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和朱浩再度被請回朱四臥房時,袁宗皋不在場。
里面仍舊只留下范氏,以表現出王府對二人的絕對信任。
朱四意識有些模糊,怒力瞪大眼看了看榻前之人,語氣虛弱:“……朱浩?我是在做夢嗎?”
朱浩微笑著摸了摸他額頭,俯身從床頭柜上的藥箱里拿出藥,開始兌魚腥草液,
準備給朱四做霧化治療,眼下靠口服藥物,效果不會太明顯,既然已知是上呼吸道感染,用霧化治療最為穩妥。
“你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朱浩。”
范氏一臉憐愛望著朱四。
雖然朱四不是她的親兒子,
但范氏在朱四身上卻傾注了很多心血,
這既是自己的小主人,
也是自己半個兒子,當她生下孩子夭折,只能以乳娘的身份喂養朱三和朱四,兩姐弟的存在,讓她感覺生存有了意義,后來才有了陸炳。
精神上,范氏一直都把朱三、朱四當自家孩子看待,不過對朱四更親一些。
范氏又打量唐寅,問道:“陸先生,下一步做什么?”
唐寅笑了笑,用手指著朱浩,嘴上沒說話,但其實已用手勢和眼神告訴范氏,你想知道就問他,
別問我。
“我現在要用熏蒸的方法給他治療。”
朱浩把蠟燭點燃,炙烤一個不大的銅爐。
范氏問道:“不是服藥嗎?藥方是什么?”
朱浩已把竹筒的一邊湊到朱四面前,嘴上道:“朱四,
你可以適當睡一會兒,
這次睡起來就沒先前那么難受了,等你醒來時身體差不多就好了。”
朱四臉色蒼白,形容憔悴,他沖著朱浩點了點頭,閉上眼,很快進入夢鄉。
因為高燒已經退下去,睡起來就不會感受全身疼痛,之前似乎連呼口氣都難受,也不會一睡著就做噩夢,驚厥,抽搐,渾身大汗。現在的朱四呼吸平穩,神色安詳,范氏看了非常欣慰,覺得自己沒有白替眼前兩位說話。
隨后范氏讓開床榻位置,任由朱浩給朱四做霧化治療。
在治療的半個時辰內,張佐進來查看過幾次,消息不斷傳回后宅,蔣王妃放心不下,帶著丫鬟出現在兒子養病的院子。
范氏趕緊出去說明情況,當蔣王妃確認兒子的高燒的確已經退去,
這幾日如臨深淵的心情終于得到緩解。
唐寅站在門口看著外面發生的一切,張佐在旁提醒:“陸先生,還沒好嗎?那邊還有一位王子等著治病,您看是不是……”
唐寅正在琢磨同樣是王妃,為什么這個興王妃跟寧王府的婁素珍差別很大,容貌和氣質都要遜色一籌,聽了張佐的問話才回過神。
“這……還有一位王子?興王不是只有一位世子嗎?”唐寅不太喜歡王府這種遮遮掩掩的行事方式。
你欺瞞朱浩那小屁孩也就罷了,在我這樣的明眼人面前還裝神弄鬼?是不是太沒誠意了?
張佐苦笑道:“的確如此,實不相瞞,平時王府怕世子遭遇不測,所以讓郡主替代世子……”
唐寅對于張佐的坦誠倒有幾分欣賞,釋然道:“等朱浩吧,總歸世子的病比較重要……我是說他的病相對比較重,對吧?”
“呃……是。”
張佐想了想確實如此。
不能因為要去給朱三治病,便一再催促大夫,始終是救朱四比救朱三重要。
若是因這邊施救倉促而留下什么后遺癥,他可沒法跟興王交待。
又等了一段時間,朱浩從里間出來。
“好了嗎?”
張佐急切地望向朱浩,又回頭打量唐寅,“是不是還要開藥膳?如果是針灸,是不是……也指點一下穴位?好讓大夫后續能接手?”
唐寅繼續旁觀。
朱浩面色謹慎:“普通藥膳恐怕不行,必須是我親手制的藥,等朱四醒來后,給他服下便可……藥都在這罐子里。”
說著,他把藥罐交給張佐。
張佐拿過來看了看,里面好像清水一樣的東西,他實在想不出這玩意兒怎么能治病,可朱四的病情好轉卻顯而易見……這種來歷不明,連配方都不知是什么的藥,換作以往絕對不敢給世子服用。
但再一想,如果朱浩要下毒的話,之前那么多機會,甚至剛才范氏離開只留朱浩一人在房間里面,盡可動手,還用等到現在拿罐子裝毒藥害人?
這未免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好。”
張佐思索好一會兒才回復。
朱浩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王府了?我和陸先生還要回去繼續給我妹妹治病……”
張佐趕緊道:“不行不行……三王子那邊尚需兩位前去診治。”
唐寅道:“朱浩,如果你帶的藥夠的話,就過去給郡主治病吧。”
朱浩點點頭:“剩下的藥不多,要看實際情況才確定是不是足夠。”
張佐急忙帶唐寅和朱浩到了另外一處院子。
這邊朱三的情況明顯比朱四好許多,或許是朱三平時就活潑好動,體質更佳,又或者她年長一歲,免疫力相應強一些,朱浩進屋的時候,朱三甚至斜倚在床頭,聽婢女講故事。
“伱們是誰?張奉正……”
朱三見兩個戴著口罩的人進到屋子,很是意外。
朱浩過來之前打聽清楚了,侍奉朱三的幾個婢女都生病了,雖然不是很嚴重,但也說明朱三的病毒性感冒的傳染性還是很強的,通常來說,感冒快好的時候,傳染性會大幅度增加。
朱浩朗聲道:“是我。”
朱三瞪大眼,問道:“朱浩!?”
