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交很無奈。
現在小皇帝重用朱浩的心思愈發明顯了。
如果這次朱浩在處置張家兄弟的事情上立下大功,是否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順繼續提拔朱浩?讓朱浩進一步成為朝廷核心力量?
孫交為了防止朱浩失控,至少要知道朱浩查張家兄弟的進度,在朝議結束回到戶部衙門后,單獨上了一份陳情奏疏,表明自己的女婿要查辦外戚,可能會惹到不相干的勢力,怕有人阻撓……
說了半天,最后的意見就是……要給朱浩增加一個幫手,那就是由孫交親自委命的辦案副官——徐階。
徐階好像吃了狗屎一樣難受。
本來他的既定計劃是休長假,回鄉娶親,連出發的日子都定好了,結果臨行前,這邊朝廷調令下達,讓他協同朱浩查外戚張家兄弟倒賣軍械案。
對徐階來說,這比殺了他都難受。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考中進士沒幾天,本以為前途似錦,結果把我放到戶部當主事也就罷了,現在什么破事都找到我身上?
以戶部主事的身份協同查張家兄弟?那是我一介升斗小民出身的官員能查得動的?不知道什么叫朝中勛貴惹不起?更何況還是兩個不可一世的外戚,這要是鬧不好,怕是連官都不用當了吧?
徐階帶著萬般無奈,想要去找朱浩,結果走了一圈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兒報到。
朱浩名義上是吏部員外郎,現在臨時被委派為刑部郎中,可這兩個衙門都不是朱浩坐班的地方,而朱浩也不會用三法司、六扇門的力量來查張家兄弟,只能調用廠衛的人手。
徐階心想,難道讓我直接去東廠錦衣衛的駐地去找朱浩?
瘋了嗎我?
徐階不知去哪里找朱浩接受差事,只能去找孫交。
孫交對徐階倒是挺看重,這次讓徐階協同辦案,更多是讓徐階充當自己的眼線,把朱浩調查到的內容,一五一十告訴自己,孫交很想知道朱浩到底在搞什么鬼。
「子升,你不用擔心,老夫會讓人通知敬道,讓他來見你。你去了后不用客氣,雖然他是刑部郎中,但你知道他的差事是臨時委任的,你有意見就直言,甚至當面反駁他都沒問題,只要你做得好,老夫保舉你回翰林院。」
徐階聽到這里,不由瞪大眼。
你保舉我回翰林院?
你確定你有那實力?
孫交道:「老夫在朝的日子不多,完全是數著時辰過,老夫臨行前,陛下怎么都會賣點面子給我。」
徐階拱手行禮,沒說話,權當是感謝了。
不過徐階對孫交的實力卻頗不以為然。
你要是有這本事,直接幫你女婿回翰林院了,還用得著讓朱敬道去接手燙手山芋查案?你連自己女婿都幫不上忙,我憑什么相信你能幫到我?
徐階見到朱浩時,已是朱浩主導查案的第二天。
二人一起到了錦衣衛北鎮撫司。
徐階下了馬車后,環顧一圈,臉上帶著些許驚懼之色,問道:「這里……怕是普通人來不得吧?」
朱浩笑道:「錦衣衛嘛,這兒既有讓人聞風喪膽的詔獄,也有講究公平正義的公堂……只要你我秉承公理,就不用擔心廠衛把我們怎么著……」
徐階用「是嗎」的眼神看著朱浩,大概是想提醒對方,你別忘了永平府時,你可是被錦衣衛拿下關了幾天,當時你遭遇過什么,我們都不好意思問,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二人一起往里面走。
馬上有錦衣衛的人出 來相迎,卻不是什么有話語權的人物,只是個小卒子。
二人走著,朱浩問道:「這兩天,可有人找過你?問及有關查案的情況?」
徐階遲疑了一下,搖搖頭,好像有所隱瞞。
朱浩道:「有事的話,最好說清楚,免得卷入不相干的糾紛中。壽寧侯和建昌侯的事,朝中可有不少人關心。」
徐階嘆道:「不知道算不算……其實楊家長公子,楊侍講曾找人通知在下,說讓在下酌情處置,不要太過激進。因其沒親自前來,說得不清不楚,也不知他用意到底如何。」
果然什么事都少不了楊慎摻和。
以往楊慎在朝,有他老爹掣肘,做事多少有顧慮,很多時候就是個打雜跑腿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楊廷和走后,就算是蔣冕都沒法直接號令他,楊慎簡直是把自己當成年輕一代官員的領袖,什么事都有他的影子。
楊慎相當于楊廷和走后,留在朝中的「太子」,文官體系中很多人都要賣他面子,楊慎也是在以一種可以過問朝中任何事的姿態,出現在朝廷各種事務中。
朱浩笑道:「那他可能是想提醒你,不要牽涉太深,會想方設法幫助你脫離案子,早些回鄉。」
聽到這兒,徐階不由停下腳步,期待地問道:「那在下到底幾時可以回鄉娶親?」
朱浩拍拍他的肩膀,道:「短則一兩日,長則三五天。這次任務完結,絕對讓你好好上路,不用再擔憂會有旁的事阻礙!」
上路?
