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杰咽了口唾沫,整個人還沒從駱安的指示中回過神來。
我知道被你們吃得死死的,但讓我對著個空床榻診病,這算幾個意思?讓我診斷一下這被褥里是不是有蛀蟲?
就算當我是提線木偶,你們是不是也專業一點,找個人假扮一下?就這么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駱安見吳杰遲遲不動,問道:「吳太醫,有何問題嗎?」
吳杰本想說,這上面哪有人?
但等天側目望向駱安時,對方雙目如電,手握刀把,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殺氣,大有一言不合隨時拔出腰間繡春刀斬落他人頭的架勢,再加上吳杰清楚錦衣衛有他的把柄在手,人家真有決定他生死的能力,哪里還敢造次?
只能似模似樣上去「診病」。
婁素珍在外面接待前來探病的官員。
眾官員憂心忡忡,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并不知朱浩是在裝病,只有蔣山同和牟大志知道找吳杰來的目的是試探朱浩是否在府衙。
一直等吳杰出來,眾人趕忙迎了過去。
「吳先生,情況如何?」
蔣山同過去問詢。
吳杰嘆道:「朱知府病情著緊,怕是最近一段時間都需要安心靜養……諸位最好不要進去打擾,也能避免自身感染病情!」
此話一出,等于是告送眾人,朱浩的確是在府衙,且現在病情真如婁素珍所說的那樣,屬于怕見風,且有一定傳染性。
蔣山同忍不住問道:「朱知府真在里邊?」
話一出口,便感覺失言,此話一出不等于是告訴婁素珍,他懷疑知府不在府衙里?
吳杰正不知該怎么說,婁素珍發出詰問:「吳太醫在京師時,曾跟我家大人有過來往和交情,怎會不識?蔣同知這話不知是何意?難道是懷疑知府大人裝病?再或是找人假冒?這對我家大人有何好處?」
「這……」
蔣山同被問住了。
一旁的李暉趕忙打圓場:「米先生說得有道理,朱知府年輕有為,到地方后踏實勤勉展現施政能力都嫌來不及,為何要裝病?再說了,現在本府上下一團和睦,知府為何要避而不見?」
李暉是站在情理上解釋這件事。
眾官員一聽,就算本來有些許疑慮,覺得朱浩真是以病為由不肯與本地官員相見,聽了李暉的話也不由打消疑慮。
如同李暉最后問的那樣,若朱浩裝病,這對其有何好處?
牟大志趕緊出言寬慰:「既然知府大人生病,那我等更應該留心公務,不能讓大人在病榻上位本地事務煩心……諸位說是不是?」
「對,對。」
眾人紛紛表態要勤勉公務。
婁素珍笑道:「那就……恭送諸位。」
眾人起身,跟婁素珍行過禮后便告辭而去。
蔣山同帶著牟大志,跟吳杰一起出了府衙。
知府衙門沒有挽留吳杰,蔣山同懷疑又減少一半,因為從常理分析,若府衙真讓吳杰代為隱瞞的話,那應該把吳杰留下才是,而不是放吳杰跟他們一起走。
「吳先生,知府大人病情,到底如何?」
蔣山同追問。
吳杰很清楚蔣山同是楊廷和派系的人,他估摸著,也是因為朱浩長久沒露面,引起楊廷和派系之人的懷疑,蔣山同才有請他來診病之舉。
吳杰心里很清楚朱浩其實是新皇派系的人。
也就是說,吳杰明白背后蘊藏的政治博弈,他可不想卷入到這種紛爭中去。
「要說的話,我在里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蔣同知好自為之吧。」吳杰好似勸告一般,對蔣山同說了一句。
蔣山同莫名其妙。
你吳杰這話時幾個意思?
就算你曾經貴為太醫,但也因犯事而被罷官,你現在連京城都不敢待,跑到永平府來避禍,現在跟我拿喬,憑什么?
論功名,你可沒我高啊。
雖然你有個兒子中了進士,但你有我這樣給首輔做事的人有來頭嗎?居然以這種口吻嗆我?你這是在教我怎么做官?
蔣山同不知道的是,吳杰看得很透徹。
大明始終是朱家皇帝的天下,你蔣山同不過是舉人出身的一府同知,憑什么跟皇帝斗?現在居然還敢試探皇帝身邊親近之人做什么?
真是不知死活啊!
想想人家身邊隨便一個護院頭領,都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輕易就能搞得你死去活來,就問你怕不怕?
我這算是好心好意,還提醒你一句,換作別人都懶得搭理你!
