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隨著京中出了這么的事,一些風聲也波及到了榮寧兩府,原本既定的戲班子慶賀,自然也全部撤去。
這個時候,出了崇平帝遇刺的事兒,再搞慶賀,無疑是不合時宜。
大觀園,棲遲院 正廳廳堂當中,甄蘭正在與探春下棋,一旁的雅若則是看著甄溪做畫。
甄蘭柔聲說道:“京里出了這樣大的事兒,最近實在是鬧得風風雨雨的。”
探春面上也帶著幾許感慨,低聲說道:“誰能想到歹人竟然如此喪心病狂,竟在太廟祭祖之時,行刺宮中圣上。”
甄蘭輕聲說道:“三妹妹,京中有沒有說是哪一路歹人?”
其實,如果宮中那位就此駕崩,那么珩大哥擁重兵于外,無論是扶持哪一位藩王,都游刃有余。
錦衣府,廳堂之中——
錦衣府都指揮使曲朗落座在一條漆木條案之后,面色凝重如鐵,看向下首的劉積賢道:“火藥的來源可查清了?”
劉積賢道:“火藥是從軍器監流出來的,交由內五千戶所的一位百戶,然后提前在太廟大殿當中埋好,但那百戶為我錦衣府鎮撫司的人所疑,提前點燃了引線。”
換句話說,這原來就不是曲朗以及劉積賢兩人治下不嚴,而是因為內千戶所的錦衣府衛原本就不在二人控制之下。
自從齊王陳澄當初謀反一事以后,錦衣府內五千戶所就被崇平帝嚴厲整飭,但卻不想沒有多久的時間,仍然醞釀出了這等禍事。
曲朗道:“內五千戶所屢出紕漏,南鎮撫司對其中將校官佐,校尉力士,嚴加稽查,嚴厲杜絕此類事情發生。”
劉積賢拱手應是。
就在兩人相議之時,一個錦衣府衛慌慌張張跑到衙堂,道:“指揮使,大事不好了。”
曲朗聞聽此言,瞳孔不由一凝,凝眸看向劉積賢。
不大一會兒,仇良在大批錦衣府衛扈從下,進入衙堂當中。
“仇良,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沖撞衙堂?”劉積賢脾氣火爆,從椅子上起得身來,看向仇良,沉聲說道。
仇良冷笑一聲,說道:“圣上口諭,太廟遇刺,圣駕驚擾,原錦衣都指揮使曲朗玩忽懈怠,有警戒不力之責,現將其拿下,打入詔獄候審。”
曲朗聞言,面色微變,目光現出一抹驚訝。
這等旨意,仇良自不敢虛傳,那么就是宮中的旨意。
仇良面色陰沉,目中兇芒閃爍,喝問道:“曲指揮使,是本官派人拿你,還是你自己交出令牌,剪手前往詔獄。”
這會兒,仇良身后的錦衣府衛,眼看就要近前,拿捕曲朗。
“噌……”
這會兒,曲朗附近的錦衣府衛倏然抽出腰間的繡春刀,面上多是見著烈烈殺氣。
“圣上旨意,你們是要造反嗎?”仇良沉喝一聲,目光睥睨四顧,喝問了一聲說道。
曲朗擺了擺手,道:“諸位都不可魯莽。”
說著,從腰間取下一枚青銅令牌,“啪”地砸在漆木書案上。
“微臣謹遵圣上口諭。”曲朗面色默然無比,待離了眼前的漆木書案,朝著宮苑拱手道。
這會兒,仇良凝眸看向那面如死灰的曲朗,心頭只覺快意無比。
當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初這幾人如此欺壓于他,也能想到會有今日。
劉積賢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卻正好對上曲朗一雙明顯示意不可的目光,心頭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
如今,只能等都督回來以后,再作計較了。
仇良沉聲說道:“圣上提及,這次太廟爆炸時間,錦衣府不能提前偵查奸人行跡,而錦衣府在太廟護衛當中,頗多疏忽、懈怠。”
劉積賢爭辯說道:“這次太廟遇襲,主要是內五千戶所人所為,劉某有何懈怠職責之處?姓仇的,你不要公報私仇!”
“你為北鎮撫鎮撫使,偵聽京中歹人消息,但圣上祭祖這樣大的事,卻出了這樣的紕漏,京中錦衣府衛卻不能提前偵知、預警,這就是有罪!”仇良面色冷肅,眉頭倒豎幾許,疾言厲色道。
劉積賢怒道:“你血口噴人!”