后面范氏跟著進來,對朱三道:“小郡主,陸先生和朱浩得到王爺許可,前來為你和世子治病,先前已為世子用過藥,世子情況大為好轉,現在該為你用藥了……恐有不方便之處,王妃特意讓我來幫忙。”
朱三聽了范氏的稱呼,不由大急。
朱浩面前王府一直都有意隱藏他們姐弟身份,可范氏卻直接稱呼她為郡主,還揭破了她不是世子的事,這不就讓朱浩知道自己是女孩了?雖然她現在只有九歲,卻也知道什么叫害羞……
張佐道:“幾位,請給郡主治病,咱家先到外面等候,有什么需要只管知會一聲。”
張佐出門時,順帶把房門關上。
而后朱浩開始從藥箱里往外診療工具和藥。
“范娘,這是要干什么呀?”朱三見范氏朝榻邊走來,還有掀被子的意思,不由羞紅了臉問道。
范氏道:“小郡主,你雖然不像世子那般高燒不退,但始終也在發燒,你身體難道不難受嗎?讓朱浩為你……扎一針。”
朱三憋屈地扁著小嘴,道:“疼不疼?往哪兒扎?”
范氏一臉為難。
她不好意思說,要往屁股上扎,但為了治病,再加上朱浩只是個孩子,應該沒有大問題吧?
她好像明白為何唐寅一直沒出手,成年人知道世子和郡主千金貴體,讓朱浩這個半大的孩子去具體經手,會減少很多顧慮。
朱浩已拿著準備好的針管走了過來:“她發燒不是很厲害,病應該不嚴重,扎手臂就可以了。”
朱三瞪著朱浩手里的自制針頭,驚慌失措道:“你……你不會是想拿那東西扎進我手臂里吧?不……不行。”
旁邊小丫鬟緊張道:“郡主,這……這是為你治病,你就忍一下吧。”
朱三差點兒就要哭出來,朱浩則態度堅決:“你是想病情發展到你弟弟的程度,昏厥不醒嗎?相比于病痛,扎針算什么?等病好了不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換別人說這話,朱三根本就不會聽。
但朱浩的話既是在講理,又好像是一種命令,語氣中帶著的一股強烈的自信,讓朱三立時停止吵鬧,然后安安靜靜看著范氏把自己的袖子擼起來……
這時代的女人,手臂輕易不能給人看,但權宜之計也別無選擇。
朱浩認真地把藥打進朱三手臂,中間朱三叫疼了幾次,到最后眼淚都流出來了,但總歸沒有掙扎,也避免了針頭不小心折斷在身體里。
完成一切,朱浩留下一小罐藥。
本來這藥是為朱婷準備的,只能回去再行煉制。
出院子時,朱浩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旁邊的唐寅遞了一塊手帕給他,朱浩擦汗的時候,嗅到手帕上帶著些許香氣,應該是女人用的東西。
難道是唐寅二婚時亡妻留下的遺物?
又或者是婁素珍送他的?
還是哪個情人所贈?
朱浩想著,隨手把用完的手帕往懷里揣。
“你干什么?”
唐寅果然有反應。
朱浩笑著把手帕遞還,看唐寅那珍重的模樣便猜到些許,問道:“陸先生,這是何人所贈?”
唐寅沒好氣道:“你一介稚子,問這些作何?”
朱浩問道:“莫不是寧王妃所贈?”
唐寅沒有否認,那就等于是默認了,眼神中多了幾分哀怨,朱浩看到后便明白其中關節。
唐寅那么多弟子,女弟子應該也有幾個,但像婁素珍這樣溫婉賢淑識大體,更是巾幗英豪的女人,怎能讓人不動心?
可那是寧王妃……
朱浩在南昌時就曾想過,若換作別人,自己或許有辦法幫唐寅牽紅線,但問題是那可是寧王妃,就算寧王事敗,婁素珍也不用惦記,畢竟人家跳江了嘛。
等等!
跳江……
“伯虎!”
就在朱浩盤算與眼前治病無關的事情時,袁宗皋再一次出現在二人面前。
袁宗皋此時精神煥發,笑道:“你難得到興王府,實乃王府上下之榮幸,老夫這就與你一道去見興王,為你引薦。”
唐寅趕緊擺手:“晚生今日進王府,不過是為世子治病,并不作他想,眼下還有煉藥的事要回去跟朱浩商議,恕不能多留,望袁長史通融。”
袁宗皋一聽,大概明白了唐寅的意思。
你們王府想招攬我,不登門拜訪,厚禮相贈,甚至三顧茅廬……居然趁著我到王府來治病的時候順帶招攬?
是不是太不給我這個“名士”面子了?
就算你們真要招募,也請等治病結束,把招募的禮數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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