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一日血戰。
三方各自回營,清點死傷減員,不由各自心驚。
但是,真正心驚的人在伊闕關——翌日凌晨,李樞在曉得襄城郡郡治易手,東都軍最后一支甲騎全軍崩潰離散,尚師生、薛亮、薛仁三將全都生死不明后,幾乎陷入到了一種肝膽俱喪的境地!
沒辦法的,真沒辦法的!
首先,襄城郡城丟失,防護糧道的甲騎盡喪,意味著南陽方向的東都軍主力徹底喪失了后勤道路,只能立即回師,而現在他李樞還不知道前方戰況,如果前方戰事不利,撤退過程中又出現什么問題,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其次,東都被隔絕,戰馬補充極難,這最后的幾千成建制甲騎崩散,本就是傷筋動骨的大事,更何況尚師生是東都資歷大將,薛亮更是臨陣相投過來可靠可用之將,如今一并沒了消息,這些本就是大問題;
最后,也是讓李樞難以接受的是,他這個兵部尚書,正是此戰署理后方的主要負責人,某種意義上比坐鎮東都的司馬進達都要重要,卻在短短數日內造成了這種后果……他有何面目去見司馬正?!
可是,可是,東都已經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了,連司馬正都沒法面對,他還有什么人可以面對,連東都都無地自容,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容他?!
幾乎是在麻木狀態下,李樞依靠著自己的經驗和素質下達了一系列軍令,乃是要求關閉伊闕關大門,謹守城防;聯系身后司馬進達,全面警戒東都;同時每隔一刻鐘發出三人一組的信使,繞過襄城郡郡治承休,不惜馬力、人力,飛速給司馬正報訊。
從伊闕到前線武川,大概是兩百來里路,到魯陽關干脆不足兩百里,對于大部隊來說,這自然是數日路程,但當騎士們不顧一切飛奔而去,當日下午便陸續抵達。
司馬正聞得消息,自然震驚,但震驚之余竟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現在回頭去想,昨日陣中根本沒見到秦寶,踏白騎也少了許多,恐怕正是用來撓自己身后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感慨,張行反應太快了,黜龍幫也人才輩出。
念頭泛起的同時,這位東都軍統帥也毫不遲疑下達了全軍連夜后撤的軍令,并在知會諸將之后,親自為先鋒先行向北——這當然不是要搶在第一個逃竄,而是司馬正心知肚明,此時大軍傷亡頗重,若不能搶在全軍大部隊前驅逐襄城郡內的黜龍軍別動隊,那么軍心就會動搖,說不得會有離散逃逸之舉。
大年初五,隨著天氣進一步升溫,局勢陡變。
黜龍軍與關西軍全都察覺到了東都軍的后撤,各自派出成建制部隊前往武裝偵查。而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負責斷后的牛方盛在離開武川城后不久忽然率領本部轉向西面,直奔伏牛山北側方向一帶而去。
說實話,關西軍還以為牛方盛是要從側翼頂住自己,東都軍也以為這位是有軍令在身要去做側翼遮護,反倒是通過快馬來報曉得北面一些情勢的張行第一時間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立即親自引踏白騎去搶占武川。
下午時分,已經離開魯陽關抵達汝水支流舞水的司馬正得到了多個消息——黜龍軍第一時間重新奪回武川,張行的紅底“黜”字大旗被重新立起;北面的程知理、秦寶、劉黑榥、張公慎等人在曉得他回來以后已經全面棄城東走,歸途道路通暢;尚師生確定戰死,薛仁確定被俘,薛亮一個人徒步逃了回去。
此外,牛方盛似乎引本部叛逃關西!
出乎意料,司馬元帥竟還是沒有太多的情緒與過激反應,只是回身中軍按部就班處理撤軍事宜。
只能說,事到如今,無論是司馬正也好,還是整個東都勢力也好,全都認清了形勢,徹底放下了之前的種種幻想。
然而,東都的退場不代表剩下兩家就能從容堅定的堅持下去,更不代表誰就是勝利者。
凌汛要來了,春耕要開始了。
要不要退兵?
