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外調為永平府知府的事,遲遲沒有最后定下來。
畢竟涉及到京察,一次要調動官職的人很多,吏部那邊就算報上去,還是有很多需要斟酌的地方,再加上有人刻意「阻撓」。
楊廷和想把他自己派系的人安排到永平府知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要給皇帝開礦找麻煩,那皇帝能不反抗乖乖就范?這件事自然就要先拖著,商議出一定的交換條件后,再行答應。
朱浩見到了唐寅。
楊慎那邊提醒過朱浩,離京赴任之前,不要去跟唐寅相見,那朱浩跟唐寅明著相見便不妥,朱浩也不是去唐寅府上拜會,反正思賢居這地方唐寅經常來,二人時常都可以見到。
「……秉用最近在京師異常活躍,經常會見京師中達官顯貴,年輕士子也見了不少,他還到我那邊去拜會,投了拜帖,我沒有答復,尚未安排見面事宜。」
唐寅一上來就跟朱浩說了當下情況。
張璁此番從永平府回到京師,一下子就成為了名人,儼然把自己當成皇帝派系中以禮教輔助皇帝的名臣。
哪怕張璁現在地位不高,但外間人普遍認為其前途無量,跟他相見甚至巴結他的人不在少數。
等于說張璁現在是在得勢之前,就開始有了結黨的傾向。
朱浩笑道:「大禮議到底是他發起的,別人自然都覺得他是陛下的肱骨,見他的人多了去,沒什么好稀奇的。」
「咦?你真這么認為?」
唐寅用怪異神色望向朱浩。
他的用意很明顯。
你朱浩是為皇帝做了很多事,但都是在暗地里,別人可不知道你的豐功偉績,而現在張秉用則是公開為皇帝做事,還得到了皇帝褒獎,剛考中進士沒兩年,已順利完成知府任期,準備再「高升」,這跟你朱浩現在的處境完全不同。
難道你對他就沒有絲毫戒備之心?
還是覺得吃定他了?
朱浩嘆道:「就算我不如此認為,又能怎樣?讓我跟他一樣,出去招攬士子,公開跟朝中文官集團唱反調?他這年歲考中進士,朝中又無人替他撐腰,行事自然百無禁忌,怎么高調怎么來,而我這邊……難啊。」
「呵呵。」唐寅開懷一笑,「難得你小子也有這般投鼠忌器的時候,看來你當官開始上道了。」
朱浩不屑撇撇嘴:「說得好像唐先生你當官很在行一般。」
旋即老少二人對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別處。
唐寅嘆道:「秉用做事激進,聽說他在永平府時,為了平息地方士紳對礦場的騷擾,暗中做了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我相信這不是你的意思。這樣的人,看起來守規矩,但其實并不遵循常理,而敬道你雖然做事有勇有謀,但多數時候……還是覺得你太過于正直,恪守規矩,反而束手束腳。」
朱浩聽了不由驚訝。
我還算正直?
那是你不知道我用過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對曾經是興王世子的朱四,水淹火攻我可是無所不用其極,那還是在其孩童時。
這年頭做大事的人,誰不有點手段?
你唐寅覺得我很正直,那是我刻意在你面前裝出正直的樣子,卻并不代表我真會被道德的框架給束縛,別的事都不會做。
唐寅道:「不過也有一點好的,那就是現在楊中堂把張秉用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估摸著他此番應該不會留任京師吧?」
「嗯。」
朱浩點頭,「先前吏部核選名冊中,南京大理寺寺丞出缺,楊閣老準備讓他去。」
唐寅嘆道:「正五品寺丞,以他當官兩年就能升任……算是很不錯了。」
朱浩道:「但他先前可是正四品知府呢。」
唐寅搖頭:「京官和地方官,那能一樣?」
朱浩笑問:「南京的官,也能算是京官?」
唐寅一怔。
朱浩道:「先生可要好好調理身體,聽說你最近精神萎靡不振,經常到外面求醫問藥,沒事吧?」
「這……你從哪兒聽說的?」
唐寅有些迷惑,怎么突然就說到我身體好壞上去了?
朱浩道:「我馬上就要離京,若是順利,或是三四個月后就能回來,若不順,楊閣老一直在朝,那我就要長久留在永平府,經年也難得回趟京城,或就顧不上唐先生你的身體了。」
「如果你身體不適,感覺大夫藥不對癥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到我,我會想方設法趕回來為你診治!」
唐寅搖頭:「我不覺得自己大限將至,就算真的命不久矣,那也是命,我認了。」
「認命?」
朱浩反問一句,隨即搖頭不已。
老少二人繼續攀談,刻意避開不談朝事,唐寅很關心朱浩離京準備以怎樣的方式去地方赴任,朱浩都沒有正面作答。
張璁在京師有一段時間了,沒得到官職調遣方面任何消息,卻表現得無所謂。
只要把人脈積累下來,等以后楊廷和倒臺,那官位還不是任由他挑?
