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安順門 國子監大批監生都向著安順門齊齊涌去,青磚黛瓦的宮城之下,監生群情激憤,圍坐在城墻之下,與上方城門樓上的宮衛對峙著。
國子監監生人數大約有兩千余,而如果再加上看熱鬧的一些神京城百姓,圍攏在安順門的監生高達數千人。
而巍峨高立的宮城之上,一隊隊宮廷府衛手持一根根鋒芒長戟,看向下方的監生,神情冷幽,目光銳利。
下方一眾監生,口中高喊道:“靖誅國賊!”
一時間,眾人齊聲鼓噪,聲勢浩蕩。
而就這時,眾人循聲而望,但見一條由青石板鋪就的路上,就已經傳來馬蹄“噠噠”之聲。
一隊隊騎軍飛奔快馬而來,而后是一隊隊身穿飛魚服,腰配繡春刀的錦衣府衛,迅速圍攏過來。
為首之將,正是錦衣指揮使曲朗而一旁的棗紅色駿馬之上,則是錦衣府北鎮撫使劉積賢。
“那賈珩的爪牙來了。”這會兒,一個年輕些的監生高聲喊了一句,頓時眾監生驚怒不已。
“他們還敢來?這些鷹犬爪牙,忘了自己是天子親軍嗎?”年輕監生朗聲說道。
“衛王必須除掉王位!”這時,一個面容俊朗、白凈的監生,高聲說道。
“衛王應該避嫌,辭去一切職位,悠然林下,含飴弄孫。”這會兒,一個監生面色微頓,高聲說道。
“衛王向來風流好色,再戀棧權位,實屬不該!”這會兒,一個監生高聲說道。
或許說人多勢眾,壯了膽子,此刻的監生群情激憤,高聲喊道。
武英殿,內閣——
空曠的殿宇當中,李瓚以及高仲平、齊昆三人正在商議光宗皇帝陵寢修建諸事宜。
齊昆落座在一張紅色漆木梨花木椅子上,剛毅、威嚴的面容上,似是見著一抹擔憂之色,說道:“陵寢修建,已經催促工匠加快趕進度,當在入冬之前,靈柩入土。”
李瓚點了點頭,說道:“光宗皇帝停靈多日,是該及時入土為安了。”
高仲平道:“光宗皇帝入葬之后,明年即行改元。”
就在幾位閣臣你一言,我一語,為之議論不停之時,卻見一個年輕書吏進入殿中,高聲道:“閣老,不好了,外面的監生圍了宮門,說是要請愿靖誅國賊!”
李瓚聞聽此言,霍然起得身來,蒼老面容上似是現出一抹驚訝之色,喝問道:“竟有此事?”
高仲平面上現出思索之色,說道:“好端端的,國子監的監生為何會過來鬧事兒?”
那書吏道:“國子監監生,說衛王想要謀朝篡位,行逆亂之舉,僭越稱王,向內閣請愿,靖誅國賊!”
“這……”
在場眾閣臣,心神皆有幾許莫名之意。
高仲平眉頭緊鎖,目光閃爍了下,沉聲道:“李閣老,你我一同過去看看。”
李瓚聞聽此言,喚上周圍侍奉筆墨的書吏,出了武英殿,向著外面快步而去。
此刻,巍峨高立的宮城之下,可見大批國子監監生圍攏在城門之前,七嘴八舌,憤憤不平。
李瓚與高仲平、齊昆立身在宮城城墻上,看向下方聚集不停的監生,黑壓壓一片,喧鬧嘈雜。
“李閣老,高閣老來了。”下方一眾監生紛紛交頭接耳,開口說道。
李瓚那雙蒼老目光閃爍了下,凝眸看向下方的監生,沉聲道:“諸位學子,為何圍攻宮門?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下方一位監生,眉頭皺了皺,高聲道:“李閣老,衛王僭越稱王,閉塞言路,打壓異己,我等國子監監生累受皇恩,豈能容忍這等人胡作非為?”
李瓚眉頭緊皺,目光咄咄而閃。
高仲平眉頭皺成“川”字,眸光冷閃不停,溫聲說道:“諸位如對衛王不滿,聯名上疏即是,為何聚攏在宮門口鬧事不停?”
“科道言官上疏,為那衛王派錦衣府爪牙羅織罪名,我等如何敢上疏?”那國子監監生扯著嗓子,高聲道。
“縱能上疏,內閣可敢與那衛王正面爭執?”其中一個年輕監生,墊著腳兒,高聲喊道。
李瓚沉聲說道:“縱衛王真有不法之舉,朝廷自有法度懲戒,豈能將相不和,互相攻訐?耽誤國家大事?”
下方眾監生目光深深,沉聲道:“衛王得寸進尺,現在更是以錦衣府這等天子親軍為其所用,實是可恨!”
齊昆白凈無比的面容上,可見陰沉如鐵,呵斥道:“爾等不知朝廷大局!如今朝堂上下,皆因新皇駕崩之事操持不停,爾等在此妄為,擾亂人心,于我大漢社稷何益之有?”