南陽這塊地方怎么辦?!
誰先熬不住?!
當晚,伏牛山上設宴,款待牛方盛。
自古以來的習慣,多方對峙時,降人待遇就極高,更不要說人家牛方盛是關隴有根的人,還帶著好幾千兵,甚至就連這次反正,都不是什么無緣無故,乃是之前作為使者來到這伏牛山上以后白皇帝親自許下承諾的結果……甚至,在之前遭遇兩家夾擊損傷慘重的情況下,若非人家牛方盛此時引兵反正,怕是都沒臉宣傳勝利的好不好?
故此,牛方盛當場被授予一衛大將軍,并遙授了還在東都的大魏忠臣、老相爺牛宏一個大英的敏國公爵位,讓牛方盛代領。
當然,那幾千從江都帶到東都的本部兵馬也依舊由牛方盛帶領,甚至還說要從關西府兵里給他做補充,并配以對應的左右翼中郎將,確保兵權。
一句話,事情是大好事,雙方都做到位了,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相對應的,宴席上的氣氛也好極了,沒有誰不開眼,搞什么喝到一半抱著皇帝大腿痛哭一場的戲碼,經歷了前日血戰的白立本、張世靜,因為前日大戰匆匆折回的劉揚基沒一個不懂事……人家白皇帝本人也沒有李定那么低端。
實際上,很多人在這次宴席上反而有些放浪形骸之態。
宴會完美結束,然而散了宴席,又過了大約大半個時辰,已經逼近三更天的時候,劉揚基剛剛脫了鞋子泡腳,卻忽然收到傳召,說是皇帝想要見他。
劉揚基無奈,趕緊重新收拾了過去,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多少次了,這種臨時的召見其實多是壞消息,皇帝做個夢都是噩夢。
進了御帳,見到白立本跟張世靜已經等在這里了,再去看白皇帝,卻見這位大英皇帝也只是扶額不語,明顯在等自己……劉揚基心中一片焦躁,只強撐著要行禮。
白橫秋抬手制止,順勢睜眼來看三人,然后落在劉揚基身上,不由好奇:“老劉,你有話說?”
劉揚基無奈束手而立:“是有些諫言,可本想著大戰之后陛下臨時召見,肯定有其他事情,藏一藏再說,但陛下既然看出來了,我藏著反而心中難解。”
“咱們之間有什么可計較的?”白橫秋笑著擺手,竟然有些釋然之態。“是要說牛方盛嗎?”
“不是,臣下要諫言的,恰恰是陛下對臣下這些故交們過于優容。”劉揚基語出驚人。“而對牛方盛這類人今日這般優容過少。”
“對你們優容不好嗎?”饒是白橫秋此時已經看開了一些東西,聞言還是不免詫異。
白立本跟張世靜也覺得莫名其妙。
“陛下還記得臣下走前跟陛下說人家黜龍幫開會的事情嗎?”
“自然記得。”
“這就是了。”劉揚基肅然道。“我這幾日往返,心里一直想這件事……想來想去,今日又逢牛方盛過來受賞,便起了念頭,咱們之所以不能像黜龍幫那般一起開會,團結更多人,恐怕正是因為陛下優待舊人、老臣過了頭。”
“怎么說?”白橫秋催促了一下。
“陛下,臣下冒昧,你覺得我這個人才能如何?”劉揚基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來問。
“你這個人……”白橫秋不由失笑。“難道你想說你自家是個廢物嗎?”
