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場的十三個包廂,難得的全部有主。
而且,在活動開始之前,侍者們就按照包廂主人的心意,作了定制化再裝修。
這些很可能是一次性的裝飾工作,總成本接近三百萬東華元。
廊道內,侍者川流不息,送來琳瑯美食。
七號包廂,威嚴男子在美艷如夫人的陪伴下,品鑒著一排五支名酒。
九號包廂,年輕少女摩挲著腕上鑲滿鉆石的手環,在男伴輔助下吸食致幻劑。
十三號包廂,肥胖老者靠在榻上,有三位妙齡女子正為他按摩全身……
如斯盛會,有萬千色彩,萬千光輝。
它是人類設計、享受、美學的最高結晶。
但這里并不存在美,只有喬裝的欲望。
克里斯王子自一角平推,揮灑數十發子彈。
哀嚎和血紅為他助興。
他的步槍槍管下,裝著蔚藍制式M203槍榴彈發射器。
按下槍管鎖,他前推槍管露出尾部彈倉。
一發高爆槍榴彈被裝入。
后滑槍管,完成閉鎖。
卡扣發出咔嚓聲,被克里斯胸口的收音裝置完美捕捉。
這殺戮前的美妙伴奏,讓所有客人興奮無比。
調整照門,雙手踞槍。
克里斯閉上左眼,以提把左側的象限式瞄具瞄準。
砰然聲響中,三十七毫米口徑的榴彈飛出槍膛,以拋物線穿越窗口,命中室內。
爆炸、火焰,客人的熱烈歡呼。
好似打出的不是榴彈,而是慶祝的煙花。
克里斯的積分跳動。
“我們的五位勇士表現出色,賽況焦灼!”
主持人點評道。
“他們目前的積分分別是七、八、六、三、五;朱德彰公子目前占據領先。”
東北角,朱德彰搜索完一棟廢樓,從后窗翻離。
臉頰上濺著血點。
耳邊,生命探測器的滴答聲保持穩定。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側面房頂。
一位留著光頭的澤佛女性趴伏在高處,叼著把短刀。
獵人與獵物的角色調轉,讓觀眾們興奮起來。
幾位下注朱德彰的客人大聲呼喚,希望隔著玻璃提示風險。
天空中,宰相調整注意力分配。
在他的統治下,驚險永遠不會變成驚悚。
咚,咚,咚。
十一號包廂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
黃懷玉站在透明看臺上說道。
門被推開,是托尼端著托盤,送來新烤好的牛舌與香檳。
“謝謝你,小托尼。”
菲兒半坐在一側的軟塌,調笑道。
托尼正欲回話,卻聽到揚聲器里傳來一聲高保真的槍響。
克里斯的分數再攀新高。
這說明,獵場里又有一人死去了。
托尼渾身一抖,原本含在嘴里的話,再說不出。
他將托盤在吧臺上放下,轉身想走。
但黃懷玉按住了他的肩膀。
“托尼,你不認同他們的做法,對嗎?”
黃懷玉說道,自顧自倒了一杯香檳,輕抿一口。
托尼沉默了。
至福樂土里頌揚的是服從與服務。
侍者的認同與否,沒有價值。
包廂內無人說話,但包廂外的世界,一切還在繼續。
樓頂上的澤佛女子驀然起身加速,自樓沿騰躍而出。
她的身高只一米七,還未完全發育。
但稚嫩面容上,已有戰士的犀利與決絕。
蘇里亞的神通即時生效。
在距離目標一米處,劈下的短刀停滯。
澤佛少女頓于半空,動憚不得。
“這一擊從天而降,成功得手!”
主持人宣布道。
“很遺憾,我們要扣去朱公子三點生命值。”
電子積分面板上,朱德彰的血條還剩兩點。
這意味著再來一次打擊,他就會被淘汰。
眾目睽睽下,朱公子也壓不住怒氣。
他揚首抽了偷襲者一巴掌,拔出腰間手槍,按下擊錘。
處決反擊的獵物,是勇士們的一貫權力。
目睹著這一切,托尼紅了眼眶。
他牙關咬緊、嘴唇顫抖,雙手不自覺地捏拳。
過往數十日,無數被強行遺忘的畫面,重新閃過眼前。
最后的最后,是烈烈天威下,壓著雷鳴傳入耳中的那句話。
縱然是天順人意……
你不動,天不知。
“建國哥,我想救她。”
“我想救他們。”
托尼哽咽道,眼中盛著淚花。
“我真的想。”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托尼感到了吐露心聲的快意。
但同時,他也打心底覺得自己可笑。
宰相正懸浮于空中,如神明般支配一切。
獵場周圍,許多全副武裝的守衛隨時待命。
沒有人能改變這一切——君不見,半月前手持獄火大劍的天使,也在此折翼。
這時候,托尼聽到了回應。
“我聽到了。”
黃懷玉說著抬起手,指向了單向玻璃外的宰相。
“看那邊。”
順著建國哥的手指,托尼轉過視野。
就像是向日葵趨光。
身邊之人,寄托著少年的所有憧憬。
對勇氣的憧憬,對容貌的憧憬,對能力的憧憬……
而憧憬之中,藏著他最不切實際的希望。
對軟弱者而言,希望是甜蜜的毒藥,只能在夜深人靜時一人獨品。
叮聲脆響。
黃懷玉置酒杯于吧臺。
同一時間,朱德彰的手槍頂上了澤佛少女的額頭。
全場所有觀眾,包括宰相,都在等那一聲槍響。
“托尼,別眨眼。”
黃懷玉解開了右手襯衫袖子的紐扣。
菲兒起身,替他將衣袖挽起。
這一瞬間,兩人肢體接觸。
九尾的氣息隱蔽發動到最大。
九尾、訛面、鱗佩。
三者合力,足以將一位毀滅級使徒神通力低功率運作的波動,壓到不可感知。
閃爍,空間切割。
黃懷玉在包廂中消失,出現在宰相背后。
右手并指為鋒,刺入宰相左胸。
掏出心臟,一把捏碎。
這一幕,全場數百上千凡人,僅有托尼預知。
但哪怕他睜大眼睛到極限,也看不清高速下發生的一切。
所能見者,只是房中話音落下,天上血幕爆開。
從動手到結束,一共五十毫秒。
黃懷玉重新出現在包廂里。
同一位置,同一姿勢。
唯一不同,便是右手上沾滿的新鮮血液。
窗外,一秒前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宰相,如同斷線鳥兒一般墜落。
“哈……”
托尼的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他從未設想過這一幕,哪怕在夢中。
原來,雄鷹也會折翼。
原來,神明也會死去。
而且是以如此輕易、如此輕描淡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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