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下午四點。
維爾夏宮,頂層。
任飛光所住套間的主人書房。
這很可能是整個維爾夏宮最豪華的房間。
天花板采用無主燈設計,四周的無痕射燈中央,是一張用多色瓷磚拼貼的世界地圖。
這地圖三米見方,用琺瑯表示海洋,鍍金線描摹大陸。
背靠躺椅,世界一眼遍覽,足彰主人眼界。
地圖正下方,厚重長方桌橫置;象牙筆架上,同時擺有毛筆、羽毛筆,與鋼筆。
“坐下說吧。”
此時,任飛光坐于書桌之后,對被侍者引入房內的幾人仰首示意。
進來的是風連云和黃懷玉。
“找我什么事?”
任飛光接過侍者手中的托盤,揮手讓他離開。
然后他取下瓷杯,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萊瑞安特產的金絲奶茶。
“今天下午在提取武器后,我們遭到了王室密探的阻攔,要求進行安全檢查。”
風連云說道。
任飛光聞言眉頭一挑,并不十分驚訝。
“最后怎么解決的?
他問道。
“我開了一槍,沒有傷人。”
黃懷玉回道。
“做得好。”
任飛光點點頭,從桌邊抽出一份打印簡報遞給兩人。
“這是今天中午的事。”
風連云和黃懷玉一目十行掃過消息。
急報:
今日下午1時13分,芙利爾港以西八公里處。
葉子陪同的國內專家團在趕往港口途中受到蔚藍方面襲擊,帶隊者為x局高熱。
沖突持續三十七分鐘,最后蔚藍方面被擊退。
葉子中度受傷,隔離層破損,需要立即回國修復。
髯公以及四名丙級行動人員戰死,專家組兩死兩重傷,正在最近的瑞亞醫院搶救。
沖突持續期間,我方向附近駐扎的衛戍部隊求援數次,沒有響應。
“刀鋒與風切已經出發去接應葉子,她預計今晚搭乘航班回太昊接受緊急手術。”
任飛光見兩人讀完,說道。
“寒冰和二參那邊正在回溯整個行動,排查內部泄密的可能。”
“否決,你帶著禁閉立刻動身去瑞亞醫院。整個專家團現在都在那里,你配合他們完成芙利爾港的工作。”
“是。”
風連云聞言起身,敬禮后徑直離開房間。
“旅者,我約了半個小時后與弗蘭見面,你陪我一起去。”
任飛光又對黃懷玉說道。
“這幾個事情,值得好好聊聊。”
他輕聲說道,聲線冰冷酷烈。
下午四點出頭的萊瑞安依然陽光熱烈。
外熱之余,王宮高樹屋檐上還有知了叫個不停,更引人內燥。
約定的覲見地點依然在熾焰宮。
“陛下,飛光、旅者兩位閣下到了。”
內侍在書房門口拐角外遙遙通報。
這只是彰顯階級的形式——以超凡者的耳力,毫無遮掩的腳步聲隔著百米都能聽見。
“請二位貴客進來。”
弗蘭標志性的威嚴聲音響起。
黃懷玉跟在飛光之后入內,看到書房內除國王外,還有兩人。
一位是卷發絡腮胡的王國之劍格爾達。
另一位是滿頭銀絲的老者。
這老人大約六七十年紀,身材消瘦卻挺拔,穿著豎紋西裝,一對狹長眸子打量過來,總讓人覺得在被他審視。
“貴客臨門,德拉摩,搬兩張椅子來。”
弗蘭朗聲說道,一人獨坐桌后,虎踞中堂。
他并未向黃懷玉第一次見面時那樣起身迎接。
侍立一側的騎士長甲胄在身,可免禮節。
但另一位老者同樣老神在在,安坐不動。
“吾乃王國世襲伯爵,昆蒂斯·蘇烈;久仰兩位大名,請恕年老,不能見禮。”
老者說道。
“陛下日安。”
任飛光先用埃特納語問好,再對格爾達頷首致意。
至于昆蒂斯伯爵,或許是過于“年老”,沒有被他搭理。
很快,內侍搬來兩張靠背椅子放在書房中間,并移過來一個放茶的高腳圓幾。
兩人各自落座,禮節性地用了一口內侍奉上的茶水。
與前幾次使用東華茶葉不同,這次泡得是埃特納本地的頂級紅茶。
“陛下,本次覲見,是有幾個事情要與貴方確認。“
任飛光說道。
一如他往常的風格,看門見山、簡單直接。
“中校稍候。”
就在這時,國王卻伸手將他打斷。
“德拉摩,外面的知了太吵了。”
他對候在門口的首席內侍說道。
內侍轉身出門,不多時,一位全身甲胄的禁衛騎士便出現在書房窗外。
火光迸現,知了聲停了下來。
“飛光中校請說,本王知無不言。”
國王抿了口茶,說道。
任飛光給了黃懷玉一個眼神。
“陛下,我與否決于今日午后在王室機場一號機庫調集裝備,卻被王室密探攔下。”
黃懷玉頷首起身說道。
“他們口稱奉陛下旨意,要求搜查所有出入物品。”
他略過了最后開槍與威脅的部分。
“我想與陛下確認,這是否是您的意思?”
黃懷玉緩緩問道。
“加強安全檢查是我的意思。”
弗蘭再度抿了口茶,沉默片刻后回復道。
這話避實就虛。
“這‘安全檢查’的范圍包含我們在內嗎?”
黃懷玉進一步問道,讓邊上本來要接話的任飛光眉峰微動。
從級別上來說,這問題他來問不合適。
但換一個角度,這也最合適。
“旅者,你是在質問陛下?”
昆蒂斯伯爵不悅反問。
“伯爵閣下,此為國事。”
任飛光淡淡道。
如今埃特納制度規定,貴族爵位只作為榮譽,不再具有實質政務權力。
兩國國務上,沒有“伯爵”置喙的余地。
“好叫飛光閣下知曉,吾不僅是伯爵,還是貴族議會副議長。”
昆蒂斯揚起下巴,爭鋒相對。
貴族議會現在基本就是王室的應聲蟲。
所以“貴族議會副議長”實際上也不是什么能左右埃特納局面的位置,否則任飛光肯定不會不知道任事者。
但這至少是個涉政的名頭。
“副議長閣下莫怪,我只是想確認我們是否還具有協議約定的出入豁免權。”
黃懷玉面色沉著,繼續問道。
他突然意識到這位昆蒂斯正扮演著和他相同的角色。
“此等執行層面的事情,貴方應該與機要大臣商議。”
昆蒂斯馬上回敬。
“陛下日理萬機,我等臣子應當體恤恭勉。”
“如果這種小事都要陛下親自過問,體統豈非大亂?!”
這話在東華二人聽來,未免推諉得無恥了些。
“伯爵閣下,這‘體恤恭勉’、‘體統大亂’的話,您可曾對反對派、蔚藍人說過嗎?”
黃懷玉認真反問。
“如果說過,效果可好?”
伯爵霎時啞口無言。
在貴族議會里好使的招數,放到外頭就未必了。
出了那“戲院”,臉面沒人會留,每一絲都要憑自己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