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日講結束。
朱四帶著隨從返回乾清宮,而眾日講官則要抓緊時間出宮,不能在宮里逗留太久。
朱浩和楊慎都在當天日講官名單中,各上去講了一大通。
朱浩講的內容跟別人不同,但與以往又有所區別,朱浩這次日講沒有君臣一問一答環節,都是朱浩在講,而朱四只管聽。
「你倒是什么都敢講。」
楊慎親耳聽過朱浩教授的內容,當即便打消了對朱浩的懷疑。
朱浩所講的確離經叛道,主張以末置財,以財籠絡天下臣民,這種想法簡直……是對文人的極大褻瀆。
朱浩卻好像理所當然般,講得頭頭是道。
朱四聽完后懶得理會,氣沖沖拂袖而去。
這在楊慎卡萊,朱四不屑于跟朱浩爭論,或許已放棄要把朱浩拉到其陣營的打算。
朱浩笑道:「沒啥,不過就是為了混口飯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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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口飯吃?」
楊慎覺得這說法很新奇。
還真是什么人講什么話,你當官不是為國為民,居然只是為了混口飯吃?
就算真是這樣,你也收斂點,不要講出來好不好?
就好像你家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似的!
楊慎苦笑著搖搖頭:「說起來,最近日講都沒有持續到正午,也是考慮到天太熱,本來若是過晌午的話,會又賜食,如此倒是讓你愿望落空了。」
朱浩聳聳肩:「是啊,干活URL不管飯?咱們簡直就是自帶干糧嘛!」
「好了敬道,別沒事老自嘲,你可是大明狀元,若你都這副喪氣樣,讓同僚怎么看?還以為我大明堂堂翰林官連吃飯都成問題呢……我聽說,你少有參加同僚間的聚會,應該能省下不少。若是你吃飯有問題的話,只管跟我說,我給你想辦法。」
楊慎的話,聽來很講義氣,但朱浩聽了卻覺得很別扭,當即面帶驚訝地問道:「用修兄,莫非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
楊慎好似恍悟般,瞪大眼睛看著朱浩:「難怪你總說一些經商置財的歪理邪說,是你自幼耳濡目染才會如此吧?你祖上可是忠臣良將,怎不學點好的呢?行,我不是要批評你,你在陛下面前講這些,發人深省,或許能給陛下些啟迪也說不一定。」
「哦對了,回頭我帶你去見見舍弟,他正備考來年會試,有很大可能要在朝為官,早日熟悉將來也好共事。」
楊慎嘴里的弟弟,自然是先前跟朱浩有過「過節」的楊惇。
歷史上,楊惇是嘉靖二年進士,而現在楊惇只是舉人,作為親哥哥的楊慎就能這么篤定其將來能在朝為官?
不會這個進士名額早預定好了吧?
現在楊廷和在朝只手遮天,連皇帝的面子都可以不給,自己的兒子適時參加科舉,誰敢不放行?
不過,會試好像是糊名的……
朱浩懶得想如何操作才可讓楊惇穩中進士,畢竟從內閣首輔到主考官,再到閱卷官全都是楊廷和的人,楊廷和真要幫兒子做個弊什么的,有何困難?
楊惇在歷史上也的確是在楊廷和權勢達到巔峰時考中進士……若以為其是靠真本事上榜的,那算是巧合吧。
懂得都懂。
朱浩從皇宮出來,沒有回翰林院。
當天他的差事算是完成了,一個翰林修撰居然跑去做日講官,既然他把別人的事給做了,那他自己的事自然也就……可以假手于人。
眼下《武宗實錄》正在慢慢編修中,歷史上《武宗實錄》于嘉靖四年六月成書,時間還早著呢,翰林院這么多人去整理 一個時代發生的事,多是從史官的筆觸中整理,本身有那么難嗎?
朱浩琢磨了一下,這事要是放給他一個人來做,趕工的話,別說四年,就連四個月都用不著。
無非就是翰林院上下一起混日子。
別人要三四年才能修成一本書,憑什么到我們這邊就要三四個月完成?若是別人覺得我們修得太快,沒事就跑來找錯漏,那豈不是給自己惹麻煩?那就不要冒頭,別人修多久,我們差不多時間修完就行。
這大概就是儒家「中庸」四象映射到現實的結果,任何時代,用在工作上都適合,說白了便是「槍打出頭鳥」那一套,能十天完成的工作,你九天完成是能人,八天完成是超人,一天完成……打回重做。
朱浩當天要回去見從南京回來的歐陽菲。
說起來,朱浩有近一年時間沒見過此女,本來歐陽菲留在京城,只是幫忙負責工坊日常管理。
但隨著新皇登基,朱浩需要開辟江南市場,就派歐陽菲殺回南京老家,當然馬燕跟著一起去,名義上歐陽菲做主,但其實一切都是老馬具體負責。
馬掌柜和歐陽菲這次回來,跟一年前情況又不一樣了。
唐寅已登上歷史舞臺,并負責幫助皇帝開礦和整頓工商業,徽商在京城崛起,大明商貿呈現百花齊放態勢。
「少東家。」
馬掌柜見到朱浩,一臉激動,大有見到再生父母的架勢。
朱浩道:「老馬,你這一年下來,模樣沒怎么變化啊,倒是歐陽小姐,好像更加漂亮了……」
朱浩目光落到馬掌柜身后的歐陽菲身上。
姿容絕美,冰肌瑩徹,穿著白衣長裙身材婀娜多姿的歐陽菲,娉婷過來向朱浩行禮:「見過東家。」
「少東家,有事回頭跟您說,就不打擾您了。」
馬掌柜很識相,看出來自己在這里純屬多余,有事朱浩直接去問歐陽菲多好?
