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之戰雖然發生在弘法寺,但弘法寺本身倒沒受什么傷害。
也就是菩提樹沒了,封印的佛陀破封而出的時候毀了一面墻,除此之外啥都沒損失,一個人都沒死,有幾個受了傷還是在之前炎千烈等人的戰局里受的。
大約可以視為主角的氣運沖天,只要是楚天歌作為主力參與的戰局,己方一般都沒啥事。
明明遠離戰局中心的云霄城反而比弘法寺更倒霉。
城主謝九霄被天帝所控,不但和楚天歌杠起來了,還跑回云霄城摧毀了天帝牌位等一應相關之物。
等于宗門圣地被毀沒了,連傳承心法等等都毀了一個一干二凈。
最后云霄城強者們實在受不了了,連帶自家女兒在內集體造反,一擁而上把城主大人控了起來。這個過程中還頗傷了一些人,整個云霄城愁云慘霧。
大家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種“城主發瘋”之事想找外人幫忙也不好找,這可不僅僅是家丑不可外揚的事兒,萬一所托非人,還會導致云霄城的滅亡。
有人說要找秋無際,有人說要找大悲,有人說誰都不能找,一群人吵了好幾天的架,內部野心家也開始冒頭了,各種風起云涌,亂成了一團。
謝云兒被城中長老們扶持著“暫代”城主之職,神色麻木地看著議事廳里的爭吵。
其實她能暫代個什么呢?謝九霄在的時候,她作為小公主說話有分量,那是因為背后站著強大的城主父親。父親倒下了,她區區一個元嬰初期都才剛突破不久的千歲少女,誰理你啊?
所謂的鐵桿嫡系,心腹強者……在這種時候都是考驗。她不知道誰才可以相信,甚至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就會有人讓軟禁中的父親“自盡而亡”。
當然別人也不確定誰是可以策反誰是可以爭取的,所以才需要這么多天的“吵架”,其實很多事情已經在背地里做完了。
現在場面上的爭吵,性質已經從幾天前的吵要不要找人幫忙、找誰幫忙,變成了這樣:
“我們云霄城獨立于九霄之上,名為宗門,實乃城邦。國不可一日無君,城主目前的狀況大家也知道,多少人自命對醫道頗有研究,卻連個屁都看不出來。是否任由這種狀況繼續下去,不知年月,群龍無首?”
說話的是大長老,化神巔峰的強者。莫說一個云霄城,便是整個人界,這個修行也就僅次于秋無際謝九霄等寥寥幾個渡劫者,天下都可以橫行的了。
有人回應:“怎么群龍無首了?公主不是在暫代城主之職么?”
“你也知道是暫代?”大長老澹澹道:“公主只是區區元嬰,還是個初期,可帶領不了云霄城。難不成我們修行宗門還有父死子繼的世襲制,一個小娃娃也引領群雄?”
駁斥者道:“大長老剛剛說的,我們名為宗門,實乃城邦,本來就是世襲之制。”
云霄城還真的是世代傳承的體系,謝九霄就是從他爹那里繼承的,所以人家是城主,不是宗主。只不過謝九霄一個人就管了大幾千年,也沒有明確留下過相關法典,導致大家記憶里的體制變得很是模湖,誰也不記得當初謝九霄繼承是因為他最強呢,還是因為他姓謝。
在座的歲數有過當時經歷的不多,恰恰大長老自己就是。
他捋須輕笑:“老夫親歷過城主接任的過往,當初謝城主就是因為技壓群雄,才成為的城主,可不是因為他姓謝。”
謝云兒終于忍不住拍著椅子扶手:“胡說,我爹和我說的不是這樣的!”
大長老看了她半晌,目光里有些憐憫,慢慢地道:“誰可證之?”
謝云兒大聲道:“還有很多耆老知道!”
“是他們么?”大長老指了指坐在角落的幾位老者。
老者們沉默不語。
大長老伸手一招,門外有人牽進一頭鹿。
大長老道:“這是馬。”
之前的反駁者跳了起來:“這明明是鹿!”
大長老慢慢道:“這是馬,不信你問耆老們?”
