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2年5月3日。
風暴過去第三日，黃霧的濃度到了巔峰。
只需隔上三十米，行人就只剩輪廓。
街道影影綽綽，好似黃泉冥府。
黃懷玉戴著鳥嘴面具，在左臂扎上彩織絲帶，走過三里路。
期間遇見的行人無不對他行注目禮。
隔著玻璃和塑料，那些眼神中的羨慕妒忌依然難以稀釋。
三里路外，密集屋舍消失，地面一片開闊。
黃泥路被水泥路取代。
雙向雙車道的大路朝著東北方一路延伸，沒入昏黃之中。
如此級別的優質基建，黃懷玉沒想過能在神目島上看到。
這條路有四十公里長，造價能比得上小半個老城區的焊鐵平房。
道路一旁的夯土停車場上，六輛大巴正在等待。
這是新城區過來的上班班車。
引擎低聲咆哮著，支持空氣過濾機持續運作。
一位位手臂或脖子上扎著絲帶的至福樂土員工驕傲地走上車輛，摘下防毒面罩。
隔著窗玻璃，他們居高臨下掃視過城市邊緣的住民——后者只敢遠遠看著。
多么令人心曠神怡的享受。
黃懷玉默立一會，隨意挑了一輛空座比較多的車輛登上。
摘下面具，他看到滿車俊男靚女。
每一位放到東華，配合美顏效果，都足以在短視頻APP上吸引大量擁躉。
不多時后，所有人到齊，車輛依次出發。
六輛大客車，每一輛載著四五十人。
換句話說，至福樂土一次換班的侍者總數就有小三百人。
而根據黃懷玉所知，所有中層及以上員工——包括昨日見到的雨果先生——都住在新城區。
可見服務規模相當龐大。
隨著巴士離開城區，黃霧濃度快速下降。
但目之所及，世界的色彩并沒有變化。
道路兩旁，盡是戈壁灘式的荒野；放眼望去，除了砂礫巖石，見不到一點綠色。
木頭作為重要的建筑和制造材料，以及方便的燃料，早就被老城區的居民們砍伐殆盡。
如今神目島全域，除去西北部澤佛人的控制區，再難見到成規模的森林。
黃懷玉望著窗外，目光失焦。
他在思考獵殺“宰相（PrimeMinister）”的事情。
A級蘇里亞不以破壞力著稱，但能力詭異、全面，適應性極強。
按照河貍收集的信息，能級三中階的宰相曾經與多位能級三高階使徒交手，見招拆招、不落下風。
黃懷玉戰力雖有質變，但要說獨立擊殺他，難度極大。
敵明我暗，不可莽撞。
他想到。
滾滾黃塵中，巴士一路驅馳。
很快，新城區遙遙在望。
黃懷玉見到了畢生難忘的建筑物。
大約是五公里外，一個倒扣著的巨大玻璃罩屹立在地表上，圍出了方圓三百米的巨大空間。
“那就是至福樂土。”
坐在隔壁的年輕女子看到黃懷玉的目光，與有榮焉地說道。
“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美好的地方。”
密密麻麻卻又不影響視野的鋼架結構支撐著每一塊厚重玻璃板，好似銀色的骨架。
隔離區內，綠色高低錯落，甚至有喬木灌木在半空生長，如同空中花園一般。
很難想象在光照和淡水都極為缺乏的神目島，維護這樣一座綠城，需要多高的成本。
樂土邊上，兩百米高的巨大金屬塔蔚然矗立，保護著整片區域。
沿著道路，巴士駛入隧道，從玻璃罩下方進入地下停車場。
車門打開，所有人各自下車。
雨果已經在此等待。
“所有新人請在我這集合。”
他負著雙手，中氣十足地喊道。
最后，包括黃懷玉在內，一共十六人被他引走。
雪白襯衫、黑色背心、黑色領結、黑色燕尾服……
筆挺的黑色長褲、锃亮的黑色皮鞋。
一絲不亂的頭發和永遠筆挺的身板。
雨果先生很好的展示了一位頂級服務人員該有的素質。
“接下來，我會給你們做基礎培訓，你們要用盡全力學習。”
他說道。
“之后，每月都會有進階培訓，包含很多在別處學不到的珍貴知識。”
數十平米的房間里，所有人都換上了符合身材尺寸的衣服。
這讓新人們滿心歡喜——他們從未穿過如此好的衣服。
黃懷玉身邊，一位名叫托尼的十六歲少年，甚至是悲喜交加，濕了眼眶。
對于老城區本地人而言，這份工作意味的東西外人絕難想象。
“在你們上崗之前，你們需要建立絕對的時間觀念，這是第一。”
雨果先生站在眾人之前，形如松竹，說道。
“第二，基本儀態、通用禮儀，需要練到條件反射、一絲不茍。”
“第三，具備低階的收納能力，具備上菜、行李開包、熨燙、衣物配套、擦鞋、按摩等等基礎技能。”
“能夠符合最低標準的人，就可以結束實習期，成為正式員工。”
“從那時候開始，你們的薪水也將全數發放。”
上述訓練說起來并不復雜，但真要做到合格，并不容易。
通常來說，大部分實習生的轉正周期在五到七日。
想要毫無紕漏，至少要三四個禮拜。
至于說氣質變化，那是長年累月的事情。
不過雨果先生很快就發現，昨日招來的建國展現出了很高的天賦。
一看就會，一學就精。
而且他是未經歷過神目島窮困折磨的東華人，自然擁有本地人不具備的自信氣質。
須知很多員工哪怕在至福樂土服務了兩三年后，依然改不掉骨子里的節約和囤積癖好。
再加上周圍新人的襯托，越發凸顯了建國的出色。
好學生總是會受到老師的偏愛。
雨果絲毫不吝夸獎，對黃懷玉露出的笑容比對剩下人加起來還多。
排在他邊上的托尼則是被殃及的池魚。
一日下來，他的相形見絀屢屢被雨果呵斥。
“建國哥，和你比起來，我真是廢物……”
少年以蔚藍語說道，低著頭，掩住微紅的眼眶。
“明明同樣的動作，你做起來那么優雅自信，我就很猥瑣。”
休息間歇，托尼低聲道。
“那是有訣竅的。”
黃懷玉拍拍他的肩膀，回道。
“什么？”
少年聞言瞪大眼睛，問道。
“秘訣就是，壓根別在乎你的動作在別人眼里好不好看。”
黃懷玉饒有興致地看著房間里其他人。
有的歡喜，有的沮喪。
有的也在觀察他，眼神中因競爭心而起的警惕。
“托尼，我老家有句古話。”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
黃懷玉看著少年說道，眼神里是后者還看不懂的東西。
“是自信的人做出自信的動作。”
“而不是相反。”
托尼聞言沉默。
但他莫名地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