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這次回的是老宅。
多年沒住的老宅在一家子神仙面前壓根不是事。楚江流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干干凈凈,連秋無際用清潔術的功夫都省了。
楚戈秋無際面面相覷,看得頗為吃驚。
這種“我想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的意味,是楚戈在書中才能達到的水準,一般仙家都辦不到。
老爸的這種能力卻是現實中的。
楚江流笑瞇瞇地坐在茶幾上,擺出了茶具:“來,咱爺倆聊聊。”
吳秀云便拉著秋無際的手:“我們去買菜,今天吃餃子怎么樣?”
秋無際臉紅紅地跟著去了。
雖然也很想知道楚家父子會說什么,有些東西她困惑很久了,很想問楚江流……
但和婆婆一起出門買菜這種事還是比較重要的!
想聽故事沒關系,楚戈應該知道自己困惑的都是些什么,回頭讓楚戈一字不漏地轉述來聽,少一個字今晚他睡地板!
那邊父子倆極度同步地籠著手,目送自家婆娘一起有說有笑地拎著籃子出門買菜,臉上的表情也極度同步地露出貓咪打滾時的微笑。
繼而似乎發現對方眼角的余光看得見自己,又同時板起了臉。
楚戈斜睨著他:“嗯,人們口中很馬列的、我心中很古板的老楚,就這?”
楚江流有些蛋疼地咂咂嘴:“你以前哪敢這么跟我說話,現在翅膀硬了,牛氣起來了是吧?”
“其實我有段時間比這更牛逼,你說一句我能頂十句,現在反不如當初了。”
“哪段時間?”
“初中二年級。”
楚江流哭笑不得:“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啊。”
他搖搖頭,開始泡茶。
茶香漸漸彌漫,楚戈看著漸起的水霧,有些出神。
總感覺有萬語千言,最后卻不知道從何問起,好久好久才憋出了一句:“老爸的實力比我想象中的還強,但……”
楚江流給他分了杯茶:“是不是感覺啥都沒干。”
楚戈干咳不語。
是啊!你也知道啊!
吹就吹得天下無敵,敵人口中也是動不動華夏SSS,好像非常牛批,然而自己真的從來沒感覺到老爸做了些什么。此前感覺極為神秘的時候,心中那個重視啊,連他床頭一本書的劃線都死命在研究,最終屁都沒研究出一個,浪費時間。
想了半天,嘆了口氣道:“曾經腦補自己陷入什么危險,老爸從天而降,冷冷地把一群強大的敵人一巴掌摁死,說憑你們也敢欺負我兒子,這種美夢沒有發生,爽點差了些。”
楚江流無語道:“你擱這寫小說呢?還研究爽點。”
楚戈咕噥:“張奇人也說了,我們就這腦回路,這輩子改不了了。”
“但我認為你能靠自己站在天下之巔,回頭告訴爸爸,孩兒出息了,這才是爽點。”
“……別人都能躺。”
楚江流悠悠抿了口茶:“難道你不知道每個人的爽點不一樣,就像綠帽讀者會覺得你那破書一點都不爽。”
楚戈:“草。”
“我的級別很高,但你不會有二代習氣,走出去我可以對任何人說,我兒子寫作也好、異能也罷,成功是靠他自己,瞧瞧你家那什么狗東西……在我眼中就是我的爽點。”楚江流想了想,猶豫道:“嗯,這算不算一種攀比?”
楚戈斜睨著他不說話。
不知道怎么吐槽。如果我撲了呢?
算了,果然還是個很馬列的老楚。這年頭這種也不多了,自己老爸是這樣的人,某種意義上該不該算自己的爽點?
“客觀來說,我常年在外,也沒有時間給你多少幫助,只能讓你媽多看顧著點……你說你想躺,我們也不是沒有給你躺的機會,當初介紹顧若言相親不就是這個么?”
“那也算?”
“怎么不算?顧若言年紀輕輕就副處級……哦,最近應該快上正處了,可以預期她在四十歲之前很有機會做到正廳,你在家里寫書吃軟飯就可以了。誰知道你爛泥湖不上墻,相個親都結結巴巴,屁都不會,崩了怪我?你該不會想我們直接給你安排人生吧,到時候造反的就是你自己了——就像你的書中人一樣。”
楚戈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其實當初顧若言明明只是看不上碼字的,和表現關系不大……然而書中自有顏如玉,于是有了秋秋。
但話說回來,老爸這個說法,一年前自己或許沒有體會,如今的體會可太深了。
誰愿做書中人,被人定好了人生呢?
一時有些百感交集。
父子倆暫停了這個話題,楚戈默默喝著茶,忽然道:“你那本書,下劃線是什么意思?我確定你留著鏡子和書是有用意的,最終鏡子作為我們參考鏡像世界的手段,書至今都沒參破。”
楚江流神色古怪:“我的異能又不是窺測未來,為什么你會覺得我留下的東西就該有深意?”
楚戈傻了:“哈?”
“鏡子算是有深意,只是為了收攏我們家殘留的靈氣不外泄,同時也是針對入侵的禁制,當然它認你的氣息不會攻擊罷了,這點你應該看得出來。”
“嗯。”
“所以那破書有個屁的深意啊!我和你媽千里迢迢搬京城去了,之前在床頭看的一本破書還要特意收拾帶走嗎?”
楚戈差點沒把茶噴出來:“我特么……那你下劃線指的什么?”
“那就是我看書覺得有意思的地方做的讀書標記,有個屁意義啊?其中有些線都劃了多少年了,靈氣復蘇之前就劃過了,你能把這個當密碼,是不是弱智啊?真就是你媽說的養豬的時候抱錯了?”
楚戈很想死。
就這玩意,讓自己當初在書中世界沒日沒夜研究了快一個月,各種倒著讀交叉讀藏頭讀,腦子都想懵了實在無法破解,才無奈放棄,最后告訴我就這!
唯一的收獲是學會了很多,和秋秋試了不少……咳。
“但是那些下劃線真的沒用么?”楚江流看著兒子,眼里若有深意:“我們家姓楚……雖然霸王不姓楚,終究有那么點代入。你是不是差點別姬了?”
楚戈怔了怔。
就聽楚江流續道:“你日韓回歸,名聲大噪,記者爭相采訪,儼然新一代作家標桿。在書內什么情況我不知道,想來也是正魔俯首拜父神吧,那時候是不是覺得自己超級牛逼,走在人生的巔峰之上,儼然霸王之宴?轉眼即是烏江。書中劃線你研究了,但真的往心里去了么?我就不相信你會不知道有些破綻需要彌補,但你做了么?”
楚戈默然。
當初確實很多問題自己明明知道,但心中一晃而過,沒有多想。
便如秋秋在人間小國的改革,說沒有一點小擔憂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依然放任,沒有真正當回事。
楚天歌在云霄城和自己開誠布公的那一次,明明知道他誤解了很多事,卻依然沒有把首尾收拾明白,任由誤會繼續。
明明知道崇瑀那邊必有反天之意,卻只覺得有了小火苗做內鬼就可以看戲。
對自己的書中掌控力有著超出實際的自信,俗稱“飄了”。
誠如霸王之宴……我們家姓楚。
人類從歷史上得到的教訓就是從來不會吸取教訓。
“還好你的虞姬不是弱女子,她才是個女霸王,能幫你很多。光靠你自己,早完犢子了。”楚江流盯著兒子,慢慢道:“現在爸爸相信你對書中的掌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但你別怪爸爸啰嗦……往日之事,今日之師,真要做言出法隨的神,你要做的事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