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懷玉看到身前的空氣中多了許多細碎的冰藍色。
溫度進一步下降了。
“霜雪女神”的神通力加持下,空氣中蘊含的水蒸氣持續凝華結冰;起初還是不起眼的冰粉,眨眼后就擴展匯聚成了大片懸浮著的幽藍冰板。
然后,這些憑空具現的的細密冰層與高速下降的兩人發生碰撞,在自身粉身碎骨的同時,吸收了大量動能。
數秒后,兩人的時速便從八十公里再度下降到了五十不到,大約與飛奔的馬匹相仿。
降速到這個份上,落地對于使徒來說已完全沒有威脅。
在距離地面只差十余米時,黃懷玉調整重心一百八十度翻身,在觸地瞬間團身前滾兩周,以順暢的受身動作進一步削減沖量,成功無傷落地。
“這可比過山車刺激多了。”
黃懷玉莫名想起了幾日前曾經去過的“歡樂王國”過山車主題樂園,以及那幾條充滿了幾何拼接感的軌道。
此時,他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因寒冷而泛起了大片的雞皮疙瘩,說話時口鼻噴出的氣流全都化作了白氣。
但在旁觀者眼里,他和青女剛剛速降的場面堪稱絢麗絕倫。
數百米的落差上,作為阻尼的凍結水汽不斷化作四散的冰屑,然后被螺旋狀的上升氣流攜裹著揚起,化作了冰藍色的尾流。
峭壁外側,兩條垂直而下的柱狀通道憑空現出,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瑩瑩,好似寶石點綴而成。
不過,這尋常難見的美麗奇觀,卻讓朱厭本就糾結的臉色越發難看。
“這下好了,馬擎,你剛剛磨磨蹭蹭地不抓緊時間,現在想拋下手下逃命,也來不及了。”
看到援軍到位,追命出言道。
“寒冰、旅者,左邊那個是‘肥遺’邱嘉年,右邊那個是‘髯公’邊勝奇,等會你們注意招呼。”
追命手持長矛,用與之前一般無二的朗朗聲量發布指令,完全不在乎被所有人聽見。
“至于前面的這位,就交給我吧。”
最后,他將視線轉回到與自己犄角相對的朱厭身上,說話的姿態和語氣都輕松大方如常。
但這種態度,在敵人看來反而是最大的侮辱。
“你覺得你吃定我了?!”
馬擎低聲質問道,字句間帶有磨牙之音。
可惜,不等追命回復,外沿機靈的旁觀者們已經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山林之中,各種動靜復起,大多是朝外而去,竟是不少使徒和賞金獵人選擇退場離開——這說明他們認為懸崖下的對決已沒有懸念,以至于不存在“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空間。
這無異于一記無形的耳光甩在了朱厭的臉上。
“好,就讓你見識見識兵戈兇獸的殺伐威能!”
看到追命臉上似笑非笑的揶揄神色,馬擎再也忍受不住,率先出手。
雙掌平推,朱厭手甲的掌心化作了槍口,射出了數十枚威勢堪比排槍陣列的釘刺子彈——他以此限制對手的動作,同時本體高速啟動,想要拉近雙方的距離。
這些子彈雖是被一次性密集攢射,每一枚的速度也都達到了亞音速;再加上夜色迷蒙,在黃懷玉眼中,所能見者僅是銀光一閃。
但追命應對起來卻很輕松。
他單手橫持于長矛中段,不緊不慢地轉肘旋腕,在激發出并作一道的金屬碰撞聲后,便將射向面門的數枚釘刺全部磕飛。
至于其余的部分,追命甚至沒有投注任何的注意力,任由它們被皮膚彈開,或者斜掛在防彈馬甲上。
然后,“舉父”牽拉肩背,就著格擋動作順勢側身弓步蓄力,好似上緊弓弦的弩炮,以波瀾不驚之勢,醞釀石破天驚一擊。
霎時,朱厭又體會到了頭皮發炸的感覺。
他顧不上判斷對手是否佯攻,立時收回了進攻性的姿態,將身上所有的金屬盔甲全部轉移至右小臂,化作了厚度夸張的折角盾牌。
高速沖刺中,朱厭將上半身的要害藏入盾牌后方,然后推土機般朝前猛沖。
以此時雙方相隔不足百米的戰場尺度,他沒有把握捕捉到對手超音速的投矛軌跡;洞察能力不足下,全方位式的被動防御反而更加可靠。
下一剎那,雖然沒有聽到聲音,也來不及感應氣流的擾動,但感應到巨量神通力釋放的朱厭知道對方果然投出了長矛。
在投矛破空而來的過程中,哪怕是位列“三兇”之一的毀滅級使徒,亦很難形容那一剎那的感受。
像整個人被蹦床彈到了空中,在最高點下落時輕微的失重;
像意識到漏過了重要事項,卻無論如何努力也想不起來具體;
像預判在了災劫的降臨,依然惶惶然不知往哪兒逃……
失落、擔憂、無能、急躁……
朱厭心中飛騰混合的無數種紛雜情緒,在投矛命中盾牌中心的剎那,霎時間落回到了實處。
不知多少分貝的噪音怦然炸開,音波如掃帚,將盾牌下方巖面上的灰塵全然掃起。
劇烈的沖擊震動層層壓來,沿著金屬掩體先波及他交疊的小臂,然后沿著骨骼傳遍全身,將他如火侵略的前沖架勢霎時擊垮。
我擋住了……
矛頭擊中盾面的第一波沖擊過后,朱厭心中剛剛升起喜意,余光便瞥見臉頰左側盾面上的銀灰色金屬中浮現出一個暗紅的小點。
不是吧……
隨后,紅點飛速擴大,綻放出灼人的熱意;未等朱厭反應,整面盾牌的左上角如暴風雨中的傘面般被扯斷掀飛,碎裂成無數受熱軟化的熔融鋼塊。
在旁觀者看來,剛剛追命投出的不是長矛,而是一道紅色的激光,并在命中目標后輕松撕碎了小半面厚重的金屬盾,將之摧爛為赤紅色的高能射流,以數百上千道流星般的姿態奔入后方的夜幕。
主戰場西南面,毫無掩體的“髯公”邊勝奇本來還想前壓站位,擇機支援老大;但決策的念頭還未在腦中走完流程,視覺成像上便只剩下數枚紅芒自身邊掠過后留下的軌跡殘影。
被慣性牽引著一步邁出,他膝下一軟差點跪倒,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時,渾身已經被冷汗浸濕。
至于首當其沖的朱厭,則切實受到了創傷。
他的左肩上被切出了數道口子,其中最深的還刨去整塊血肉,隱約可見銀白色的骨骼。
好在高溫蒸發血液,碳化了傷口,讓他不需要擔心失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