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的BCI傳輸項目實驗進行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在這兩個月里，他們所取得的進展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甚至連葉舟也沒有想到，那個叫楊奕瑤的小女孩對這項技術的接受程度居然會達到在這樣的水平。
沒有任何的排異反應、沒有任何心理學、神經學上的變異，從多次體系化的心理評估結果來看，技術所帶來的“知識”確實給她的認知體系帶來了改變，但總體來說，她在“精神”層面仍然維持了極高的穩定性。
也就是說，她的“三觀”，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這是一個重大的成果，葉舟此前最擔心的就是巨量數據涌入之后，由于新體系的沖擊直接導致實驗者舊有認知體系的崩潰，進而導致一系列的精神疾病。
退一步來講，哪怕精神疾病在人為干涉下被避免，可這樣幾乎可以說是從零開始的信息重塑過程，也很有可能讓人性情大變。
但很顯然，葉舟所擔心的情況在楊奕瑤身上并沒有出現。
她是一個典型的“完美實驗者”，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太完美了。
完美到陳力的項目組幾乎無法從她的實驗經歷中獲取到任何有意義的、相對負面的風險事項，這一點對楊奕瑤自己來說當然是好的，可對項目組來說，卻不是太妙。
在任何一種應用型產品的測試中，實驗室階段的“沒有問題”，往往就是后續應用階段的重大問題。
也正是這個原因，BCI項目組向總技辦提出了擴大實驗對象范圍的申請，而這個申請遞交到葉舟桌上之后，他毫不猶豫地予以了批準。
缺陷實驗是極為必要的，如果說楊奕瑤驗證的是技術的可行性，那么后面的實驗者，就要把這項可行技術中所有陷阱逐一排除。
放下報告之后，葉舟轉向一旁坐著的陳昊，開口問道：
“怎么樣，消息公開之后，外界有什么反應沒有？”
陳昊點點頭，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好笑地問道：
“你怎么不自己去看新聞了？我記得你以前還可愛看網友評論了，咋的，對新信息失去興趣了？要不要給你也安排一次實驗？”
葉舟無語地瞪了一眼陳昊，他差點就忍不住要告訴對方，這樣的經歷自己已經有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無論是科技成果的灌輸，還是在模擬器內記憶流的輸入，實際上都是BCI技術的衍生。
這也讓葉舟對自己所擁有的這個“模擬器手環”產生了更大的好奇——既然現在華夏的技術就已經可以做到由機器向人的信息傳輸，那么，繼續向前發展的話，傳輸的效率和穩定性都會進一步擴展，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個手環的制造者，很有可能就是華夏人自己？
這幾天里，他經常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但最終也沒個明確的答案。
不過，對于現在的華夏來說，這個所謂的“答案”也沒有那么重要。
想到這里，他開口回答道：
“我只是沒有時間去看了而已，并不意味著我就不關心了別廢話，快說！”
陳昊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回答道：
“BCI直傳技術引起的轟動是很大的，怎么說呢現在有個說法，就是說，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超人類’要誕生了。”
“超人類？說瑤瑤？”
葉舟驚訝地問道。
看到對面的陳昊點頭，他有些好笑地繼續說道：
“不至于吧？現在BCI傳輸技術的效果確實要超出預期一些，但也沒到‘超人’這種夸張的程度。”
“輿論是天然放大的，雖然我們只是發了‘信息通過電腦直接傳遞給人腦’這樣一條消息，但是，他們看到、或者說想到的東西可不止這么多。”
“比如這個：‘考試復習的時代結束了，接上充電口，10秒鐘學會所有大學知識’。”
“還有這個：‘教育不均衡問題徹底終結？打破教育壟斷，華夏人的方法前所未聞’。”
“這都還是比較正常的，還有這種：‘超體’到來，人類有望突破大腦極限。”
陳昊把手里的pad推給葉舟，后者掃了一眼后，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不就純純的震驚體標題嗎？什么大腦極限，偽科學營銷號也出來蹭熱度了？”
