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建興元年 三等英國公謝再義,率領數萬驍勇善戰的京營兵馬征討四川,大軍在漢中停留一日,馬不停蹄,向著巴蜀之地的保寧府逼近。
軒敞、筆直的官道之上,可見兵馬旗幟遮天蔽日,京營皆為當世精銳,此刻,漢軍兵勢連綿,狂飆突進。
而四川等地的兵馬,同樣緊急調撥,向著保寧府開拔,以應對漢軍的征討。
成都府,總督衙門 高鋮落座在廳堂之中,原四川都司的軍將,濟濟一堂,面上多是現出凝重之色。
怎么可能不凝重?
因為面對的是朝廷南征北戰的精銳兵馬,剛剛平滅遼東虜寇,在過去的三年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兄長,保寧府那邊兒,朝廷的前哨兵馬已經到了。”高渤面容威嚴,在一旁憂心忡忡道。
高鋮默然片刻,不以為意,朗聲道:“前鋒兵馬攻不破城池隘口,一切都是白費勁。”
高渤點了點頭,問道:“兄長,我蜀地兵馬只在蜀地守城?”
高鋮道:“以守代攻,利用蜀地之地形險要,牽制朝廷大軍,等候時機,一擊必中!”
高渤道:“兄長,西北與和碩特方面,是否可以相約兩地兵馬,一同進兵?”
高鋮道:“兩地相隔甚遠,不能書信交通,難以呼應。”
這個沒有電報電話的時代,其實就是看軍事家的戰略默契,即什么時候可以出兵,什么時候如何呼應行事,完全通過預判和心有靈犀。
一個身形魁碩的將校,起得身來,開口說道:“都帥,魏王先前派人提起,可否從湖廣出兵,直抵江南腹地,攪亂江南局勢,江南士紳原就對衛王不滿,兵勢席卷之下,足以應對。”
高鋮先是眼前一亮,旋即,目光再次黯淡下來,搖了搖頭道:“路途太遠了,我蜀軍想要出蜀,十分不易。”
高渤沉聲道:“兄長,湖廣之兵少歷戰事,未必抵擋得住我軍攻勢,我軍一旦轉攻湖廣,就可勢如破竹,節節而下。”
“路途迢迢,兵馬不濟,不說其他,糧秣軍需補給就是個大問題。”高鋮搖了搖頭,沉聲道。
這其實就是巴蜀官軍與李闖這樣的流寇最大的不同,李闖可以轉戰四川、湖廣、江南,糧道在沿途府縣予以補給,但巴蜀官軍不行。
客軍作戰,遠離本地,可能軍卒剛剛出蜀,就會一哄而散。
是故,蜀地向來為困龍之局,川人貪圖安逸,在自己家門口的征戰尚可,但如果出川征戰,定然會生出畏難情緒。
這會兒,四川總督曾書鴻默然片刻,沉聲道:“先前的討逆檄文,已經發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天下仁人志士,勢必群起反應。”
“地方府縣多半不會響應兵事。”高鋮搖了搖頭,臉上似乎有些不樂觀起來。
還是那句話,賈珩并沒有倒行逆施,也沒有大肆迫害忠良,只是進封王爵,這些還不足以激起天下仁人志士的洶洶反意。
四川總督曾書鴻,低聲道:“四川之地只要抵擋住朝廷京營大軍的清剿,地方督撫定然遲疑、觀望。”
高鋮沉吟片刻,眉頭挑了挑,眸光咄咄而閃,朗聲道:“曾大人說的是。”
曾書鴻敘說道:“倉稟當中的糧秣已經準備,隨時可以支應大軍糧秣所需。”
高鋮點了點頭,再也不多說其他,道:“這次戰事,辛苦曾大人了,如果不是父親不幸罹難,我四川也不至如此與朝廷對抗。”
曾書鴻那張剛毅、沉靜的面容之上,似是做出正氣凜然之狀,高聲道:“我等受高閣老信重,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高鋮點了點頭,默然片刻,朗聲說道:“曾大人,待擊敗朝廷兵馬之后,我巴蜀就可上京勤王,匡扶社稷,那時候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不在話下。”
曾書鴻點了點頭,心頭卻嘆了一口氣。
一旦兵敗,就是身死族滅。
神京城,寧國府 賈珩這會兒,也沒有再與一眾妻妾敘話,而是快步前往京營,接見京中十二團營的兵將。