李瓚高聲道:“諸位散去吧,今年有恩科之試,爾等回去一心讀圣賢之書,為科舉做準備。”
呂絳在一旁見著這一幕,心頭冷笑連連。
如今監生正是義憤填膺之時,豈是幾位閣臣三言兩語可以勸退的?
無疑是癡人說夢!
下方監生就在這時,高聲說道:“李閣老,讓衛王辭去王爵,或者卸下京營節度使的兵權,我等才會散去。”
李瓚聞聽此言,只覺一陣頭疼莫名。
這些監生書生意氣,不知朝廷時局艱難,這樣逼迫衛王,無疑是火上澆油。
齊昆面色遲疑了下,看向一旁的李瓚,問道:“李閣老,要不去請衛王過來?”
李瓚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下方的一眾監生身后的錦衣府衛身上,面容沉靜,低聲道:“這里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衛王不可能不知情,應該就在路上了。”
齊昆聞聽此言,面上若有所思。
正如李瓚所言,賈珩此刻在寧國府已經從錦衣府那邊兒得知了消息,這會兒,在數十錦衣府衛的陪同下,騎一匹棗紅色駿馬,向著安順門快馬疾馳而去。
此刻,街道兩側的神京城百姓,此刻都是看熱鬧地看向那端坐在馬鞍上的蟒服青年。
“衛王來了。”
這會兒,圍攏在安順門前的國子監監生,紛紛轉過臉來,一雙雙眸光齊刷刷地看向那騎在棗紅色駿馬上的蟒服青年,猶如利劍,似要將蟒服青年穿透,沉聲說道:“國賊!誅國賊!”
賈珩面容陰沉如鐵,目光冷芒閃爍,而前方的錦衣府衛,立身在國子監一眾監生前方,阻擋著國子監監生近前。
賈珩劍眉挑了挑,目中涌動著洶涌而起的厲色,沉聲道:“諸位,再次圍攻宮門,驚擾帝闋,卻是為何?”
“衛王,你累受皇恩,卻以錦衣府衛探事為你搜集情報,打壓異己,卻是為何?”這會兒,一個國子監監生高聲說道。
賈珩劍眉挑了挑,目光咄咄而閃,沉聲道:“本王卻不知何時指使錦衣府探事,搜集情報,打壓異己?”
一個國子監監生,梗著脖子,面容上滿是義正言辭,憤恨地看向那蟒服青年,道:“衛王,你僭越稱王,排斥異己,迫害忠良,狼子野心,朝野共知,我等讀書人,豈容你禍亂朝綱?”
賈珩目光晦暗幾許,握著腰間繡春刀的手,不由緊了幾許,冷聲道:“本王對大漢社稷忠心耿耿,可鑒日月,爾等污蔑之言,實乃血口噴人!”
一個國子監監生,高聲說道:“那就請衛王辭去身上的王爵,并交出兵權。”
這會兒,曲朗點了點頭,厲聲道:“大膽!”
“衛王乃匡扶社稷之臣,如今朝局動蕩,社稷飄搖,衛王如不掌兵權,宵小勢必作亂,危害社稷!”曲朗高聲道。
其中一個監生,梗著脖子,高聲說道:“你為天子親軍指揮,卻自甘墮落,為衛王之鷹犬爪牙,迫害朝廷忠良,也敢在此恐嚇我等?”
“我等累受圣人教誨,刀兵于我等何加焉?”這會兒,其中一個年輕監生朗聲道。
這會兒,周圍一眾監生紛紛出列,對著那曲朗以及身后的錦衣府衛怒目而視。
賈珩眉眼當中可見煞氣隱隱,劍眉之下,目中見著幾許厲芒之色,沉聲道:“爾等既是英雄好漢,不畏刀兵!為何不在遼東建奴為禍之時,即刻投筆從戎,前往邊關從軍?在此陷害忠良,大言炎炎!也敢自詡飽讀圣賢之書,蒙孔孟教化的讀書人?”
此言一出,在場眾監生,皆是為之神情莫名一滯。
在嘴炮這一塊兒,賈珩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可以說原就是以嘴炮起家。
賈珩點了點頭,劍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溫聲道:“本王率二十萬兵馬,定西北、平遼東、橫掃四方,南征北戰,憲宗皇帝臨終之前,將江山社稷托付給本王,本王何曾有一日懈怠?只因爾等無端臆測,就想將本王打入亂臣賊子之列。”
一眾國子監監生,聞聽此言,幾乎無言以對。
賈珩面容冰冷,劍眉之下,眸光咄咄而閃,冷聲道:“來人,將這些無君無父的讀書人逮將起來,解送詔獄,揪出幕后主使!”
隨著賈珩一聲令下,身后的一隊兇神惡煞的年輕緹騎翻身下馬,以虎狼之勢圍攏而來,將在場的國子監監生牢牢拿下。
而宮城城墻之上的李瓚、高仲平兩人,看向下方的一眾監生,面上皆是現出一抹驚懼。
以錦衣府衛大肆拿捕國子監監生,只怕要被后世史官記錄的?
衛王這是瘋了?不怕被天下讀書人戳脊梁骨嗎?
