三人朝圣般的注視下，半透明的緋紅色血液一滴滴墜下。
血滴落在寒泉糜爛的皮膚、溶解的肌肉，以及他的口中。
幽深詭秘的氣息散發開來，無形無相，卻沁入在場每一位超凡者的靈魂。
就像有萬千朵說不出色彩的花朵在祭壇上開放。
寒泉身上起了變化。
手臂上，溶解物互相凝結，再度有了組織。
他整張臉爬滿了浮凸血管，手指抽搐，脖頸上的肌肉痙攣虬結，如同樹根。
“吞天之蛇，我向您立誓，絕不會認輸……”
寒泉呢喃道，微微睜開雙眼。
在這兩只眸子深處，金銀輝光一點而開。
下午五點，一個撼動人心的消息自勇士祭壇飛速傳開。
寒泉攝受了旅者的血液，同時掌握了時空間能力，成為了澤佛一族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能級二吞天蛇異種。
對此，祭司團沒有回應。
澤佛族內一時沸揚，暗流涌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