“臣下當然不是個廢物。”劉揚基無奈道。“臣下的才能和對陛下的忠心,做一衛大將軍、一路總管,替陛下看守一營,都督一軍,怎么都是恰當的!但也僅此而已……臣下想說的是,臣下算不上國士,于大局、國政、軍謀而言,只是一個尋常將軍罷了。”
話到這里,劉揚基看著白橫秋誠懇以對:“可是陛下如此信重臣下,乃至于經常私下召見臣討論國家大務……恕臣直言,陛下雖然是大宗師,可到底是個人,一日便只有十二個時辰,也要睡覺吃飯,如此一來,私下里再與臣聊上許多次,便是少了許多次與真正俊才討論國事的機會;而如果陛下竟然直接依靠臣的本事去制定大略,那臣真是萬死莫辭!因為臣心知肚明,臣的本事恐怕是對付不了張行和黜龍幫的……反過來說,黜龍幫之所以能連番開辟戰線,逼的我們手忙腳亂,難道沒有人家才智之輩盡得使用的緣故嗎?”
說著,其人就在張世靜與白立本復雜的目光中直接下拜。
白橫秋也不用真氣,只是起身扶起對方,卻神色哀婉:“如此說來,我反而不該親近你們這些老臣了?”
劉揚基忍不住流淚,卻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若是陛下還是當年的千牛衛都尉,我恨不得每日執轡打馬隨從陛下出入長安;若陛下還是太原留守,我恨不能每日佩刀出入太原替陛下籌建起事兵馬……可是陛下,現在你要爭天下,我們這些舊人不是說沒用,可不能只用我們吧?
“吐萬長論、魚皆羅、王懷通都是宗師,就算是他們有二心,不可能真正忠心于陛下,可陛下也得用起來呀,不能只用一個故人韋勝機;再比如說,我們這些人當然可信,但想要動員關中人力物力,難道不應該跟竇、李、韓幾位做商議?想要對抗黜龍軍的青年俊杰,等強制筑基的孩子是來不及的,應該早早動員關中子弟為自己親信,然后放在身邊提拔才對,何至于等到現在還只是用于中層軍官?陛下,便是讓他們家族趁機做大,同時掌握樞機、清議和兵權又如何?得先贏下來呀!”
白橫秋以手撫身前之人后背,依舊不惱:“老劉,你說的極對,你說的極對,我能有你這種忠心耿耿的舊友、下屬,是我的福氣……咱們回去以后,從長計議,學著司馬洪,謹守關西,用盡人力物力,等到時機再與黜龍幫爭鋒。”
劉揚基一愣,白立本、張世靜也都詫異。
白立本更是匆匆來言:“陛下,不能退!東都經此一回,已經無力離開東都干涉外部局面,我們一退,南陽就是黜龍幫的了……到時候,南陽聯通荊襄,韋元帥怎么辦?甚至江東都要被黜龍幫收走的!”
白橫秋點點頭,言辭從容:“道理是這樣,但也沒辦法,我兩刻鐘前收到了長安來的加急軍報,李定率領北地聯軍十萬之眾,已經在年前渡海,并且一戰擊敗了都藍可汗的王庭主力……馬上他們就要南下進襲關中了。”
三人目瞪口呆,久久不能應聲。
“那……那荊襄到底如何?”張世靜趕緊追問道。
“道理上不會,他應該趁我們被李定吊住,趕緊集合河北、河南主力,等凌汛一過,立即全力吞下東都,盤活全局才對。”白橫秋語氣平緩。“但也不得不防……所以,要立即抽調一位宗師南下襄助韋元帥……我會升魚皆羅老將軍和吐萬老將軍為副元帥,給他們國公爵位,讓他一個去主持毒漠防線,一個去巴蜀支援。”
“河東……”
“我在長安,可以兼顧河東。”白橫秋緩緩做答。“此外,不能這么被動應付……你們三人……立本去一趟荊襄,見見三娘,告訴她,雖然她不是我親生兒女,但父女近三十載親恩,總不是假的,只要她愿意回來,便是皇太女!她那幾個兄弟,任她處置!”
