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切的重點，就是要能達成溝通？”
“沒錯。這是他們的另一個觀點，他們認為，之所以會存在‘抽水機法則’，是因為不同維度間的文明沒有形成有效的溝通——不，應該是說，其他維度的弱勢文明，沒有學會強勢文明的語言。”
“你看，蟑螂是我們所有人都厭惡的東西，我們恨不得把他們全弄死，但如果有一天，你家的蟑螂突然在地面上排成了一行字，上面寫著‘你好，我不吃你的食物，我會自力更生，我會停止大規模繁衍’，你還會毫不猶豫地弄死他們嗎？”
“我會——當然，我可能會先把他們拿來研究一段時間，晚點再弄死。”
看著林零臉上露出的狡黠的笑容，葉舟瞬間反應了過來。
對啊，這才是寵物派的真正目的——他們其實也并不甘心永遠當寵物，他們的目的在于贏得時間。
從這一點上來講，他們的目標跟牧歌組織是一致的，但比起牧歌組織，他們的策略更加高明。
“看來西方世界也不是完全地一無是處啊不過他們還是沒有解決最核心的問題，兩個維度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萬一哪天我們就實現了技術飛躍，發明了抽水機呢？”
“一個文明跟寵物畢竟不一樣，寵物是有上限的，而文明的發展，幾乎可以說沒有上限。”
林零點了點頭，回答道：
“所以說這是一個還在完善中的理論，建立聯系只是第一步，在之后，他們可以嘗試通過各種手段說服對方讓我們活下來——說實在的，其實建立聯系對我們來說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壞處，反正就算不聯系，人家也照樣會弄死我們。”
“不過，我還是不喜歡這條路——我不喜歡當別人的寵物，哪怕一秒鐘也不行。”
“沒錯，我也不想當寵物。更何況，這不是唯一的一條路。”
皺眉思索了片刻，葉舟繼續說道：
“這個理論的破綻很大，比如我們總有些小孩子去跟螞蟻啊、蒼蠅啊之類的東西聊天，如果相鄰維文明的社會體系跟我們相似的話，這樣的情況也應該會發生才對，但問題是，我們就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的信息”
“不，我們收到過。”
林零打斷了葉舟的話。
“我們一定收到過，只是沒辦法理解而已。”
葉舟愣了一愣，沒有再反駁。
此時桌上的菜品已經擺上了大半，兩人動起了快子，林零一邊吃著嘴里的肉一邊說道：
“共生派的理論算是最近相鄰維周邊理論中比較靠譜的一個，他們的目標是明確的，在科研上的路徑也是明確的——畢竟我們已經觀測到了量子幽靈，那么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擴展，至少在技術可實現性上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除了共生派之外，還有好多好多奇奇怪怪的理論在集中出現，有些是有理論基礎的，但有些純粹就是奇思妙想。”
“說來聽聽？”
葉舟饒有興致地問道。
林零張了張嘴正想說話，突然勐地咳嗽起來，葉舟連忙給她倒上了茶，隨后又下意識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一會兒之后她才緩了過來。
“不好意思嗆到了。反正很多，比如有人說要用靈學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讓人類變成靈魂穿越到另一個維度；比如有人說要利用奇點爆炸打通所有維度，把所有維度所代表的池塘都連成一體，實現能量均衡；還有一個，我覺得是可操作性最強——當然這是相對所有這些奇思妙想來說——但是也最瘋狂的。”
“是什么？”
“這個理論是希德杰夫提出來的，他是丑國的一個很出名的高能物理學家，他認為，相鄰維之間的能量轉換很可能與反物質有關系。”
“就是說，在兩個維度之間存在一張‘膜’，這張膜是由富集的反物質組成，當一個宇宙的物質撞到反物質上時，湮滅所產生的能量會同時輻射到兩個維度中。”
“相鄰維的能量抽取，其實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抽取，而是在一定程度上，他們可以控制自己那邊的正物質的運動，阻止他們的正物質流向這張膜。”
“這個理論同時解釋了宇宙中正反物質不均衡和相鄰維之間無法進行物質交換的兩個問題，也解釋了相鄰維是怎么進行能量抽取的。”
“抽取并不是真的抽取，而是在特定區域筑壩。筑壩攔住自己這邊的水不讓其外溢，同時另一個池塘的水隨機外溢，久而久之，另一個維度的能量不就變少了嗎？”
“反正這就是一個從麥克斯韋妖精理論發展出來的理論，目前來看漏洞很大，比如他沒法解釋為什么人類到現在還沒有觀測到大規模的正反物質湮滅能量——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些猜測，他認為，這樣的湮滅很可能是發生在暗物質區域。”