但張璁同樣知道,光靠巴結皇帝沒用,需要把皇帝身邊的近臣給籠絡好了,去見唐寅卻不得見,想見朱浩,連人在何處都不知,總不能直接去翰林院請見,又無法直接投遞拜帖……要是把朱浩為皇帝做事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他張璁就成了罪人,皇帝非但不會再器重,很可能會尋個由頭把他給宰了。
朱浩早就知道張璁想要求見自己,卻還是拖了幾天,才找了個時間見面。
二人就在朱浩的火鍋店相會。
一年多時間不見,張璁此時可說是風光無限,立在那兒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派頭,向朱浩行禮敘話時,看起來謙恭客氣,但不自覺帶著一股官見民時的生硬。
「秉用兄,坐。」
朱浩笑著抬手。
張璁嘆道:「在下到京師,一直想見朱先生,卻未得到機會,今日終于得償所愿……這不,家鄉那邊送來一些地方上的土特產,都是在下一點心意,隨時可以給您送去。」
張璁當官兩年,撈沒撈銀子,朱浩多少知道。
其實張璁當官還算清正,至少到現在為止是如此。
此番張璁到京城準備接受朝廷派官,卻沒有到吏部等衙門去游走,或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當什么官不會由吏部來定,那是皇帝跟楊廷和博弈后才能最終做出決定,所以省了大筆活動經費。
有點銀子什么的,還是想辦法添置點東西,給朱浩、唐寅或是張佐送去。
送給張佐不容易,至于唐寅……
唐寅都沒見過他,更不會收下。
那就向朱浩送,直截了當。
朱浩笑道:「秉用兄這么客氣干嘛?都是朋友,不在乎這個……再說了,你這邊手頭也不寬裕,聽說你在永平府時,連個幕僚都沒有,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有時經月都不開齋,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禮呢?」
「嘿,這怎么說呢?不是禮,只是一點心意,您看朱先生說到哪兒去了?呵呵,在下也是想留個好名聲,畢竟在朝當官,有時候被人盯著,并不刻意做出清廉的模樣,一點安身立命的家當還是有的。」
張璁很客氣,大概是非要把他家鄉的土特產送到朱浩手上才能心安。
朱浩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好,好。」
張璁很高興。
二人再次坐下,張璁急忙給朱浩倒茶,言語上對朱浩極為恭敬。
雖然張璁對于朱浩現在為皇帝做什么,不太清楚,畢竟他不是真正的皇帝近臣,充其量只是聽令于朱浩,為皇帝出頭,甚至皇帝那邊都沒有直接下旨對他進行褒獎。
張璁當了皇帝的肱骨,都是以朱浩為紐帶,朱浩現在若失勢,對張璁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交談半晌,張璁自然問到了最近的前途。
「……朱先生,您看是這樣,在下到京已有一旬,吏部那邊去過,被告知最近幾批委派官缺名列,并不包含在下,在下問過一些知情人士,也都被告知,說是咱們這批進士三年考都要延后,是否……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朱浩道:「快了,估計月底的事吧。」
眼下是四月,距離月底沒剩下幾天了,張璁一聽心里稍微安定下來,卻還是急忙問道:「那到底是派個……什么差事?」
朱浩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其實你的官職委派,一直都是吏部內部商議,吏部在報請名單中,屢屢提到你,卻沒有對你的官職有任何實缺委任……其實你心里也該有數,大概楊閣老想把你調去南京。」
「呃……唉!意料之中事。」
張璁雖然期冀能留在京城,但也知道現在當場中堂是保守的楊廷和,他越是出風頭,楊廷和越容不下,怎可能有機會留在京城?
朱浩之所以不出頭,讓他來出頭,不就是為了讓他充當那出頭鳥,等著挨宰嗎?
朱浩道:「我這邊有內部消息,說是楊閣老跟吏部喬部堂商議后,決定讓你當南京大理寺寺丞,報請過陛下,卻被陛下否了。陛下的意思,你先前在地方上已是正四品,此番就算委派南京,也該是這官品起步,目前還處于拉鋸狀態,事情沒定下來。」
聽了朱浩的話,張璁由衷地發出感慨:「在下與外奔走多日,絲毫消息都沒有,見到朱先生便豁然開朗。朱先生,您可一定要幫在下謀求個好差事,這都是為陛下分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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