“來人,將劉積賢拿下,一并打入詔獄!”仇良目中煞氣騰騰,沉喝道。
劉積賢目光逡巡四顧,大喝一聲:“我看誰敢!”
這會兒,幾個圍攏上前的錦衣府衛,面上現出怯懼之色,顯然為劉積賢的冷厲目光所攝。
仇良冷笑一聲,沉喝道:“真是反了,你仗著誰的勢?如果以為可以仗著衛國公的勢,本官告訴你,你打錯了算盤!”
曲朗這會兒卻語氣淡淡地接過話頭兒,沉聲道:“劉積賢,既是圣上之意,我等錦衣,唯有聽命。”
這個時候不要給都督惹麻煩,至于別的,都督回來之后,自會處理。
劉積賢冷哼一聲,粗獷面容上,仍有幾許憤憤不平,不過也從腰間取過一枚玄鐵令牌,放在漆木幾案上。
劉積賢說著,也隨著錦衣都指揮使曲朗,向著詔獄而去。
待幾人離去之后,仇良心頭大為快意,繞過一張漆木書案,落座在主位之上,看向下方一眾錦衣府南鎮撫司的幾位錦衣百戶,說道:“凡是曲朗、劉積賢一黨,皆在革職、訊問之列。”
幾位南鎮撫司的錦衣百戶,紛紛拱手稱是。
隨后,南鎮撫司的錦衣,開始對北鎮撫司的錦衣千戶、百戶和總旗、小旗進行了隔離審查。
一時間,整個錦衣府鎮撫司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而這波“清洗”,刀子主要是落在賈珩的舊部身上。
事實上,賈珩當初身兼京營、錦衣府,就一向為文官所詬病,因為遼東戰事的需要,朝野群臣雖頗有微詞,但也不好貿然讓崇平帝解除賈珩的錦衣府差遣。
但現在,遼東平定,似乎根本不用等到大漢文武群臣上疏,崇平帝這次就已經趁機調整。
神京城 時光匆匆,如水而逝,轉眼進入到崇平十九年的十一月中旬。
關中大地的氣溫,也漸漸下降,天上烏云翻滾,似乎醞釀著一場暴風雪,寒風吹在策馬奔騰的騎士的面容上,似是帶著一股凜冽如刀。
“駕!!!”
這一天,楚王與魏王與京營騎軍一同返回神京城,目光閃了閃,凝眸看向巍峨在望的神京城,兩人心頭都生出一股凝重之感。
兩位藩王在路上已經聽到了崇平帝遇刺的“噩耗”,只是內中細情不為人所知。
其實,縱然是賈珩也不知崇平帝已經因為遇刺,而導致雙眼失明。
因為此事已經被崇平帝嚴厲封鎖了消息,以防引起社稷震動,不說其他,一位瞎眼的天子,對朝局還有多少控制力?
楚王與魏王隨著京營大軍浩浩蕩蕩地抵近神京城,而京營的騎軍則是前往位于神京城西郊的京營大營。
策馬奔騰之時,剛剛進入神京城,楚王陳欽與魏王陳然剛剛到兵部衙門交割軍令,沒有回得各自的王府,而是第一時間向著宮苑而去。
宮苑,坤寧宮——
崇平帝落座在暖閣下的一方軟褥鋪就的床榻上,身上蓋上一雙毛毯,原本蒼老衰敗的容顏上,鬢角更見了不少白發,身形愈發瘦削,幾乎是蜷縮在一團。
宋皇后在不遠處坐著,靜靜看著那躺在床榻上的天子,柳眉之下的美眸,瑩潤如水,似泛起一股朦朧霧氣。
陛下比起年輕時候,真是憔悴蒼老了許多。
就在這時,一個內監輕手輕腳地繞過一架屏風,輕聲說道:“娘娘,魏王、楚王在殿外求見。”
宋皇后春山黛眉蹙了蹙,道:“陛下正在歇息,他們兩個這個時候過來做什么?”
崇平帝這會兒卻聽到宋皇后與內監的小聲動靜,聲音當中仍有一股有氣無力的虛弱,說道:“梓潼?”