白立本張了下嘴,但最終還是點頭:“臣下明白。”
“揚基,你去東都……怎么說你心里明白……怎么說都行。”白橫秋繼續吩咐。
劉揚基趕緊應聲。
“世靜,你去巫地,見李定,告訴他,只要他愿意反正,便是元帥領趙王。”白橫秋最后看向了張世靜。
張世靜俯身拱手,然后忍不住來問:“陛下,若是他不應,我是留在毒漠還是干脆去晉地做監督?”
白橫秋稍作思索:“你就不要干涉魚皆羅,省的他多想,到時候去晉地……若是晉地沒被大舉攻擊,你就努力轉運物資給毒漠前線;若是被攻擊而不能支應,你也要想方設法把晉地的物資和兵力集中到河東一帶。”
張世靜這才趕緊點頭。
“就這樣吧!”白橫秋終于擺手。“你們先走,撤軍的事情我來處理,到時候親自斷后……省的有人要學牛方盛,連爹都不要了也要跳船。”
三人一起應聲。
大年初六,雪在繼續融化,黜龍軍從方城重新轉移回武川的過程不免變得麻煩。
這個時候,張行第二次見到了第三次被打斷手腳的薛仁。
秦寶認為薛仁是個好手,天生的戰將,一個區區凝丹,能成功偷襲他,也能在空中跟三個成丹拖延片刻,委實是個好苗子,他希望張行能夠招降此人。
自詡以人為本,愛才如命的張首席竟然明顯遲疑了一下,沒有直接開口,反而左顧右盼。
武川城內署衙大堂上,躺在斜靠門檻木板上的薛仁面色發白,心里也終于驚惶起來——因為,因為這是第三次了嘛。
萬一,萬一人家生氣,真砍了自己又如何?
而且,而且為什么呀?
為什么看不上自己?
人家白皇帝、司馬元帥,都覺得自己是人才,可為什么就你張首席屢次無視自己?
而更讓薛仁難以接受的是,相較于白皇帝和司馬元帥,似乎這位張首席在收攏人才、愛惜人才的名聲方面更勝一籌……難道說,自己真算不上什么人才嗎?
正想著呢,拉個凳子坐到薛仁側前方的張首席終于開口,卻不是對著薛仁,而是扭頭看向了另外一人:“七郎,你覺得怎么樣?這個人值得招降嗎?”
薛仁如墜冰窟,卻哪里還不曉得,自己在這位首席眼里,確實算不上什么頂尖的人才,最起碼人家是不愿意為了自己而惡了另一位愛將的!更何況,這尉遲融戰場上便傻傻的,會不會真記恨上自己了?
尉遲融明顯有些措手不及,他之前一直死死盯著薛仁是不錯,但此時聞言卻也有些慌亂,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這廝確實可惡,但要是愿意降也不是不行……”
說著,他瞥了眼同僚秦寶,這才是真正俘虜薛仁的人,同時也主動建議招降了,他尉遲七郎哪有資格處理這個俘虜?
張行點點頭,依舊沒有問薛仁,而是依次與堂上其他人做詢問。
除了單通海和稍微幾位頭領在外面指揮安置部隊,其余幾位龍頭和大頭領、頭領,幾乎都在這里,而除了伍常在以外,幾乎所有人都給了秦寶面子,或者說察覺到了張首席要耍的手段,紛紛附和,表示可以招降。
一圈問完了,張行才瞇著眼睛來看薛仁:“如何,薛將軍,這是第三次生擒你了,可愿降嗎?!”
一股強壓之下,薛仁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現在非常害怕,真的非常害怕自己稍微表示一點拒絕的意思后,壞了這么多人面子,會被直接拽出去斬首,那樣的話,他期待的一切就都沒了。
他一開始就是為了興復祖上榮譽,為了妻子有所回報,為了自己出人頭地來參戰的。
他從來都是想要這些東西且不愿意死的!
