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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龍井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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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蛟堤如今已形成了規模極大的市場,當然也是迫不得已,大巢州覆滅之后,自救的百姓抱團互助,又有精怪顯靈,逐漸就形成了相當特殊的社會結構。

  倘若沒有神圣顯靈,大災過后的疫病、動蕩,都是不可避免的。

  都想要生存,基于這個底線要求,人可以迅速退化成野獸。

  魏昊的存在,是通過他的暴力,維持了大巢州之后“巢湖時代”的太平。

  魚市、糧站、茶肆……也都逐漸形成。

  又因各種“保家妖仙”的不同,如織女家多蠶娘,那么織布繅絲的效率,也大大提高,因而本地工農的分工更加精細。

  再加上白氏積蓄相較于普通百姓,算得上極為豐厚,魏昊擔保,白氏出資,這就是“巢湖時代”湖畔人家重建的底氣。

  所以,劫后余生之人,知道這世上有精靈鬼怪,并且認可了其中的一部分為善。

  同時他們也明白,沒有魏昊,這些“保家妖仙”不可能都顯靈于人前。

  敬畏之心,不是恐懼之心,雖說外在表現大差不差,實則天差地別。

  “我‘洛水劍派’是正道劍門,非是尋常邪修,此來巢湖,便是想要購得一披‘烏青魚石’,還請白娘子通融。”

  一處茶肆,掛著“茶”字幡子,鋪面不大,但勝在干凈整潔,除了尋常茶湯之外,其余香茗也有不少,更添了樓閣雅間,由得喜好湖光春風的雅客獨自消遣去。

  樓閣下去便是青石臺階,一路通往巢湖湖水,水下臺階看得清清楚楚,上面魚蝦嬉戲、螺螄成群,這晚春時節,也招來了大量的鴨子聚作一團。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想著欣賞良辰美景,天下并非處處都跟巢湖一樣,能夠大災之后還能重建,甚至還能恢復秩序,哪怕沒有國運護持。

  “非是我家姑娘不講情面,實在是你們一無飛刀,二無桃符,三來書信文字也沒有一個,豈能壞了規矩?”

  碧玉簪子頭上戴,一身青衣,一柄寶劍,卻是英氣逼人,全然巾幗不讓須眉。

  小青不卑不亢、有理有據:“諸位既然是玄門正宗,當知曉天下動蕩,這巢湖太平來之不易。蛇無頭不行,人不信不立。巢湖周遭數十萬百姓,百十萬精靈,全靠團結一心,方有尺寸立錐之地,全靠恪守信義、遵守規矩。破例一次事小,壞了規矩事大。還請諸位有道之人多多海涵。”

  幾個劍修雖有不忿,卻沒有造次,只因他們到了這茶肆,就有諸多鄉勇提槍拿棒遠遠警惕。

  往日里怕妖懼怪的普通百姓,此時渾身血氣充盈,有著昂揚斗志。

  畢竟,只有失去過,才明白如今的來之不易。

  靠天靠地,靠爺靠娘,不如靠自己。

  巢湖處處皆鄉里,守巢湖就是守家。

  這等道理,鄉勇們自然也是懂的。

  以往劍仙們視鄉野莽夫為草芥,但見本地氣氛,卻知道不同于別處,如此充盈血氣,十人如火,百人如災,千人則鬼神不侵。

  劍仙越級殺敵如殺雞,但這等威勢,好似身陷敵營,有一身的驚世神通,能使喚出來五六分,已經是心志剛毅、修為高深。

  那種感覺,活脫脫仿佛被國運全然壓制。

  “唉……”

  洛水劍派的一個劍修抱拳拱手,“實在是之前聽聞‘涇渭劍盟’的同道去了巢湖龍宮,我等委實羨慕,所以今日才有不情之請。叨擾之處,還請白娘子饒恕則個。”

  見對方客客氣氣,小青便還禮道:“幾位若是不著急,在巢湖住上一段時日即可。若得本地百姓精靈認可,自會擔保,到時候去龍宮也非難事。”

  “啊?”

  那劍修一愣,“那本地百姓,豈不是人人可去龍宮?”

  小青搖了搖頭:“道長說的什么話,龍宮靈秀之地,于凡人而言,可謂‘虛不受補’,大補為傷,沒有一點修為的凡胎肉體,去了只是禍害他們。”

  “呃……是我糊涂了。”

  一臉尷尬,心急之下,那劍修倒是把常識給忘了。

  不過聽得小青這番話,劍修更是心中佩服,一是佩服巢湖龍君,二是佩服巢湖百姓。

  前者器量大,愿意與人方便;后者器量更大,明知道自己不可往,卻也愿意相助他人前往。

  設身處地一想,劍修覺得以自己的品性,倘若自己渴望龍宮之行,卻只能幫別人去,而自己去不得,只會心生忌恨,最后損人不利己。

  “此地風水,必將‘豐亨豫大’!”