“不過理論的探索正確與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說出來的那些話，很驚人。”
“他說什么了？”
葉舟知道這個叫希德杰夫的人，第一次有關相鄰維危機的大會上，他曾經作為丑國代表參加過——更重要的是，這個人還是赫爾墨斯組織首領布魯斯康恩的密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對方被全球通緝的情況下獨善其身的。
“他說，解決相鄰維問題的關鍵是打斷對方的動機。”
“相鄰維文明的源初動機是保障自己的生存，次級動機是毀滅其他維度文明，再次一級的動機是吸取能量，這是一個遞進關系，我們只要在某一個動機產生的時間點打斷它，就可以終止后續的所有危機。”
“所以，結合他的理論，他覺得，如果吸取能量這個動機所帶來的結果與相鄰維文明所期望的相悖，那么他們就不能再進行下一步的動作了。”
“之前不是說了嗎？他認為，兩個維度之間存在一張反物質組成的膜，正物質無法穿過，但是如果，我們能人工制造大量反物質呢？”
“這些反物質炸彈可以穿過那張膜，直接對相鄰維文明造成威脅——就像我們的戰略核導彈一樣。”
聽完林零的解釋，葉舟搖頭笑道：
“這比寵物派還要天真啊，且不說我們怎么制造反物質炸彈，就算制造出來了，又怎么把這些炸彈精準地投向我們想要投向的地方？”
“所以啊，這也是他自己的問題。不過，他給這個問題想出了解決方桉。”
“什么解決方桉？”
“把整個宇宙的物質屬性顛倒。”
葉舟瞬間愣在了原地，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任何話來。
良久之后，他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的意思是，他想把我們的整個宇宙，變成一個巨型炸彈？”
“是的。”
林零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這是終極的威懾，你想想，如果我們真的全是由反物質組成的話，誰還敢抽我們的能量？我們可以直接穿透反物質膜，沖到他們的維度里面去，把他們的世界炸個稀巴爛。”
葉舟微微皺眉，他似乎抓住了這個策略的漏洞。
“但問題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豈不是會變成所有文明的公敵？你想想，一個隨時可能帶來毀滅的文明，任何人都不可能讓它長久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吧？”
林零的臉上再次流露出狡黠的笑容，她喝了一口茶，隨后說道：
“這就是這個方桉我覺得最有意思的地方了——我們不用真的全部變成反物質。”
聽到這句話，葉舟恍然大悟。
是的，有核國家不一定真的需要有核，而是只要擁有在短時間內造出核彈的技術就行。
同理，反物質威懾不一定需要真的轉化成反物質，而是只需要向對方的維度任意位置發射一枚人造的反物質炸彈就行。
那顆炸彈的爆炸就是一個信號，一個人類已經掌握反物質轉化技術的信號。
只要相鄰維的文明收到了這個信號，他們就絕對不會再進行能量抽取的動作，因為他們不知道，抽過來的到底是能量，還是炸彈。
當然，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建立在希德杰夫的“反物質膜”是正確的基礎上的。
想到這里，葉舟開口問道：
“所以，從你們專業的角度來說，你覺得他的理論有可能正確嗎？”
林零搖了搖頭，回答道：
“我不知道。這個理論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需要引入目前在物理學上根本無法解釋的‘暗物質’概念。”
“科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如無必要、勿增實體，但現在，他給他的理論增加了實體。”
“這讓我們更加無從判斷這個理論的正確性——不過，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現在對于相鄰維問題的研究還在起步階段，有各種各樣新奇的理論在涌現，誰又知道哪一個是正確的呢？”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真的能通過一個反物質炸彈，對其他所有文明實現威懾也不一定啊。”
葉舟默默點了點頭，從盤子里夾了一大塊牛肉放進林零碗里，然后開口說道：
“吃，多吃點，人類的未來，就靠你了。”
林零嘿嘿一笑，回答道：
“就靠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