但是,劇烈的情緒下,此人心底那點東西還是壓住了這襲來的恐懼,然后在門板上欠身咬牙開口:“張首席,我不是不愿意降,但我還欠陛下一個答復……不是欠他什么恩情,他的恩情我上次在河內兩次拼命已經還了,也不欠司馬元帥的恩義,因為這次也還了……但我不能這么直接降了,直接降了,我在陛下那里便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他就不曉得我為東都效力是為了回他那里,張首席,你最起碼要讓我與他說清楚!”
張行面無表情聽完,迅速點頭:“可以,你回去與白橫秋說清楚便是。”
不止是薛仁,堂上其余人也都是片刻后方才愣住,繼而反應過來,紛紛去看這位首席。
“我讓人送你去伏牛山。”張行正色道。“今天就去,到了那里你與白橫秋說清楚,然后告訴他,你不欠他的了,如今卻欠我們黜龍幫一條命……讓他處置你,如何?”
薛仁愣了許久,方才在許多人的目光下喏喏:“不是不行,但我還有妻子,萬一……”
“萬一白橫秋用妻子威脅你,那你就先回去,不怪你的。”張行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停頓便銜接了上去。“但要自己想法子帶著妻子回來……我信你便是。”
薛仁終于無言,當時便被抬了出去。
人既走,堂中開始擺放圓桌和一圈又一圈的椅子,過了一陣子單通海也帶人到了,張行便正式開會。
會議的議題很簡單……那天雄伯南是在黜龍軍全軍出動的半路上趕上來的,戰斗一結束就走,連動手都沒有參與,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來過,更不要說河北大行臺那里臨時更改了預定大方略,決意全軍猛攻晉地。
而現在,必須要考慮北面軍情傳過來以后南陽這里白橫秋的反應,以及后續處置。
所以,張行先做了兩處軍情通報,然后就直接詢問眾人,南陽這里要如何收尾?
眾人聞得李定已經成功擊破東部巫族主力,自然多是驚喜,而且都曉得白橫秋要走了,只是聽到大行臺臨時更改戰略,就沒有那么態度一致了,至于說到眼下南陽這里何去何從,那就更是五花八門,各有所言了。
很多人,準確的說是以單通海為首的河南本土頭領還是想著去打東都,尤其是這一回后,張行的修為到了一定份上,他們也能察覺的,那么如果此時集中河南河北主力,一位準大宗師,五位宗師,八百踏白騎一起攻擊,東都說不得一個春天就能拿下。
到時候就是全局在握,從容進取關西了。
所以,他們希望當時議定出兵晉地且還不曉得張行晉升以及此戰結果的大行臺,現在直接把大軍撤回來,掉頭等待凌汛結束,然后一起圍攻東都。
相對應的,一些大行臺背景的頭領跟少數河北籍貫頭領則建議一起渡河去河北打晉地。
理由也很簡單,最近越來越放得開的魏文達就說了,河北那邊已經動員和出動了,河南則正要調整,沒道理要那邊更改路線,更不要說大行臺的理由很正,打晉地能呼應李龍頭,晉地本身到手意義也不下于東都。
說的劉黑榥、張公慎幾人連連頷首。
當然,相對于龐大且立場鮮明的河南、河北兩大塊頭領們,也有人提出了一些別的建議……比如說秦寶就詢問,要不要先南下,収降淮南軍,然后一路進入荊襄,聯結白龍頭,了結韋勝機?
伍驚風、伍常在兄弟倆的方案更直接,他們建議等白橫秋撤軍的時候直接追上去,逼入武關,萬事可定!