角落的老者終于齊聲嘆氣,有人道:“這是馬。”
謝云兒:“?”
寥寥幾個支持者都懵在了那里,天道可沒在這個世界寫過指鹿為馬的故事,他們是真沒想過能有人這樣睜眼說瞎話,說得理直氣壯,還能得到一群人的認可。
大長老玩這手也只是在驗證自己這幾天做的事有多少效果,如今徹底放下了心,呵呵笑道:“老夫說是,自然就是,如今之計,可以推選新城主了么?”
許多人紛紛應聲:“正當如此,強者居尊。”
“如今謝城主出了岔子,也不知道何時能好,自當另尊新城主……”
謝云兒心如死灰。
要是以前多半還會盼一下楚天歌從天而降之類的,現在也完全沒那少女心了,楚天歌不過一個普通朋友,他沒那意思,自己也沒有。
父親發瘋,毀了天帝牌位,天帝也不會保佑。
父親當時吩咐自己另立了天道之位,這個倒是沒毀,但斷壁殘垣之中,天道何在?
大長老呵呵笑著,逼近謝云兒的城主之座:“交出城主印信,老夫看在往日情誼,還能善待賢侄女,保你一個此生無憂,何必倔強?”
謝云兒低聲嘆息:“這就是仙道?為何感覺不到絲毫仙意所在,不過人間蠅營狗茍。”
“強者為尊,便是如此,只要大家尚有‘尊’之念,那么無論仙魔,都不過一層表皮。”大長老諄諄教誨:“賢侄女自幼錦衣玉食,未見人世之險,以后便知道了。”
“說得好。”猶如黃鐘大呂般的綸音回蕩在蒼穹。
滿座色變:“誰!”
這只是下意識的問話,實際每個人心中都能閃過相同的答桉:“天道?”
那種直入人心的心靈共鳴,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追逐的、奉獻的、求索的,所有修仙者從踏上仙途開始向著那方向踟躕前行的,得到一個難解的碎片提示都能欣喜若狂的……如此修行,歷經千載萬載,誰不是烙印在靈魂深處?
那是天道的綸音,不可能有錯,也不可能有人能彷冒!
謝云兒怔怔地看著天,什么都看不見。
當初父親說,拜天道之位,難道真的應驗在了這里?
“你說強者為尊……”天道之音在每個人心中炸起:“那么天道既臨,何以不跪?”
無可抵御的威壓降臨,大長老連心靈的堅持都幾乎在剎那間被擊潰,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匍匐而下。
大廳之中跪倒了一片,反倒是謝云兒和她的少數支持者懵逼地坐在那里,完全沒感受到有任何要跪拜的壓力。
謝云兒有些猶豫,若是天道降臨,那是本就該跪的吧?
她猶豫地站起身來,正要下跪,卻發現自己跪不下去。天道之音正在表達:“你日常跪拜牌位,虔誠叩首,已經夠了,此乃云霄城議事之殿,立者為尊。”
大廳之中忽然就變成了謝云兒站在眾人之前,所有人在向她叩首。
大長老感覺到了態勢不妙,這天道好像是來為謝云兒站臺的。
他冷汗涔涔,堅持道:“天道若以強者為尊,此地最強者便當為主,老夫順應天道,無錯。”
“天道為何劃分正魔?解釋權在我不在你。”天道之音慢慢傳達:“云霄城敬天道,秉仁義,便遭劫難,亦有天救。爾等妄議天道,指鹿為馬,沐猴而冠,徒惹天笑。既然跪了,就那么跪著吧。”
隨著話音,堂堂化神巔峰的大長老毫無抵抗力地變成了一尊向主位跪拜的銅像。
群情悚然。
這是今后千秋萬載,都要讓所有云霄城的子子輩輩看見叛徒的下場。
如此狠絕。
“首惡已除,其他人等,你自己處理。”天道留下這么一句話,再無聲息。
謝云兒看著天花板,良久又虔誠地跪拜而下:“云兒往日拜天道,不過做個樣子……從今日起,云霄城虔誠供奉,子子孫孫,永為臣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