隨著謝再義抽調一部分兵將前往四川,京營諸兵將留守,蔡權暫且統率全軍,而董遷作為護軍將軍,也在京營當中留守。
此刻,一眾將校快步迎出中軍大營,一雙雙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行禮,道:“末將見過衛王。”
賈珩冷冽目光逡巡過一眾將校,說道:“諸位將軍快快請起。”
說話之間,在大批京營諸將校的簇擁下,如眾星捧月一般進入中軍營房當中。
賈珩進入中軍營房落座下來,沉聲道:“諸位,雖然未在這次出征巴蜀之列,但神京城中安危同樣在重中之重,諸位將校在神京城中,要實心用事,警戒寇情。”
在場眾將聞聽此言,紛紛稱是。
賈珩沉聲道:“這段時間,京營仍要加緊演訓,以備用兵。”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就這樣,賈珩在京營坐了一會兒,并未多作盤桓,再次前往錦衣府。
錦衣府,官廳——
自前些時日高仲平險之又險差點兒跑掉之后,錦衣府方面嚴厲整飭,首先是對密布在京城之中的錦衣探事重新整理。
旋即,開始對錦衣府衙之內的人事進行梳理、規整。
其實,這個也算是賈珩執掌錦衣府之時的歷史遺留問題。
當初賈珩執掌錦衣府時,為了取得崇平帝的限制,主要掌控對外邊事探查的外五千戶所,對掌管宮廷宿衛的內五千戶所都沒有接管。
更遑論最為隱秘的警惕、防范京中大臣的內衛密諜,這一部分從來都是戴權手下的內衛操縱。
換句話說,賈珩對京中朝堂重臣的滲透力量原就相對薄弱,本身就是從娘胎帶出來的毛病。
沒有先天基因,缺乏底蘊,承接崇平帝時代監視百官的內衛,尚不在賈珩手中。
故而,高仲平之逃,雖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當中。
而曲朗在經過此事之后,錦衣府一些積年密諜和探事重新整理。
此刻,曲朗正在與錦衣府十四衛千戶所訓話,朗聲道:“重新對京中圍繞、針對文武百官的探事,著重監控,不得有誤。”
在這一刻,錦衣府在京中的探事力量將會全線開動。
這會兒,下方的錦衣將校面色一肅,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曲朗,說道:“曲指揮,內衛一部尚在京中,是否承接內衛的密諜探事?”
曲朗道:“內衛現在掌控在當今太后手里,你我不可輕動。”
那將校聞聽此言,面上神色悻悻然無比,拱手而退。
就在這時,一個身形魁梧、高大的錦衣府衛快步進入官廳,朝著曲朗拱手一禮,道:“曲指揮,衛王殿下來了。”
曲朗聞聽此言,連忙喚過一眾錦衣將校,出得官廳,來到廊檐下相迎。
“卑職見過王爺。”曲朗拱手道。
賈珩凝眸看向曲朗并一眾錦衣府將校,道:“此地非說話之所,還請至廳堂中敘話。”
“是。”曲朗應命一聲,也不再多說其他。
賈珩近前而坐,目光咄咄而閃,看向曲朗,問道:“最近錦衣府中整飭如何?”
曲朗道:“回稟王爺,錦衣府探事重新歸檔、梳理,隨時可堪調用。”
賈珩點了點頭,沉聲道:“還是內衛操持,這幾天,我會讓內衛向錦衣府方面交接。”
甄晴多半是不會答應。
言及此處,賈珩問道:“曲指揮,先前鄺守正和吳賢成兩人可曾招供?”
曲朗面色一肅,目光咄咄而閃,拱手說道:“王爺,二人已經錄取口供,稍后就可遞送于王爺審閱。”
賈珩沉聲道:“這樁案子要辦成鐵案,同時對在京之高家同黨,也要一體拿捕,詢問,徹底為朝廷掃清后患。”
這是一次徹底清理高仲平一黨的機會。
其實,朝野之上的高仲平一黨并不多,因為高仲平先前的根基一直在四川,親信舊部也在四川,所以京中并不多。
至于當初引蛇出洞之計,是以魏梁兩王在四川作亂,引動高仲平和朝中心向漢室的舊臣,然后,再行一網打盡的同時,培植羽翼,樹立衛王一系的威望。
賈珩沉聲道:“最近遼東方面,情報可曾得了確信?”