而很快,方案逐漸集中在了前三處……因為最后一個方案很快就有人明確提出了反對意見,認為白橫秋到底是大宗師,十之八九在長安立了塔,越往那邊去越厲害,追上去反而會堵在武關門前沒有進展,不如其他方案能迅速產生有效戰果。
與此同時,秦寶的方案則隨著討論進行,尤其是在河南河北立場分明的情況下,漸漸有了更多支持者——程知理這位新來的“準指揮”第一個跟上,第一次主動表態的闞棱隨之加入,然后牛達也隨著轉向,接著是王雄誕、張金樹等人,最后連伍氏兄弟都明顯動搖,并在三個選項中漸漸偏向了這一處。
至于說第三個方案為什么人多,就好像河南頭領要打東都、河北頭領要打晉地一樣,都明顯是有另一層緣故的。
那不是白三娘嘛。
爭論了一陣子,就連單通海都焦躁起來,甕聲甕氣,直言不諱:“爭端這么明顯,又是軍前,首席本可一言而決,其他人也不好說什么,但我還是要說……南陽一戰從一開始就是河南各行臺搶在年關前動員參戰,年都是在軍中過的,且因為雨雪,多日大戰死傷累累,若是還讓他們春耕時再往南邊去大江上,往河北去紅山打仗,是不是對他們不公正?”
這話一說,其余人都不好開口了,但幾乎所有人,包括一部分河南籍貫頭領,也都覺得單通海有些過頭了。
說白了,軍隊要聽指揮,一次次整編不就是為這個嗎?真要是用這個拿捏住方案,事后肯定會有處置。
“說的是,軍心士氣一定要考慮。”張行脫口而對。“但這不是軍隊不聽指揮的道理,還是要考慮哪個方案更合理……說實在的,我之所以一直沒開口是因為我與大家的討論都不大相符,我是贊同去叩武關的。”
堂中一時陷入詭異沉默。
“諸位,打東都不是不行……打東都有打東都的道理,我毫不懷疑,打完東都,我就是正經大宗師了,說不得咱們還能再多兩位宗師,再去攻殺關西,那就從容許多。”張行開始闡述理由。“打晉地也有晉地的道理,而且大行臺那里已經打了……我是尊重他們意見的。
“那么叩武關呢,道理是什么?不是指望能直接破關成功,而是要拖住白橫秋,讓他這個大英唯一的大宗師兼皇帝不敢離開長安腹心之地!拖住了白橫秋,其他三處,尤其是北面晉地跟巫地南下挨得近,很容易形成突破!”
話到這里,張行環顧四面:“但是這么做,也有一個麻煩,就是去武關的部隊,很可能在關鍵的時間內沒有任何戰功,而我們為了拖住白橫秋,最好是此間的部隊一個不落的頂上去,讓他知道,他要是亂動,真就能破關……換言之,我們要坐視其他人成功。”
堂上再度陷入鴉雀無聲的境地。
從幾位龍頭到范六廚這種最基本的雜牌頭領,包括之前提出這個方案的伍氏兄弟,都在艱難的掙扎。
好嘛,又回到了那天,其他人負責統一天下,而我們是代價了。
“那就去武關!”過了不知道多久,單通海忽然拍案而起,震動了堂中所有人。“首席這個方略是公心,而且是咱們自己爭執不下的,去河北的話河南的兄弟肯定不滿,去打東都河北已經動手了,也說服不了人家……去叩武關,誰都無話可說!爭天下的事情,首席自家都不在意功勛威望,我們還要計較嗎?!”
此言一出,堂中終于如釋重負,眾人也開始發言附和起來:
“不錯,去武關!去武關堵住關西,也方便后方從容吃掉南陽。”
“武關到底也算是河南地界,只要司馬正不發瘋再出來,咱們也能就地休養補員……之前死傷確實重了。”
“司馬正那個樣子,他出來截我們,我們就能回去沖垮他!趁勢奪了東都又如何?!”
“那就去武關嘛……也不要考慮什么春耕了,仗打到這份上,就是拼這一口氣!”
“那大江上……”
“三娘沒那么弱。”張行開口道。“她若需要援軍,打通道路之后,自然會與我們說……到時候我們有余力自然可以盡量支援……但現在,如果我們準備去叩武關,現在就要做好準備,從白橫秋撤退開始,就咬住他,讓他一刻不得喘息!”
“那就打武關。”片刻的沉寂后,單通海重申了一遍立場。
很快,在場大小頭領近二十人,全手通過了若白橫秋真的撤退便立即追擊到武關為止的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