  劍修這話說得小青一愣,不等小青開口,后方白星說道,“不敢當如此贊譽,能有一時太平,已是萬幸。”

  別人謙虛,多半也這資格。

  但白星的兄長就是巢湖龍君,時人眼中的未婚夫婿便是“赤俠舉人”魏昊,她代表巢湖人神謙虛兩句,倒也沒有什么過分的地方。

  “我等已經知曉巢湖法度,自會遵守。”

  洛水劍派的劍修誠心實意行了一禮,然后道,“白娘子,多有叨擾,這便告辭。”

  而后,這些劍修就離開了茶肆。

  待走遠了,還有些不忿的幾個劍修便開口道:“大師兄,這湖神又沒有得了天封王賜,說是淫祀邪神……”

  “住口!”

  大師兄怒眉倒豎,喝道,“你們在門中修行真是修得狂妄,連這種昏話都說得出口!天封王賜再大,也大不過人心所向,明白嗎?”

  背負寬闊重劍的大師兄回望茶肆樓閣,嘆了口氣,“一路過來,這巢湖之畔,已經是我們所見最太平的地界。雖說妖靈也多了不少,可這人與自然的和諧,乃是我生平所見。”

  “妖怪開慧,善者留,不善者殺,管那許多。”

  “我以前也是你們這種想法,但到了此處,再想起南芒劍宗的故事,便多有感悟。十年前,處處護城國運,我等行走江湖,想要御劍飛行,飛二三十里就要落地行走。說起來,仗劍走江湖的日子,更多一些。”

  “大師兄,如今國運衰退,可不正是我等修真的好時候!”

  “噢?”

  大師兄看著眾師弟師妹,“伱們就沒有想過,為什么呢?為什么我們修行之后,明明神通廣大,遠勝凡人,卻受限于國運壓制,施展出來的手段,跟武藝高強之輩,沒有太大區別。”

  “俠以武犯禁,大禹王定下的規矩。”

  “所以,你也知道是規矩。你難道沒有想過打破這個規矩?或者嘗試一下?”

  “誰沒想過,誰沒試過,這不是沒用么,不為夏廷承認,國運如山壓制法力……”

  “也就是說,是我等修真實力不濟,所以才遵守規矩,是也不是?”

  “是……”

  倔強的師弟其實已經明白大師兄的意思,只是還有些不忿,畢竟,如今國運衰退,該是他們橫行天下的好時候了。

  “這巢湖的規矩就在那里,只要你們有擊敗巢湖龍神以及魏赤俠的信心、能力,無視規矩,也無不可。”

  大師兄說罷,看著這些不服氣的師弟師妹們,“想想南芒劍宗吧,他們未嘗不是跟你們一樣以為到了好時候,以為可以小視天下人,視凡人如草芥。但他們遇到了魏赤俠,哪怕他們是人祖之后,魏赤俠照殺不誤。”

  “我們比南芒劍宗……”

  “強又能強到哪里去?”

  搖了搖頭,大師兄沒有再多解釋,有些道理,說通了說到了就行,對方聽懂還是裝聽不懂,他已經盡到了情義。

  負劍前行的大師兄不再理會師弟們的狡辯,邊走邊道:“如今夏邑出了‘求賢詔’,有神通者,皆可為官封爵。你們要是不想在巢湖這里浪費時日,去夏邑走捷徑,也無不可。”

  “大師兄不去?”

  “我想在此地積累功行,得街坊認可之后,再去巢湖龍宮尋得‘烏青魚石’。”

  “這又是何必。大師兄,哪有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天下江流湖澤,這巢湖新成,又沒甚底蘊,何必看它們臉色。”

  “我的修行,就是如此。”

  大師兄說罷,從懷中摸出幾封信,“本門弟子在朝中也有些交情,持此信件,見信如當面,讓你們當個法師、將軍,問題不大。”

  忽地,一個師妹開口道:“大師兄,若是將來朝廷討伐巢湖,大師兄當如何?”

  “那……”

  大師兄愣了愣,然后抬手拍了拍身后的寬闊重劍,笑著道,“那就要看看諸位師弟師妹們的功力,平日里有沒有疏于修煉了。”

  “啊?!大師兄莫非寧肯同門相殘?”