這話入徐階耳,心里直發毛,不敢再往下問了。
朱浩作為朝廷派來的欽差,還是皇帝親自委任,錦衣衛這邊表現得很重視。
在朱浩跟錦衣衛的人「斡旋」后,錦衣衛同意朱浩「提審」張家兄弟,但要求必須在張家兄弟的房間內,還要在錦衣衛的監督下問話,同時不得問及案情以外的事情,隨時會被叫停,以及……
所有問話都會被記錄,用以回頭案件脈絡的整理。
朱浩全都同意下來。
朱浩先見了張延齡。
張延齡這兩天被關押在北鎮撫司一個院子里,這院子是個有著四面雅間的好所在,廂房內甚至住著他的小妾,廚房做的飯菜,全都是建昌侯府廚子出去采買并精心烹飪的。
「朱郎中,建昌侯的意思,這里廚子做的飯菜他吃不慣,所以才用侯府的人負責伙食……也有可能是怕有人暗中下毒吧。」
錦衣衛這邊,過來跟朱浩敘話的,乃是興王府出身的錦衣衛總旗,姓簡。
得到朱宸和駱安的授意后,故意裝作跟朱浩不認識,全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不是說非要搞這些裝腔作勢的東西,而是朱浩不但帶了徐階來,同時來的還有刑部一名協同辦案的典吏,此外還有一名不知具體身份也不肯透露姓名的小宮人一起監督。
此人明顯是張太后派來的,朱浩很清楚朱四答應了張太后,讓其派一名小太監來監督錦衣衛北鎮撫司內的情況,同時看看,張家兄弟是否被錦衣衛虐待。
現在一看。
帶了小妾來坐牢,住的是獨門獨院,飯菜也是自家準備……就這能叫坐牢?
怕這位宮里的小太監有些事情不明白,錦衣衛還要裝作給朱浩解釋,順帶讓其聽到心坎兒里去。
「很好,不能虧待兩位國舅,他們可是大明的柱梁。」
朱浩好像對張家兄弟很禮重。
徐階聽了心中不由一陣惡寒。
你朱敬道現在倒挺會逢迎權貴的,知道宮里派人來,故意說給張太后聽的?
房間內。
張延齡坐在那兒,形容萎頓。
來的頭一天,他的確沒覺得如何,只以為姐姐知道消息后,很快就能把他接出去。
結果入住的第二天,感覺就很不好了,失去人身自由,光有人在旁陪伴,也不能改變坐牢的現實,而且好像張太后那邊對他有些鞭長莫及,皇帝似乎是要來真的。
「建昌侯,別來無恙。」
朱浩笑著打招呼。
張延齡瞪著朱浩道:「姓朱的小子,你是誠心消遣老子是吧?沒看出老子現在是什么逼模樣?再說不中聽的,把你舌頭拔了!」
徐階見朱浩的笑容略微尷尬,心想,怎么樣?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
這貨在朝中就以蠻不講理著稱,你是來查案的,用得著跟他攀關系?
朱浩坐下來,隨即錦衣衛這邊也派了專門記錄的書辦過來,加上刑部負責記錄的官員,等于說朱浩跟張延齡對話的任何細節,都會被詳細記錄在案。
朱浩道:「建昌侯,明說了吧,你私賣軍械,證據確鑿……」
「怎么就證據確鑿了?哪兒來的證據?」
張延齡打斷朱浩的話,語氣不善。
朱浩拿出一份東西,道:「我這里有很多人的口供,證明是建昌侯和壽寧侯授意他們做的,所得錢財,除了少部分由他們分贓外,其余都落到兩位的口袋。他們手上還有壽寧侯親筆所寫收據。」
張延齡罵道:「老大缺心眼兒嗎?還給人收據?當別人沒有罪證舉報他?」
朱浩道:「這對閣下就很不利了,雖然這收據不是建昌侯所簽,但以他們供述,銀子是兩位親自收的,當時建昌侯也在場,更主要的是……很多執行方面的事,都是建昌侯你親口授意。」
「栽贓,冤枉,不可信!一群狗蛋子!的……」
張延齡最初還想狡辯,后面就一個勁兒罵人了。
朱浩道:「建昌侯稍安勿躁,現在雖然證據上對兩位很不利,但僅就物證而言,有關建昌侯的部分,全是一面之詞,并沒有確鑿的證據,建昌侯可以……」
張延齡大叫:「我舉報,全都是老大干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