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相柳墓倒是比我想的熱鬧不少;雖然剛剛那灣鱷文弱無害,但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追命說著,擼起雙手的袖子,雙手各自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形成了一道穩固的鎖扣。
然后,黃懷玉看到如同虎紋般的金色圖案在他的雙臂上漸次亮起,向四周散發出無形的波動。
霎時,原本平靜的沼澤淺水熱鬧了起來。
混濁的水體中,先是許多氣泡密集浮起,緊接著又生出了大量波紋漣漪。
以追命為中心的二三十米方圓內,許多原本深藏在水下泥中的生物——先是浮游蟊蟲之類,再是蜥蜴龜蛇之屬,最后還有些類似長著觸手的螃蟹、生有牙齒的軟泥——一個個奮身而起,竟如百米賽跑般朝著遠處逃開。
“這是?”
黃懷玉疑問道。
“這是舉父的另一種能力,辟邪——崇吾山畏獸有威刑之氣,所到處,邪祟兇戾自然退避。”
追命答道。
“我這樣清理一圈,應該能省下許多麻煩。”
“沒想到,這座封閉的山棺之內,居然有這這樣多的,額,‘動物’,繁衍生息。”
看到這些奔走逃離的小家伙,還有剛剛掠過空中的飛獸,黃懷玉感嘆道。
“一鯨起,萬物滅;一鯨落,萬物生。”
追命笑道——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體最終會沉入海底,供養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
“鯨魚尚且如此,何況是‘就食九山’的相柳呢?食物鏈的基礎不扎實,可養不出剛剛那種體型的灣鱷。”
他的話語中若有深意,好似這只有小半個城區大小的區域內,可能還有更多超出預料的“驚喜”。
開啟舉父的辟邪光環后,兩人繼續朝北方深入,一路上除去叨擾本地居民無數,倒是無驚無險。
很快,他們接近了陵墓地面的中心,也即是天上蛇首正對的下方。
黃懷玉耳邊,不間斷的水聲越發明顯起來。
穿過幾列爬滿了熒光藻的怪石,兩人走出沼澤,跋涉上一座隆起數十米高的土包。
立足高處,黃懷玉看到了落水聲的來源。
數十米外,沼澤水體的中央處,有著一個直徑五十米左右的圓形窟窿,其四壁外沿正好與周圍水體的水面差不多高,以至于時有水流滑落如瀑。
居高臨下地俯瞰,就像是大地的眼睛。
以這個垂直向下的空洞為軸,四面的沼澤水域越靠近它就越淺,及至邊緣,更是有近些年開始流行的“無邊框泳池”的效果。
不約而同的,黃懷玉與追命同時邁開步子,再度涉水而前,直到挨著地陷處站定。
呼……
地窟里頭,輕緩的風息自下而上流動,吹在兩人裸露的肌膚上,如同舔舐。
黃懷玉確認腳下踩實、極小心地探出頭去,想要窺探地陷的盡頭;但哪怕竭盡全力,他也只能借著熒光看至約莫數百米的落差外,再剩下的,已全然是無法穿透的濃郁黑暗。
如斯深淵,可以當得起歸墟、黃泉的名字了。
耳邊,浮水濺落的洄汐聲斷續不絕,占據了所有聽覺;眼前,黃懷玉持續注視了地陷片刻,最后居然覺得寧靜的黑色現出活化的跡象,好似有一只巨目隱藏其后,將要睜開。
那是什么?
使徒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心中問道,努力地張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就在這時,他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掌猛然抓住了右手臂,心下豁然一驚。
回過神來,黃懷玉發現是追命滿臉嚴肅的抓住了他,而自己已經朝著地窟探出了半個身子,幾乎就要失去平衡,傾倒下去。
咽了口唾沫,他趕忙退回一步,感到后背略有濕意。
“小心些,這地貌絕不是自然形成;如此手筆,應該是帝禹所留。”
追命看到同伴恢復理智,轉過眼去端詳著刀劈斧鑿般平順的地陷巖壁,說道。
此時,他雙臂上的金色虎紋綻出毫芒,越發明亮。
追命伸手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塊手電筒的備用電池,將之輕輕拋入巨口般的深淵;兩人看著它在重力拉扯下迅速沒入黑暗,等待良久,最后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反饋。
極為安靜而又無風的情況下,人類說話大小的聲音最多能夠傳遞兩百米;考慮到兩位超凡者的感知能力超群,圓柱形的地陷四壁又有極好的聚能效果,按理說哪怕是電池在五百米深處落地,也不該毫無動靜。
如此結果,只能說這圓形窟窿深得驚人。
就在兩人沉默無言的時候,江潮回卷的磅礴聲響自他們頭頂傳來。
黃懷玉抬頭望去,發現聲源大約就在天頂處倒懸的蛇首骷髏內;而隨著聲音散去,幽藍色的純凈水光突然在相柳頭骨上蕩漾起來,然后順著巨蛇骨架一路飛旋而下,在數個呼吸內掠過七八公里長的蛇軀,一直消失在北方的視野盲區。
那里也是他們暫定的目的地,是相柳尾骨所在。
也不知是不是黃懷玉的錯覺,在水光降至接近地面后,那一抹原本澄澈的幽藍色已經沾染上些許混濁紫意,而被光華洗刷而過的骨架,則更白了一分。
“剛剛這應該就是張樂圣之前提到的,應龍所設計的‘凈化機制’了。”
追命猜測道,隔著呼吸閥傳出的聲音很是沉悶。
“每當北昆侖下雨,此地的降水就會被眾帝臺儲存,化作封印的動力;數千年來,相柳的血肉以及毒素就是這樣被一點點剝離,然后在我們腳下的沼澤水體中沉降稀釋,最后從地窟中排入極深處的地下。”
“帝禹與應龍兩位先賢,倒真是用心良苦。”
黃懷玉微微頷首,覺得追命的猜測大概便是真相。
就在兩人討論封印凈化機制的功夫,四面的濕地水面便果然有了滔瀾起伏,微型水浪翻卷靠近,狂奔過兩人腳下后毫無猶豫地躍入了圓形地陷,然后被空氣肢解得粉身碎骨。
“看來我們判斷得不錯——就在這地眼下方,或許就積攢了相柳全身遺毒的精華;毒障所聚,生出些許神異之處也不奇怪。”
追命這話,是在說剛剛黃懷玉差點失足的險狀。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早點取回紫晶回基地泡澡才是最正經。”
他說道,轉身朝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