  “這也是修行。”

  大師兄笑著道,“莫問前程,各自珍重吧。”

  哈哈一笑,大師兄不再絮叨,而是尋得“金蛟堤”的一處牙行,邁步而入。

  這牙行喚作“龍井牙行”,牙郎穿著打扮跟本地百姓沒什么區別,口音也是一模一樣,只是大師兄知道這些個牙郎,并非是人,而是龍種。

  還沒有進門,就看到大門左右的“赤俠像”,典型的“有眼無珠”魏赤俠,聽著像罵人,可也真是沒人敢隨意點睛。

  入內,忙著的幾個牙郎都望向了大師兄,一個得空的,過來拱手道:“道長是租房還是甚么?”

  “我是劍修,想尋個斬妖除魔的活計,不知附近可有妖孽?我可斬之。”

  “‘八角碾’有個外來的蜈蚣精,乃是七百年修為大妖,道長可能斬之?”

  “這蜈蚣精作惡多端?”

  “已食人十五六七,但有隱匿神通,山巖瓦礫之中,于水族不利。”

  “若如此,我可接下。”

  說罷,大師兄道明身份,乃是洛水劍派的當代大師兄,百二十年修為。

  聽聞此人百二十年修為,“龍井牙行”中的牙郎都是點了點頭,劍修就是這樣,修為低沒什么,實力是相當到位。

  百二十年修為的劍修,斬個千年修為的妖王,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古往今來比比皆是。

  “文書在此,簽字畫押。”

  牙郎備好了合同,然后道,“這蜈蚣精是‘八角碾’開荒鄉民懸賞,共計一百五十石稻谷。”

  “少了些。”

  “本地災后重建,沒多少積蓄,若是以往,自不會如此寒酸。”

  “那豈不是愿意吃力不討好的修真,沒有多少?”

  “能去巢湖龍宮淘換物件,也算是福利吧。”

  “原來如此……這怕不是龍君給的方便。”

  “卻不是神君的想法,乃是白娘子的安排。畢竟,巢湖拿得出手的東西,其實也就那么多。如今愿意這般行事的修真,算上道長,也就六十三個。”

  “啊?已經有六十二個道友去了巢湖龍宮?”

  “有桃符和飛刀,自然也可以的。但像道長這般的,確實只有六十二個。”

  “這等道友,當結識一番。”

  忽地,洛水劍派的大師兄將合同揣好,笑著道,“此行不虛,受益匪淺。”

  他正待離開,卻見另外一個年少牙郎小跑趕過來喊住:“道長且先留步,還未備好凝氣補血的丹藥。”

  “還有丹藥?”

  “若是介紹修橋鋪路的活計,自然是不需要,斬妖除魔,不比尋常。”

  “哈哈哈哈……好!”

  接過少年牙郎手中的小瓶子,打開一聞,洛水劍派的大師兄立刻點點頭,“不錯,是好東西。多少錢?”

  “這不收錢。待平日里需要,再來購買。”

  大師兄有些發愣,然后道,“委實大氣了一些。”

  “非正義之士,可沒這福利。”

  少年牙郎指了指中堂的赤俠像,“但有邪念惡意,可逃不過‘赤俠公’的雙眼。”

  大師兄愕然,沉默了一會兒,便好奇問道:“你瞧著年少,怎地也混跡市井?”

  “我在前頭‘水井坊’讀書,舊年家里是做賣水生意的。”

  聽聞此言,大師兄頓時明了,眼前這個少年,原來是一個井龍王的兒子。

  再想到這牙行喚作“龍井牙行”,大師兄便猜測,這里的牙郎,多半都是井龍王或者井龍王的子孫。

  其中有什么故事,大師兄也不去追問,但聽到這小龍在坊市之中讀書,心中除了震驚,也只剩下佩服。

  自離開洛水之后,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煙火氣。

  曾經的司空見慣、稀松平常,沒想到,竟然如此的難能可貴。

  拱了拱手,大師兄負劍離開,戴上了一頂斗笠,詢問了“八角碾”所在的位置,便是只身一人,獨行前往。

  而此時,魏昊從巢湖中走了出來,踏上臺階,走入茶肆。

  “白妹妹,我最近悟出一門神通,對你們有大好處,我教你們。”

  魏昊進了茶肆,就笑著對白星說道。

  然而白星和小青,直接愣在那里,眼睛全然沒看魏昊,而是看著魏昊肩膀上坐著的二公主。

  “昊哥哥,這是哪家妹妹?”

  “爹爹,她是大房嬢嬢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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