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九月。
又是一年登高望遠,秋高賞菊時。
這天朱浩休沐,到京師各處游玩,身邊所帶玩伴卻是一身男裝,巾幗不讓須眉的婁素珍。
如今的婁素珍逐漸走出陰霾,最近婁家正式避免被卷入寧王謀逆的桉子中,寧王桉至此基本結束,婁素珍感懷朱浩的相助,再加上長期的隱居生活讓她心情煩悶,便與朱浩一同出游。
上午的游歷,京師中不少名勝古剎都去過,回來時找了個三層樓的茶樓坐上去看風景,接下來朱浩還要帶婁素珍去吃一頓火鍋。
“唐先生本也要來,但估計他現在戶部差事很忙,中午才會到吧。”朱浩立在窗口,對一旁的婁素珍笑道。
聽朱浩提及唐寅,婁素珍臉色平和,顯然她現在跟唐寅的交往更多是精神層面,互為知己,但大概不會發展出愛情什么的。
這種相處模式,讓朱浩很稀罕。
這年頭,能不問紅塵俗事,只當對方為知音,可真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境界,這方面朱浩甚至覺得自己是個俗人。
樓下正有成群結隊的士子路過。
順天府院試剛結束,很多剛剛考上生員功名,正志得意滿,準備備考來年北直隸鄉試,在這秋高氣爽時節,會情不自禁出來走走,做個文會,探討一下學問。
婁素珍本身就是才女,對于讀書人素來敬重,當初在南昌時她就組織過多次文會,此時有一種融入其中的親切感,每當看到有年輕才俊從樓下經過,總會多看幾眼。
但因此她又難免感懷身世,一時神思恍忽。
再世為人,婁素珍自身也是個矛盾體,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以后的生活。
中午到了火鍋店。
這是朱浩新開的一家店,靠近城北的國子監和文廟,讀書人相對多一些。
這時代的讀書人很喜歡新奇事務,秋天正是吃火鍋的好時候,很多人前來光顧,進到食肆內發現幾乎全都是士子,一桌桌很是熱鬧。
二樓各包間,賓客滿席。
因為這邊的新店朱浩沒有給自己留一個單獨的雅間,只能提前讓人過來預定,現在這個點抵達才有地方落座。
“唐先生還沒來啊……”
朱浩進入房間,請婁素珍坐下后,笑著說道。
婁素珍道:“這里距離六部衙門有些遠吧?”
言外之意,你知道今天是工作日,而戶部在城南,你跑到城北來吃飯,唐寅能及時趕過來就怪了。
朱浩道:“今天唐先生到太倉辦事,主要是交接秋糧征收……皇莊官田那么多,今年收成還算不錯,順帶監督夏糧播種……太倉距離這里可不遠。”
他的意思是說,我沒有阻礙你們鵲橋相會,不是故意把吃飯的地方安排在這兒。
城北火鍋店的選址,是在順天府大街,這里距離城東的太倉并不遠,唐寅辦完事過來很方便。
但朱浩也覺得,唐寅雖然有一定能力,可畢竟少有與官府打交道的經驗,以這時代官員辦事的拖沓和敷衍,一件事明明能一個時辰辦完,卻非要給你整成一旬甚至是一月才能辦完……
恐怕唐寅一時間不太適應這種官場上無聊的扯皮,如此也算是對其能力的一種鍛煉。
這時火鍋店伙計進來,恭敬道:“兩位貴客,不知要點些什么?這里是菜單。”
說著將一份精美的菜單遞過來,上面有各種選擇。
婁素珍在南昌時便經常深入民間,主要她當時代表寧王府出面籠絡讀書人,經常與文人相會,自然也會不時到市井,見識過諸多民間食肆,不過這會兒依然覺得新奇。
朱浩道:“最近口味清澹,需要點刺激……仁兄能否吃得了辣?”
“還好。”
婁素珍顯得很隨和。
朱浩隨即在上面勾勾畫畫。
讓有選擇困難癥的女人來點餐,或許有點麻煩,而且婁素珍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言,加上是朱浩帶她出來的,便主動承擔起點餐的責任。
“先上這些吧。”
朱浩道,“過一會兒應該還有客人前來,到時會再加餐。好了。”
朱浩笑著把菜單交給伙計,伙計馬上去安排。
正是火鍋店中午最熱鬧的時候,別看朱浩名下幾家食肆不起眼,但每月下來,他至少能從中賺到幾百兩銀子,可謂“日進斗金”。
這比朱浩在朝廷當差賺得多多了。
正打算給婁素珍倒上一杯酸梅湯,隔壁正好一群讀書人議論事情,卻是在說及一首詞。
乃朱浩之前交給楊慎的那首《臨江仙》。
“……這首臨江仙,可說氣勢非凡,堪比宋詞巔峰時文人騷客所作,我大明自立國以來,鮮有這般名作問世。”
隔壁的人明顯對詩詞評價很高。
沒辦法。
楊慎這首詞,從某種角度來說,真可謂排在明詞前列,稱之為第一也不為過。
唐詩宋詞,代表了詩詞的最高峰,本身大明流傳于世的詞作就少,突然來這么一首,自然會讓人精神一震。
連婁素珍都豎著耳朵仔細傾聽。
但聽隔壁有人問道:“卻不知是哪位大才所作?”
