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兩日半前,他們裝滿了補給品的背包已經癟下,可見高速行軍消耗之大。
但從半日前的交手來看,那對被追了一路的男女根本沒有攜帶任何工具,更遑論水糧。
人是鐵,飯是鋼;當康使徒或許可以辟谷,但那位名叫池婷婷的孕婦按理絕對受不了如此越野勞頓。
大概率,欽山路313號501室中發生的那場“爭執”,已經讓后者成為了人以外的什么存在。
更讓黃懷玉難以理解的是,這兩人的行動路線竟然是一條直線。
雖然都說兩點之間線段最短,但野外不比城市,海拔和地形變化都很劇烈,很多時候適當繞路反而更加輕松安全。
這兩人好像連動物都具備的基本思維能力也喪失了,只知道朝著遠方的目標沒日沒夜地趕路。
黃懷玉想著,與卜依依一起繼續前進。
不久后,他們腳下的坡度逐漸放緩,最后轉為平坦。
復行數百米,兩人終于穿出樹林,看到了金屬護欄,以及瀝青鋪就的盤山公路。
這是近三日的翻山越嶺中,黃懷玉第一次見到人造物。
“園丁,我們到哪兒了?”
黃懷玉探頭左右掃視了一眼道路,發現無人無車,駐步問道。
“我找一下衛星信號。”
卜依依把甩在身后的腰包拉到身前,取出定位器。
“我們這是到了耿山了——這里距離桔梗山直線距離兩百公里,越過了爛柯市,到了九黎省與邗越省的邊界處。”
六十小時兩百公里直線穿越,這絕不是孕婦能夠完成的運動量。
“我要再次定位。”
黃懷玉取出望風錐,說道。
此時,遺物繃帶上的紅綠色已經非常淡薄,看起來再過幾小時就會完全褪去。
“明白。”
卜依依抬起右手,不需下達任何命令,一只肥碩的野老鼠就從她的袖管里躥了出來,瞪著黑豆眼吸著鼻子、乖巧地趴在了她的手掌上。
這是早就備好的電池。
取血后,黃懷玉背靠一棵大樹坐下,心神隨著嘲風拔地而起,超越林木與山峰,遙遙鎖定往姜樹人的方向。
“正北面,兩公里外……”
黃懷玉說著,視角再度上升,原本狹窄的視域逐漸延伸擴展,籠罩了平方公里級的空間。
然后,借著月光,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人造建筑物好似巨獸般披著夜色趴伏在山巒上部,朝空中伸展著犄角和爪牙。
“那是,摩天輪、跳樓機、云霄飛車軌道……前面是一座游樂園?”
黃懷玉仔細辨析道,而嘲風的目光也在此時凝固——這說明姜樹人必然就在其中,而且已經停止移動。
老鼠貢獻的鮮血燃盡,他的視角被極速拉回軀殼。
暈眩襲來,黃懷玉背靠大樹,一動不動。
“啊對了,那應該是耿山上廢棄的兒童主題樂園,十幾年前蔚藍那邊的大企業投資建設的。”
卜依依聞言,把右手砸在左手掌心,說道。
“但是他們那邊的ip在我們這邊影響力不夠,所以生意很差,堅持了五六年后就關門大吉了。”
對于省內游樂相關的信息,小姑娘一向關心有加。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跑了幾百里路,就是為了逛個廢棄游樂園嗎?
黃懷玉眉頭蹙起,伸手隔著防彈背心,按了按貼身存放的燭九陰赤鱗。
“吃了我的定金,就是藏到刀山火海,也得把靈木交出來。”
他低聲放了幾句狠話,在暈眩感散去后,與卜依依一起往山上摸去。
與此同時,上京市西北郊區。
一處占地百畝的山間莊園。
八米挑高的宴會廳內,高檔女士香水的飄和陳年美酒的醇交織混合,搭配絕妙,恰似舞池里相伴起舞的上流男女。
音樂來自于聯邦一級樂團的現場演奏,食物出自專職五星大廚的用心準備,就連led燈中藍黃雙色混合而出的白光,在經過繁復水晶錐面的折射后,都透出金錢的味道。
踏,踏,踏。
鱷魚皮鞋踩過大理石地面,身著豪華禮服的老者穿過回廊,在安靜的側廳中接起響了許久的手機。
“戴老,情況怎么樣了?”
一個厚重的男聲在手機里響起。
“安國,我與委員會那邊溝通了,他們認同你關于‘天道行動失敗責任主要歸于領導層輕信畢方’的觀點,但是在江諺的處理上,他們不愿意讓步。”
豪服老者慢條斯理地回道。
“為什么?他在現場處置上沒有任何問題,面對蚩尤,哪怕換我們去,也未必能減小損失!”
電話那頭的史安國聞言,強壓著極怒回話,好似海面下洶涌的暗潮。
“這次行動的巨大損失是直接因素,但確實不單單是這次行動的原因。”
另一邊,戴老在偏廳中的金絲沙發上坐下,等到電話里的呼吸聲低至不可聞,才迆迆然回道。
“委員會認為,江諺在眾多行動中表現出了過于激進的性格特點;同時,他上次在柔利基地做的心理測試,也反映出部分不穩定特征。
委員會一向認為,別動隊的隊長心性最重要,能力反而其次,這你也是知道的。”
“心性不穩定?簡直是放屁!”
電話里,史安國壓抑的咆哮聲響起,激起了一陣氣流音。
老者聞言也不動氣,只是在茶幾上撿了顆絳紅色的大櫻桃,以二指夾著送入口中,連皮帶核緩緩嚼碎。
電話里,鯤鵬的粗重吐息聲與臼齒碾碎堅硬櫻桃核的尖音交匯,將偏廳中輕柔的古典音樂bgm壓下。
好半晌后,吐息聲先咀嚼聲停下。
“依據上述理由,結合他服役七年來對局里的巨大貢獻,委員會認為退役轉業是對江諺最好的處置。”
老者回道,聲音比之前少了些柔和。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
“老局長,能和我聯名對委員會的決議提出異議案嗎?”
這一次,史安國換了個稱呼,用接近懇求的語氣說道。
“安國,我一直都說,在我之后,特處局的局長只能是你來當。”
豪服老者卻是笑了,用追憶的語氣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但片刻后,他的聲音又轉為冷硬。
“請恕我無能為力。”
“好。”
蹦出一個生硬的單字音后,史安國掛斷了電話。
莊園偏廳中,代號“炎帝”的上一任特處局局長、常駐上京被倚為京畿屏障的能級四強者戴天華收起手機,理了理禮服上的褶皺。
穿過長廊,他在幾位圓桌會成員的舉杯致意下,再度成為了宴會的中心。
“今日與各位一晤,要介紹一位新朋友。”
戴天華敲杯賀道。
“他叫莫驚鴻,雅號畢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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