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轉過頭，看著黃懷玉將右手中捏著的東西，輕輕放入盛著香檳的高腳水晶杯。
咕咚入水聲，清脆悅耳。
一枚帶有肌肉紋理的玉石，在淡金色酒液中懸浮。
其上暈出絲縷紅綢，如夢似幻。
“蘇里亞的源質碎片，正好融合在心臟。”
黃懷玉說道。
“你進步的速度好快……”
菲兒將黃懷玉的右臂托起，以香檳沖洗血色，再用白色絲巾拭干。
“嗚……”
側面，傳來托尼的含糊嗚咽。
他雙手撐著玻璃墻壁，臉頰漲紅，整個人抖若篩糠。
“托尼，我從前看過一部電影，里頭有一句話挺有意思。”
黃懷玉悠悠然說道。
“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會以為這就是世界。”
少年心中，一根弦繃斷了。
他軟倒在地，終于壓抑不住，大哭出聲。
這哭聲滂沱、恣肆、歇斯底里，又帶有說不出的歡暢。
“托尼，我會帶你離開這兒，外面有更大的天地在等著你。”
黃懷玉又說道。
“但神目島是你的故鄉。”
“戰士，不該在故鄉留下遺憾。”
哭聲漸止。
托尼胡亂擦干眼眶，仰頭望向黃懷玉。
那眼神，如同皈依者，望著與他立約的神。
然后，他爬起身來，開門沖入廊道。
好似一團奔跑的火。
同一時間。
蒂亞山脈，神目祭壇。
祭壇上的石階道路一路向上，連到神龕之前。
大祭司蒼眼正站在最高處。
他的身邊就是神之眼。
諸位正式祭司列位他兩側，沿著石階肅立。
石穴四周，數百位澤佛人緩緩入場。
他們都是整個部族中身居高位者，包含中上級軍事指揮官、功勛戰士、貿易與礦業方面的主管等等。
至所有人抵達后，在蒼眼示意下，云山威嚴開口。
“今天召集大家，是有重要的問題要探討。”
他頓了頓手中權杖，高聲說道。
“十二天前，祭司團下達命令，要求所有神力戰士必須堅守族地，不得外出。”
云山的目光掃過所有人，最后落在祭壇正前方。
那是星顱、白疤、邃目三人所在的位置。
“但就在昨日，有人違背了祭司團的最高命令。”
云山的聲音凌厲起來。
洞穴中氣氛無比肅穆——所有人都明白祭司團命令的至高無上。
“在此，我代表祭司團，以及主神的第一代言人蒼眼大祭司，宣布處罰決定。”
云山舉起權杖。
“神力戰士星顱、白疤、邃目，因違背命令擅自離開族地，且拒不交代行動目的，將被施以如下處罰。”
“第一，撤除一等戰士頭銜。”
“第二，解除對三人所領衛隊的指揮權。”
他頓下權杖，一雙虎目居高臨下地望著三人。
三位使徒沒有回話。
衛兵們上前，將代表衛隊效忠的鉆石腰鏈交出。
整個過程都在沉默中進行，沒有任何波折。
只有周圍人群中，竊竊私語聲漸起。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但這不是蒼眼想要的。
按照高流自驃騎處獲得的情報，神目海南方的人類大國，很可能會采取武力行動。
公開懲罰的目的是整合，而非分裂。
他采取如此直接的手段，是要將三人的不端念頭斬斷在萌芽。
集會之前，蒼眼就構思了詳細預案。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的是委屈、辯駁、違逆、憤怒……
對抗也是一種釋放。
哪怕再激烈，都好過不在乎。
“星顱、白疤、邃目，你們可有不服？”
蒼眼無法坐視情況發展，直視下方三人說道。
就在半個月前，他還認為自己是全族中最熟悉他們的人。
“這是祭司團的命令，我們沒有不服從的余地。”
星顱回道。
簡單而冷漠。
“你們違反了祭司團的命令，這是對族群的傷害。”
蒼眼被迫再進一步。
“前半句我們認同。”
星顱先點頭，又搖頭。
“后半句，我們不那么認為。”
曾幾何時，她認為蒼眼是全族中眼界最開闊、品德最無私的人。
但現在，她看到了他的局限。
與其他凡人相類、隅于本質的局限。
“既然如此，我給與你們解釋的權力。”
蒼眼說道。
“闔族長者皆在。”
“你們昨日離開族地，是為了做什么？”
“你們和誰在接觸？商談了什么？想要獲得些什么？”
幾個問句連環發出。
在祭司們的預想中，三位使徒應該會露出難言之色。
澤佛人數百年來的大環境，注定與異族私下交流是禁區。
但星顱只是平淡微笑。
“我們做了各位祭司夢想多年，卻做不到的事。”
她朗聲回道。
“褻瀆！”
“大膽！”
立刻，討伐聲四起。
這些呵斥來自于各位低階祭司、助祭，以及向祭司團直接效忠的衛隊戰士們。
“你們一身能力，都是神之代言者賦予，怎么敢口出狂言！”
一位身高兩米三的衛士指揮官排開人群，站到三人之前，怒喝道。
“口出狂言？”
白疤松開抱著的雙臂，上前一步，以目光將族人逼開。
然后，他高舉右手，發動能力。
巴蛇虛影浮現，自胃中反芻出一枚頭顱。
“這就是我們昨日的戰果。”
他提著首級，朝四方驕傲展示。
“這是？”
“一個人類的腦袋？”
各種討論聲在人群中響起。
“不，那不是普通的腦袋……”
最后，與銀鎧打交道相對最多的巡林客指揮官認出了那張臉。
“這是帝國的頭！”
他大聲喊道，聲音中滿是不敢置信。
帝國眼高于頂，留給澤佛人的印象永遠是跋扈蠻橫。
但這張臉上的殘留表情，卻是痛苦與憤怒。
可見其生前所受痛苦之烈！
“是的，這就是銀鎧首領，帝國的頭顱。”
白疤傲然道，挑眼望向之前出言喝罵的族人。
“也是我們昨日狩獵的戰利品！”
與此同時，邃目輕輕揮手，自掌心散出輕薄云煙。
云煙之上，展示出百臂巨人作戰的雄姿。
“白疤，你就沒有新伎倆了嗎？”
“不知死活！”
“我是百臂巨人；只我一人，便抵萬軍！”
“與我一戰，軟弱……”
特征鮮明的恢弘戰吼，將所有懷疑全部驅散。
巨大石室中，半晌沉默。
隨后，澤佛人們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聲。
帝國死了，對澤佛人而言，這是值得舉族同慶的好消息。
但蒼眼心中卻一片冰涼。
如此行險之事，族內最高武力卻沒有和祭司團通氣。
這是極為危險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