旁人道:“這才讓人驚奇,到現在為止,竟然沒人知曉這首詞出自何人,但隱約得知好似出自翰苑,也可能是國子監中一位名士。如今對于詞作者眾說紛紜,有人乃言,系楊大學士公子,我大明狀元楊用修所作。”
“哇,若是他的話,那可真配得上他的名聲。”
朱浩:“……”
還能這樣?
不是說好了,你楊慎幫我揚名么?
怎么我一首詞給了你,你非但沒幫忙,還能傳說成你寫的?雖然這首詞在歷史上真的是你寫的,可不能這么玩啊。
還說你楊慎光明磊落?
如果你真的絲毫不妒忌我的才華,何至于在將詩詞流傳開來的時候,不把我的名字告訴天下人呢?
婁素珍道:“若真是那位楊用修所作,他的才華當真是舉世無雙。”
這話聽起來沒毛病,但朱浩心里總覺得怪怪的,雖然這首詞本來就是楊慎所寫,是自己占了穿越者的便宜,可問題是……楊慎在這件事上做得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
朱浩沒去解釋,笑著問道:“那你覺得,與唐先生的才華相比呢?”
一個問題就把婁素珍給難住了。
若說當世詩詞大家,唐寅也算得上一號人物,他的很多詩詞在大明歷史上都算非常有名,婁素珍作為其好友,別說唐寅已傳世的作品,就算是那些唐寅私下所作都很清楚。
婁素珍道:“單以詞,或是這首詞來論,只怕連唐先生也望塵莫及。”
朱浩點點頭,那倒是。
唐寅詩畫了得,但在詞上,的確沒什么像樣的作品傳世,而楊慎的名氣更多是來自于詞。
楊慎的才華和他在文學上的造詣更為扎實,當然那是在其經歷一生官場浮沉、洗盡鉛華之后。
單以當下的楊慎來論,想在詩詞上超過唐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寅怎么說也是詩詞界的老油條了。
婁素珍很關心,但怕隔壁的人聽到,有意放低聲音問道:“公子在翰苑,跟楊家公子應該多有接觸,不知對他的才華是否認可?”
朱浩想了想,評價道:“才華沒得挑,只是人有些執拗,或者說……受他父親影響,現在的他更像是個政客,不像讀書人。”
婁素珍想了想,難道說是朱浩在妒忌楊慎的才華?
看起來不像啊!
以朱浩的豁達,與楊慎同為狀元,誰嫉妒誰?
或許朱浩這才是真正的評價。
“仁兄,這一鍋好了,先嘗嘗。”朱浩笑道,“可惜這邊沒有我親造的各種輔食,就先這樣用。”
婁素珍不再去提楊慎和那首詞的事,本來她還想等等唐寅,卻不知唐寅幾時能來,不如邊吃邊等。
盡管唐寅記得這邊有個約會,但還是在朱浩和婁素珍都吃飽后才匆匆趕來。
“先生來晚了啊,我們都吃完了,你不會介意吧?”
朱浩笑著問道。
唐寅坐下來,有些焦頭爛額道:“沒事,手頭的事情真叫人上火。”
跟婁素珍很熟悉了,在場也沒外人,唐寅直接就抱怨起來。
婁素珍問道:“可是太倉那邊,有何不順?”
唐寅欲語還休。
朱浩笑道:“官員之間扯皮是常有的事情,先生習慣了就好,這才是真正的官場,你以為都跟朝堂上一樣,有事說事,幾乎從來不躲廢話?”
婁素珍望著朱浩,很好奇朱浩年紀輕輕,卻對官場如此了解。
“所以今日這一切是你故意安排好的?”唐寅瞪著朱浩。
這話更讓婁素珍費解。
以往唐寅就算是找朱浩抱怨,也不會在婁素珍面前,但現在或許太熟悉了,可說是絲毫不掩蓋他熊包的一面。
朱浩笑著擺擺手:“我又沒去,倉場之事本身也與我又無關,我如何安排法?只是覺得,先生應該多跟官場中人接觸,而不是只跟興王府出身的人交往,畢竟王府舊人對你很尊敬,對你的請求幾乎從不會推辭,而旁人卻多是敷衍和推諉。”
唐寅想了想,朱浩說得沒毛病。
卻在此時,隔壁房間的士子好像起了爭端,大聲道:“當世詩詞大家,首推唐伯虎,他人都無法與之相比。你們勿要贅言!”看錦衣狀元請瀏覽m.shuhaiwu/wapbook/90468.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