吳杰乘坐馬車離開。
蔣山同有些生氣,旁邊牟大志探出腦袋,瞅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好奇問道:「這位吳太醫,到底啥意思?不會,朱知府真不在府衙后院吧?」
蔣山同不屑道:「一個落罪的太醫,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也不看看是誰把他請來的!是老子!老子給他診金,他就這么對待主顧?真身……」
「那……同知大人,咱要不要回去試探一下,朱知府現在到底在不在府衙內?」牟大志問詢。
蔣山同罵道:「姓吳的不開眼,你眼睛也瞎了?老子現在才不管他在不在府衙里,就這么上報京師,老子管他在哪兒,又在做什么呢!真是氣煞我也!」
說著蔣山同一臉憤怒甩袖而去。
牟大志倒鬧了個昏頭漲腦,琢磨了一下,迷迷糊糊道:「一個個都不正常,這永平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知府衙門后院。
朱三吃完早飯,過來找婁素珍,打算直接去朱浩的臥房看看。
「剛才是什么人?」
朱三老遠就看到婁素珍。
本來婁素珍打算跟駱安說什么,駱安突然瞅到朱三,趕緊用斗笠把面容遮住,轉身而去。
朱三看離去之人背影有些熟悉,再次問道:「那是誰?」
婁素珍解釋道:「乃是為大人做事的錦衣衛,興王府出身。」
朱三道:「那他……應該認得我吧?哼!可別讓他說出去。」
「公子有事嗎?」
婁素珍沒正面回答,而是先詢問朱三的意圖。
朱三不答反問:「剛才后院鬧哄哄的,守在門口的人說是有太醫來給朱浩診病……朱浩不是不在府衙里嗎?怎么會有人前來診治?」
婁素珍道:「公子忘了?在下跟您說過,朱知府以生病為由,閉門謝客,他如今在礦場那邊,結果府衙這兒一干人不信,想來探探虛實。剛才造訪的是太醫吳杰,他在京城就跟朱知府相識,正好替朱知府做隱瞞。」
「哦,好復雜。」
朱三不是玩政治的料,她腦袋瓜是很聰明,但顯然這些東西對她來說還是太過深奧了,而且她完全不想摻和進這些事。
「不是說朱浩快回來了嗎?幾時回來?我找他有事!不行的話,你今天就帶我去礦場!」朱三一臉堅持地說道。
要么朱浩回來,要么我去,反正我就是要見朱浩。
婁素珍道:「公子還是在府衙這邊等幾天,朱知府 下一次回府城,應該不會超過十天。」
「啊?還要等十天?就怕十天之后,我都……」
朱三可不想繼續等下去,現在她的行藏等于是已經泄露,若是錦衣衛上報,那她就不得不回京城,也許以后再也沒有跟朱浩相見的機會。
婁素珍道:「公子放心,您回京師前一定能見到朱知府,而且現在絕對不會有人泄露您的行蹤,您就安心在此等候。」
朱三道:「要是真有人來帶我走呢?」
婁素珍微微一笑:「那時在下會帶公子躲起來,不會被朝廷的人找到。」
朱三眼前一亮,笑嘻嘻道:「沒想到,朱浩身邊還有你這樣會辦事的手下,如果你真能避免讓我被錦衣衛找到,以后我回到京城,會跟我皇弟說,給你加官進爵!」
朱三興高采烈回房去休息,中午打算去城里玩玩。
現在她終于感覺自己不是無家可歸了,有朱浩的人策應,她以后可以再永平府橫著走。
朱三這邊離開,婁素珍才去跟駱安相見,駱安把剛才吳杰進房間里的情況跟婁素珍大致說了一遍。
駱安嘆道:「還好來的是吳太醫,換作旁人,只怕不能這般順利。」
婁素珍笑道:「還是駱鎮撫使有勇有謀,就算是普通大夫前來,相信有駱鎮撫使在,也鎮得住。」
駱安沒想到眼前這位米先生還挺欣賞自己的,笑著謙虛一句,便問詢朱三的情況。
婁素珍大概一說,卻又做出補充:「公主很怕有錦衣衛突然出現,帶她回京師,在下已跟她做出保證,不會將她的行蹤泄露出去,暫時……應該不會有人強行帶她走吧?」
「這……」
駱安想了想,點頭道,「陛下的吩咐是,讓公主殿下在外玩一陣,等她累了,想回去,再由錦衣衛護送回京。不過要確保她的安全。」
婁素珍笑道:「人在知府衙門,總好過于住在外面。」
「嗯。」
駱安認同這說法。
婁素珍道:「就是不知朱知府對此事,有何意見,是否能讓他們相見?」
駱安很踟躇。
雖然駱安不知道朱三對朱浩的感覺是怎樣的,但大概看出來,朱三就是為了「尋夫」而來,朱浩現在已成婚,而朱三又是大明的長公主,這種丑聞傳出去,只怕以后公主和朱浩的名聲都要毀。
駱安道:「在下會請示上面,看上面如何定奪。」
這個「上面」,不一定是請示皇帝,也可以請示朱宸或者黃錦,看他們有何意見。
婁素珍道:「若是暫時不急著帶公主走的話,那在下便派人陪同公主在本地走一走,錦衣衛也可暗中相護,讓公主盡快對民間俗事了卻念想,心生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