遼東雖然平定,但并不意味著善后之事徹底宣告結束,設府置縣,揀選吏目,這些都需要時間。
曲朗默然了下,低聲道:“王爺,遼東方面,最近正在對丁壯編戶齊民,發放耕牛、糧種。”
賈珩點了點頭,默然片刻,低聲道:“遼東方面雖然已經平定,但也要嚴防女真貴族復國反叛。”
其實,如今的大漢還遠遠沒有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一旦中樞動亂,遼東方面就有可能再次波瀾,滿清的這些遺老遺少就可能復國。
所以巴蜀之亂,是得需要盡快平定,不能任由局勢糜爛下去,一發不可收拾。
曲朗拱手說道:“卑職謹記王爺之命。”
賈珩沉吟片刻,道:“對外之事,錦衣府循舊例而行,對神京之內的監視,仍不可松懈分毫。”
內衛現在掌握在甄晴的手里,應該是讓其族中子弟甄璘操持內衛探事諸事。
賈珩又詢問了曲朗關于兵事作訓的事務,打算將徐開調回京師。
其實,徐開在臺灣也待了有二三年了,調任遼東擔任巡撫,經略遼東事務,將來就是他選定的內閣輔臣。
時節進入九月之后,京中也會進行一次恩科舉試,那時候再讓林如海收割一部分科舉舉子,揀選其中德才兼備者提拔任用,日積月累,在朝堂和地方也就有了根基。
賈珩在錦衣府待了一會兒,就返回寧國府。
書房之中——
看向那蟒服青年,陳瀟快步迎上前去,手中抱著一份薄冊,說道:“剛剛,密諜來報軍情,謝再義已經率領京營大軍進抵巴蜀。”
賈珩問道:“西北哈密衛方面呢?”
陳瀟秀眉彎彎一如月牙兒,白膩如玉的容色微微頓了頓,低聲道:“雙方已經交手,我京城運輸過去的紅夷大炮也已經抵達西寧。”
賈珩問道:“藏地呢?蒙王那邊兒戰況如何?”
陳瀟沉吟片刻,說道:“蒙王先一步占據了昌都城,藏地兵馬被拒之于昌都城外。”
賈珩沉聲說道:“藏地的問題是該解決了,讓蒙王自行用兵,待時機合適之時,重創和碩特。”
陳瀟也不多說其他,應了一聲是。
賈珩問道:“和你師父約好見面了沒有?”
陳瀟冷哼一聲,說道:“師父這幾天有空,可以見上一面。”
賈珩道:“那這兩天就見上一面。”
正在說話的空當,晴雯就從外間進來,舉步進入屋內,那雙帶著幾許郁郁之氣的眉眼似乎蒙著一層羞惱,說道:“公子,蘅蕪苑那邊兒的鶯兒過來說有要事尋公子說。”
晴雯雖然已經在內務府的玉諜上錄名誥命夫人,但其實并沒有單獨在某個宅院當中,還是一如既往地侍奉著賈珩。
賈珩道:“鶯兒?”
他一向不喜鶯兒的世故性情。
“讓她進來。”賈珩溫聲說道。
不大一會兒,就見鶯兒從外間而來,那張白膩如玉的臉蛋兒上正是現出一抹詫異之色。
鶯兒道:“王爺,姑娘那邊兒有了。”
賈珩聞聽此言,沉靜如淵的面容之上,神色詫異了下,柔聲道:“有了?有了什么?”
一時之間,倒也沒有反應過來。
鶯兒道:“姑娘有喜了。”
賈珩:“……”
寶釵這是有孩子了?