呂絳見得這一幕,心神卻有幾許得意。
鬧吧,鬧吧,鬧得天下大亂,這大漢的天下還是在他們文臣的肩上擔著!
就在這時,下方的一眾國子監監生面色微頓,高聲道:“衛王乃為憲宗皇帝之子,光宗皇帝害死了憲宗皇帝,光宗皇帝子實乃衛王所出。”
李瓚兩道蒼老的瘦松眉之下,清冷瑩瑩的眸光炯炯有神,凝眸看向一旁的高仲平,說道:“下方的國子監監生在胡亂嚷嚷什么?”
高仲平劍眉挑了挑,目光咄咄而閃,沉聲道:“元輔,這些監生胡亂攀誣,妖言惑眾!”
李瓚眉頭緊皺,目光閃爍了下,篤定說道:“此事當是有心之人在此策劃,煽動監生,想要禍亂我大漢社稷!”
而呂絳立身在巍峨高立的城頭上,面容沉靜一如玄鐵,心頭隱隱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事情似乎有些脫離掌控。
齊昆眉頭皺了皺,目光閃爍了下,低聲道:“此事的確透著一股不尋常。”
李瓚聲色俱厲喝問道:“先讓錦衣府將人拿起來,仔細盤問,究竟是何人主使?”
在這一刻,內閣文臣之首的李瓚,決定了站在賈珩的這一邊兒。
而高仲平眉頭緊皺,目光咄咄而閃,低聲道:“元輔,今日國子監聚聚在宮門之前鬧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是得好好甄別。”
內閣首輔、次輔兩人在意見上達成一致,為了朝堂大局穩定,暫時先將此事壓制了下來。
而下方的一眾錦衣緹騎,向著國子監監生圍攏而來,與國子監監生推搡起來。
賈珩面容冷峻,目光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目中見著一抹冷峭之色。
而此刻,隨著錦衣府緹騎的大舉介入,不少監生開始四處逃竄,不再與錦衣府的府衛大肆糾纏。
頃刻之間,場面極其混亂。
賈珩面色淡漠,靜靜看著這一幕,而此刻,熾熱團團的日光照耀下,黑紅緞面蟒服的少年,眉宇冷峻,周身似散發著一股猶如寒冰的冷意。
宮苑,坤寧宮 甄晴一襲素色廣袖衣裙,那張豐潤可人的臉蛋兒白膩如雪,柳眉彎彎如u月牙兒,這會兒正在落座在殿中的一方軟榻上。
不遠處的一方漆木小幾上,可見青花瓷的茶盅正在冒著裊裊熱氣。
那一方鋪就著褥子的軟榻上,可見一對兒龍鳳胎,正在由嬤嬤抱著。
就在這時,一個面白無須的年輕內監,快步進入殿中,對著甄晴說道:“娘娘,安順門外出事兒了。”
甄晴面容詫異莫名,美眸瑩瑩如水,問道:“安順門能出什么事兒?”
內監面白無須,急聲說道:“國子監的監生圍攏了安順門,說是要靖誅國賊。”
這會兒,殿外又神色匆匆地跑來一個內監,額頭上都是汗水,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道:“娘娘,國子監監生圍攏了安順門,說衛王才是憲宗皇帝之子,光宗皇帝不是,是光宗皇帝害死了憲宗皇帝,新君也是……衛王之子。”
甄晴面色一白,只覺腦袋“轟”了一下,而后就是一股巨大的憤怒涌上心頭,目中見著惱怒之意。
“真是反了,反了!”甄晴玉容罩霜,柳眉倒豎,嬌叱道:“錦衣府衛,將這些妖言惑眾之徒,一舉拿下!”
那內監道:“娘娘,錦衣府的緹騎已經拿捕了造謠生事的監生。”
甄晴面色稍霽,問道:“衛王呢?衛王可曾到了安順門?”
那內監忙道:“回娘娘,衛王已經到了安順門。”
甄晴翠麗修眉之下,那雙清冷如玉的眸光瑩瑩而閃,嬌叱道:“來人,準備肩輿,哀家帶著小皇帝移駕安順門,哀家等下就要問問這些監生,他們是要造反嗎?竟將這些臟水潑在哀家這孤兒寡母身上,簡直豈有此理!”
說著,在一眾內監侍衛的扈從下,向著殿外快步而去。
此刻,兩扇朱紅銅釘的安順門之下,錦衣府的緹騎已經初步完成了清場,控制了鬧事的國子監監生。
而宮城巍峨高立,重檐鉤角的城門樓上,李瓚與高仲平兩人立身在城墻上,臉上神情也不大好看。
就在這時,一個錦衣府衛匆匆而來,神色中見著張惶之意,說道:“閣老,太后娘娘過來了。”
李瓚聞聽此言,兩道瘦松眉挑了挑,面色倏變,轉眸看向一旁的高仲平,說道:“高閣老,太后娘娘來了。”
高仲平兩道濃眉之下,剛毅、威嚴的面容上,也有幾許凝重之色籠罩。
太后性情潑辣,只怕等會兒的情況可能不大好。
不大一會兒,就見甄晴抱著兒子快步而來,那張冷艷、幽麗的臉蛋兒上似蒙著一層清冷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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