“蹭熱度的可不止這種沒水平的營銷號，丑國伯明翰國家實驗室的BCI團隊也發言了——上次他們不還申請使用我們的算法和數據庫嗎？”
“這次消息發出來以后，他們算是罕見地給了全方位的正面評價。”
“怎么說的？”
葉舟下意識地問道。
他在搜索框里輸入國家實驗室幾個字，跳出來的第一條就是對方的評論文章。
“華夏浙大BCI團隊所創立的BCI直傳技術經過驗證，取得了令人震撼且振奮人心的成果，幾名天才的研究員成功使用該技術讓一名女童從數據庫中獲取了超過400MB的各類陌生信息。”
“并且經確認，這些信息并不是單純的可供查詢，而是可以與人腦中已有的記憶形成交互，也就是說，人類不僅可以通過BCI直傳技術獲取信息，還能借助數據系統來思考。”
“這是一次偉大的科學突破，在人類未來的科學史中將占據重要的地位，華夏的研究人員通過他們的努力為人類推開了未來的大門。”
“值得注意的是，該項目組的成員在研究階段曾與我們有過交流——然而，由于數據共享的限制，這樣的交流起到太大的作用。”
“對此，我們深表遺憾，并深切希望在后續的工作中能為其提供更多的幫助，參與到這項偉大事業中來。”
“另外，有關BCI技術的其他方向也正在探索中。”
“我們向這些杰出的研究人員致以最誠摯的祝賀的同時，也呼吁在這一領域上開展更廣泛的合作，從而推動這項技術的快速發展和迭代應用。”
看完了報告的全文之后，葉舟深深感受到了其中散發的舔狗氣息，但他也明白，對方之所以愿意舔，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華夏手里有他們需要的東西。
如果不是恰好他們也在搞同類項目、如果不是他們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困難，估計發出來的評論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份官方發言倒是打了不少二狗子的臉——他也看到不少黃皮白心的反賊還在那詆毀BCI技術，說什么這種技術消滅了人的本性、讓人變得不再像人。
還說什么西方世界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技術存在，因為他們注重的是內心的平和，注重的是由內而外的進步。
然而，那幾條評論剛發出來幾個小時，伯明翰國家實驗室的評論就在各大論壇上刷了屏，一時間，所有還沒來得及發言的所謂“意見領袖”都有些僥幸：
還好手慢了，要不然這張臉就要被打腫了。
看來揣摩圣意也不是一件好做的事情啊，鬼知道自己的主子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放下PAD后，葉舟搖著頭說道：
“他們舔的挺舒服的，就是目的性太強，不夠柔和，少了點感情。”
“杰斯那邊我們還沒有給一個明確的答復，要不要干脆這次就讓他們死心算了？”
上一次葉舟做出不合作的決定之后，上級已經通過了這項決定，但同時，他們打算采取一個更加穩妥的方式來拒絕對方，比如說，拖著。
就像他們之前在技術合作領域對華夏做的事情一樣。
這樣做的主要目的在于進一步評估雙方交換的籌碼，也可以誘使對方進一步加大籌碼。
聽到葉舟的話，陳昊搖頭回答道：
“這個我們不插手了，讓上級去決定吧。不過，上級已經批準了讓他們參與下一次的實驗——他們想親眼看看技術的真實性。”
“看就看吧。”
葉舟微微點頭，反正BCI傳輸技術的核心機密都在電腦里，他們不可能用肉眼看出什么有用的東西。
“不過，瑤瑤那邊的實驗已經結束了吧？下一次實驗對象是誰？”
“你肯定想不到在大山里。”
“大山里？？為什么？”
“主要是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是技術指標的要求，一方面你剛才也看新聞了，應該能感覺到問題在哪。”
聽到陳昊的話，葉舟恍然大悟。
對于這項技術，其中一個典型的質疑就是技術的“下沉”能不能成功實施下去，也就是說，人們擔心這樣先進的技術會優先在既得利益群體中使用。
如果富人依靠這樣的技術優先鞏固了他們的地位，那這項技術所帶來的非但不是資源的優化配置，反而是更加堅固的階級壁壘。
而讓下一次的實驗發生在大山里，就是華夏官方給出的態度。
不管后續將要以什么樣的方式去保證這條基本原則，起碼要讓人民看到自己的決定，要讓他們知道，沒有人會被拋棄。
“明白了所以實驗步驟是怎么樣？先去找一個山區兒童過來？”
陳昊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他們直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