問他?
馬掌柜知道自己啥情況,還是不做電燈泡了。
馬掌柜回去處理賬目,順帶去拜見朱娘,把生意上的事跟朱娘大致說說。
但其實……
馬掌柜和歐陽菲去江南的目的,是為了打理布匹生意,這些生意已跟朱娘無關,所以馬掌柜沒什么需要跟朱娘匯報的。
「東家。」
歐陽菲立在那兒,面色拘謹。
朱浩笑道:「看上去豐盈了些,是說在江南,你土生土長之地,吃喝都符合心意?」
「沒……沒有。」
歐陽菲急忙解釋,「在南京,平時事務也很忙,就是……該怎么說呢……」
「好了,說說那邊的情況吧。」
朱浩坐下來,好像領導一樣,等歐陽菲這個下屬匯報工作。
歐陽菲整理思緒后道:「南方生意已步入正規,我們的棉布比市面上的棉布便宜許多,售價比別家進價都低,很多人來我們這邊采購,基本上產出多少布匹,都被人提前收購去了,門面生意根本就沒做多少。」
「嗯,這樣挺好。」
朱浩點頭表示嘉許。
朱浩名下工坊生產出來的棉布,因為采用了蒸汽機驅動,人力成本很低,產量卻高,比起一般棉布質量還高出一大截,再加上價格便宜,若搞零售的話,在哪兒賣,就能把哪個地方的布匹生意給壟斷了,少不得別人來找麻煩。
所以朱浩的策略很簡單,那就是搞批發,讓別人收購回去變賣,有錢大家賺嘛,如此受到的抵觸和沖擊就會少許多。
現在蒸汽織布機還沒擴大到全國各地,朱 浩名下工坊生產出來的布匹,又多數滿足軍需,流落到市面上的布匹本來就只占總產量兩三成的樣子,無法做到顛覆整個行業。
「沒遇到什么阻力嗎?」
朱浩間歐陽菲停住不說,不由又問了一句,
歐陽菲猶豫一下,才再次道:「南京權貴很多,他們知道市面上有便宜的布匹,還是大批量出貨,想把貨源壟斷,好在有蘇東主在南京運籌帷幄,還有南戶部出面維護……這才令我們的生意順利進行下去。」
這說的就是第二種情況了。
朱浩在正德朝也搞布匹,那時他便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與壟斷地方布匹生意的權貴發生沖突,把制造出來的布匹悉數賣給蘇熙貴充當軍需品。
蘇熙貴省錢了,朱浩也能賺錢。
因為那時搞批發和零售,必死無疑。
一切就在于大明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商品社會,這是個權力壟斷社會財富的時代,官權延伸到了社會的方方面面,你無權無勢根本就難以立足……那時蘇熙貴雖然背后也有黃瓚,但黃瓚那時是北戶部侍郎,常駐宣府,根本管不了地方事務。
現在情況不同了……
朱四登基且站穩了腳跟,他朱浩最差也是翰林院修撰,前途無限,而黃瓚作為南戶部尚書,縣官不如現管,在南直隸地面上幫忙維護下布匹生意,一點難度都沒有。
「這一年下來,你賺了不少吧?能走向明面了?」
朱浩笑著問道。
「嗯。」
歐陽菲臉色局促,「如今舊債已基本還清,還以歐陽家的名義在南京開了三家布行,做的都是布匹生意。另外……還想在蘇州、揚州、廬州等地開設新的布行。」
朱浩搖頭:「賣布能掙幾個錢?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歐陽菲突然跪下來,向朱浩磕頭:「東家,那賣身契……是否可以……」
歐陽菲這些年給朱浩做事,都是以朱浩家仆的身份,雖然朱浩給了她一定分成,讓她可以重振歐陽家門楣,但不管怎么說,現在她也只是個奴婢。
歐陽菲虛歲已二十,是個大姑娘了,加上她有著絕美的容顏,比起公冶菱漂亮太多了。
要不怎么當年成國公會盯上這朵嬌花,動用一切陰謀手段讓歐陽家破產呢?
「嗯。」
朱浩點頭,「你想脫離我的控制,無可厚非,是到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但賬目還是要算清楚,我這人可從不做虧本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