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西北面,隔著兩三百米,大概是粉色城堡那片,還在移動。”
片刻后,卜依依輕飄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天上盤旋的老鷹也突然失了穩重,歪歪扭扭地走起了“之”字。
由于實力差距,少女遭受的副作用要黃懷玉更加強烈。
“收到。”
黃懷玉簡短回復,看也不看緩慢逼近到數米外的狐臉海洋球們,持槍貼墻疾行。
此時,在居高臨下的鷹眼中,游樂園灰暗一片,只有部分光滑幾何面因反射月光格外顯眼;而鷹身之下,黃懷玉眼中的世界卻燈火通明,被各色霓虹照耀得五彩斑斕。
我要弄清楚,對方對我視野的覆蓋扭曲,是以什么機制運作的。
黃懷玉心中思量,在行進間伸手自地上抓起一把泥沙,五指發力進一步捏散。
然后,他伸手將泥沙向斜側面拋出,在凝目觀測的同時,朝著半空中的沙堆開出一槍。
頓時,槍火迸射,化作短暫而明亮的強光源,被子彈穿透的沙幕則成為了分布極為繁復的遮光物。
而黃懷玉觀測的則是他從前從未注意過的,沙幕落在地面上的變化光影。
果然,有著很明顯的頓挫。
黃懷玉心中冷笑。
不出所料,那玩意并沒有能力以我為中心,生造一個帶有完善物理引擎的虛假視覺空間。
它只是用某種方法調用了我記憶里的景象,并以它們作為基底,經二次調整后再覆蓋到視覺。
既然如此,這個調用、調制、覆蓋的三重過程必然會造成延遲。
使徒步步推導,得出結論。
這個延遲,或許是可利用的破綻。
黃懷玉閉上雙眼,大幅移動視角位置,然后再次睜開,果然發現眼前景象在數十毫秒時間內展現出灰暗頹廢的原樣,之后才跳回到盛裝運轉的“美圖后”狀態。
顯然,大場景的不連續轉換,讓背后的操弄者不再那么游刃有余。
找到對手感知控制的bug后,他再不拖延,迅速挺進卜依依所指示的目標區域——亦即是整片游樂場的中心所在。
與樂園外圍綿延相依的設施不同,此處最顯眼的建筑有且僅有一座高約百米的巨型城堡,其正大門前排列著十幾道金屬旗桿,至于其上的各色彩旗,早就被十年時光中路過此地的長風依次順走。
繞城鋪設的弧形大道邊,粗壯的行道樹均勻排列,比十年前生活得還要滋潤。
不過,由于敵人的神通屬性,黃懷玉在行動間都刻意避開了這些樹木,以盡量減少被偷襲的可能。
但當康催生的植物不止會從下往上生長。
道路上方,凌空穿越、縱貫城堡的過山車木質軌道上,兩道藤蔓無聲生長,像被春風拂動的柳樹絲絳,招展卷來。
“頭頂,一點鐘方向,藤蔓。”
無線耳機內,卜依依第一時間給出警示。
黃懷玉聞言閉眼,雙手以中軸重鎖持槍法交握手槍于胸前,按照指示方向轉過視角,然后才再次睜眼。
在視覺被調整覆蓋前的一瞬,他清晰捕捉到了兩條高速抽來的藤條,以及它們被月光印在墻上的影子。
數十毫秒后,藤條和影子同時消失,但使徒心中,它們的位置卻已被鎖死。
倚著玄之又玄的槍感,黃懷玉果斷開火,然后閃電般變換持槍手、鎖死手腕,槍口調轉一百二十度,打出第二發子彈。
然后,他的耳邊聽到略分先后的重物落地聲。
危機解除。
但卜依依又急聲開口:“旅者……”
但黃懷玉只聽到一個開頭,便被身后山崩地裂般的巨大動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回身望去,見到一頭三四十米長、小山般的狼型巨獸正壓低身子酷烈低吼。
其撲殺的態勢還未全然釋放,身周環繞的高速氣流已經將周遭數十米內的鋼鐵和水泥造物摧殘壓迫出道道裂紋。
這,這是,神話生物的本體?
與穿越洪荒而來的生物對視,黃懷玉心神激蕩,舉槍欲射的雙手居然微微顫抖。
但在最后的關頭,他松開了壓緊扳機的手指,如同絕望般閉上了雙眼。
我聽到了風聲和咆哮,如斯恐怖,但卻沒有感受到氣流。
他強迫自己無視耳邊的獸吼轟鳴,將注意力投射到裸露的肌膚上。
在他身周,大氣寧靜依舊。
虛實結合,聲東擊西?
所以,殺招應該在后邊。
黃懷玉心中了然,明面上卻沒有立刻動作,只是轉回余光,雙目高速開合,如同定格動畫般,嘗試留下敵人的剪影。
他很快看到一位衣衫襤褸、發如枯草的瘦削男子,在側面隱現的身形。
“陰招對使徒可無法奏效兩次!”
他輕聲哂笑,持槍的右手折臂回收,將扳機外圈抵在原本托槍的左掌虎口上——幾十個毫秒內,黃懷玉身形不動,但槍線已經向左旋轉九十度,以左小臂為瞄準基線,開出一槍。
火光一閃,虛空中爆出小片血液,傳出子彈入木的聲音。
“抓住你了!”
黃懷玉凝目如電,身形閃爍,剎那切至五米外——而他的眼前,因位置劇烈變化而產生貼圖bug般的視野里,姜樹人的身形清晰呈現。
五指并起如槍,空間切割為刃。
咔嚓!
手刀掠過,姜樹人的右側鎖骨處被剖開半掌之深,血液如泉奔涌。
除了流血如喝湯的西王母一系,這對任何使徒都不是輕傷了。
在傷勢刺激下,黃懷玉看到姜樹人一直死氣沉沉的眼中終于浮現出一點情緒。
可惜,這抹情緒沒來得及解封理性,就又被壓下。
“留下吧!”
黃懷玉低喝一聲,探手鎖拿;這時,他雙目視野突然暗下,好似天上星月被人拉滅了燈。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密集腳步聲響起遠去,而黃懷玉謹慎起見,只得凝神自保。
大約五秒后,視野再度亮起。
這一次,游樂園恢復頹敗,再無一點華彩。
“看來是那玩意的算力爆了。”
黃懷玉說道。
此時,他側身再看,哪里還見得巨狼——被鐵柵欄圍起的圓臺上,只有一座蒙皮褪色的巨型恐龍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