這可真是……
陳瀟凝眸看向那蟒服青年,說道:“你趕緊去看看吧。”
賈珩也不多說其他,離了廳堂,向著大觀園蘅蕪苑快步而去。
大觀園,蘅蕪苑 此刻,薛姨媽已經聽到了喜訊,這會兒來到蘅蕪苑,那張豐潤可人的臉蛋兒上滿是繁盛笑意。
而寶釵這會兒坐在軒窗之下的床榻上,那張恍若梨花潔白的臉蛋兒,兩側氤氳浮起淺淺紅暈,此刻一手輕輕撫住尚未隆起的小腹。
就在剛剛,太醫已經確認,當是喜脈無疑。
薛姨媽柳眉彎彎,晶然美眸瑩潤如水,顫聲說道:“乖囡,你最近可要當心一些,現在正是險的時候,我這兩天再打發幾個嬤嬤和丫鬟過來。”
“乖囡,你接下來可要多多歇息才是。”薛姨媽面上欣喜之色難掩,說道:“你這是頭一胎孩子,好好照顧著。”
寶釵輕輕應了一聲,那張豐潤可人的臉蛋兒,不由蒙起兩道酡紅紅暈。
薛姨媽笑道:“珩哥兒呢,珩哥兒還不過來呢。”
寶釵道:“媽,王爺忙著外間朝堂上的事兒,這會兒應該還在衙門里呢。”
薛姨媽輕笑了下,說道:“你給他懷了個孩子,他也該好好上心才是。”
寶釵聞聽此言,芳心也涌起陣陣甜蜜。
她以后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兒的話,或者可能會被封為郡王?
就在這時,同喜進入廂房,笑道:“太太,姑娘,王爺來了。”
薛姨媽聞言,笑呵呵道:“珩哥兒可算是來了。”
寶釵也抬起一雙水潤微微的杏眸,轉過青絲如瀑的秀美螓首,循聲而望,白膩瑩瑩的臉蛋兒上見著一抹莫名之色。
少頃,只見一個身穿黑紅緞面、一襲錦繡袍服的蟒服青年,舉步進入暖閣當中。
“珩哥兒,你來了。”薛姨媽面上不由現出熱切的笑意,喚了一句道。
“薛妹妹。”賈珩向薛姨媽點了點頭,然后看向寶釵,柔聲道。
寶釵喚了一聲道:“王爺。”
賈珩就近而坐,問道:“聽鶯兒說,你有喜了。”
寶釵豐潤白膩的臉蛋兒羞紅如霞,似是怯怯說道:“剛剛讓太醫瞧過了,說是喜脈,自從上個月,月信就沒見著來。”
賈珩笑了笑,低聲道:“那就是有孩子了。”
說話之間,看向那張豐潤可人的臉蛋兒,目中不由現出幾許溫和與欣喜之意。
寶釵轉眼之間,也和他成親有兩三年了,當初那個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少女,如今倒也更添了幾許豐潤、明媚。
賈珩一下子握住寶釵綿軟、柔嫩的素手,熠熠妙目當中不由現出一抹莫名之色,道:“最近一段時間,好好養著身子,別的事情倒也不用操心。”
寶釵輕輕“嗯”了一聲,聽著那蟒服青年的殷切叮囑之言,心頭就有幾許莫名之意。
薛姨媽聽著兩人敘話,心頭也有些欣喜。
賈珩點了點頭,道:“薛妹妹,等會兒我讓鳳嫂子多打發一些嬤嬤和丫鬟過來伺候著,讓薛妹妹好生歇著。”
薛姨媽笑了笑,道:“剛才,我正說呢,從我屋里那邊兒打發一些丫鬟和嬤嬤過來,伺候著。”
這不定就懷個小王爺,可卿如果無子,那就讓她的外孫將來繼承了親王之爵。
兩人敘著話,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一道聲音,柔聲道:“寶姐姐在屋里嗎?”
旋即,只見一個身形嬌小,容顏明媚的少女,正是黛玉,快步進入廂房之中,那張俏麗玉顏上滿是欣然莫名。
賈珩目中現出幾許欣喜之色,低聲道:“林妹妹也來了了。”
黛玉罥煙眉之下,星眸含笑,似有星河流光熠熠,問道:“珩大哥這會兒也在啊。”
賈珩輕笑了下,說道:“你薛姐姐有喜了,我就過來看看。”
黛玉聞聽此言,芳心不由莫名一震,那張俏麗、明艷的玉顏上,則滿是訝異之色,低聲道:“寶姐姐有喜了。”
寶姐姐有喜了,那將來豈不是有孩子了。
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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