“陛下。魏王和楚王已經來了京城。”宋皇后行至近前,柔聲道。
崇平帝聞言,默然了下,朗聲道:“讓他們兩個進宮相見吧。”
這位中年天子雖然雙眼失明,但這會兒心志卻格外堅定。
已經開始對繼承人開始挑選,考察品行才干。
83最新地址 宋皇后應了一聲,而后,不大一會兒,就聽到外間傳來兩道腳步之聲。
旋即,魏王與楚王兩人,整容斂色,在內監的相伴下,進入殿中暖閣。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魏王與楚王兩人朝著落座在軟榻上的崇平帝行了一禮道。
崇平帝道:“魏王、楚王免禮平身,看座。”
“兒臣謝父皇。”魏王與楚王道了一聲謝。
“這次遼東之戰,你二人幫著子鈺來回奔波,忙前忙后,我漢廷大軍能夠如此之快平定遼東,你二人同樣功不可沒。”崇平帝沙啞而粗糲的聲音中似是帶著幾許表揚。
魏王道:“父皇,兒臣不過是略盡職責本分,打仗還是看子鈺運籌帷幄的,別的也沒說什么。”
楚王連忙說道:“父皇過譽了。”
崇平帝道:“你二人也不要太過謙虛。”
魏王面色一肅,沉聲說道:“父皇,兒臣在路上聽到歹人喪心病狂,竟在太廟這等祖宗靈牌安息之地逞兇,不知是何等賊人?兒臣回去后就派五城兵馬司,緝捕賊寇歹人。”
崇平帝目光深深,冷聲道:“是陳淵,錦衣府和內衛府正在神京城中緝捕,要不了多久,將會有消息傳來。”
魏王陳然聞言,皺眉道:“陳淵竟在太廟當中行兇?”
崇平帝道:“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這會兒,宋皇后從內監手里接過一個青花瓷茶盅,行至崇平帝近前說道:“陛下,將這盅參湯先用了吧。”
崇平帝“嗯”了一聲,從宋皇后手中接過那茶盅,低頭啜飲了一口。
魏王陳然尤道:“父皇,這次兒臣和楚王兄還將女真偽朝的皇太后和小皇帝,帶至神京。”
崇平帝問道:“多爾袞呢?”
“多爾袞自焚于宮中,故而只是將其遺骸所承之靈柩,送往神京城,還請父皇發落。”魏王陳然面色一肅,道。
崇平帝目光深深,沉喝道:“挫骨揚灰,警震宵小。”
按說如是往日,崇平帝端不會這么重的戾氣,但剛剛遭遇一場伏擊導致雙目失明,心頭正是怒火滔天之時。
魏王陳然拱了拱手,也不多言。
崇平帝交代而畢,就吩咐著一旁的內監,讓魏王與楚王離了殿中。
宋皇后一襲淡黃衣裙,云髻端麗,眉眼之間滿是柔婉如水的綺韻,此刻雖不施粉黛,但那雪顏玉膚的臉蛋兒仍是玫紅團團,低聲說道:“陛下,晌午了,可以多歇歇。”
然后,麗人款步近前,嬤嬤收拾著玉碗和筷子。
崇平帝默然片刻,忽而開口問道:“魏王成親這么久,膝下一直無子,可曾去看了太醫?”
宋皇后聞聽此言,手中正在收拾著的碗筷,輕輕一頓,那張雪顏玉膚的臉蛋兒上有些煞白。
崇平帝面色微頓,嘆了一口氣,道:“讓太醫看看吧。”
“是,陛下。”宋皇后輕輕應著,芳心深處蒙上一層厚厚陰霾。
陛下似乎有意讓然兒繼承東宮,但然兒膝下一直無子,似乎已到了刻不容緩。
可然兒這般子嗣艱難,究竟是怎么回事兒?如果說嚴家姑娘身子骨兒有問題,還有得一說,那汝南侯之女仍無所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兒?
不行,她得請太醫給然兒診治一番。
不提宋皇后心頭焦慮不勝,卻說楚王返回楚王府宅。
楚王府,宅邸之內——
楚王妃甄晴已經從仆人口中得知楚王陳欽要在今日返京,迎至儀門之外。
不大一會兒,楚王在楚王府長史廖賢、主簿馮慈的陪同下,來到近前,看向甄晴,輕聲說道:“王妃,許久不見。”
甄晴冷艷、雍美的容顏上笑意盈盈,柔聲道:“王爺,鞍馬勞頓,一路辛苦。”
楚王陳欽俊朗、白凈的面容上,似是洋溢著繁盛的笑意,問道:“王妃,茵茵和杰兒呢?”
現在的楚王就掛念著他那一對兒可愛的雙胞胎兒女。
甄晴道:“茵茵和杰兒就在后院呢,這幾天還在念叨著他們父王呢。”
楚王陳欽面上笑意溫和,輕聲道:“我也想他們兩個了。”
說著,向著廳堂行去。
甄晴也跟在楚王身側,柔聲道:“王爺,京里最近出了大事,歹人在太廟設伏父皇,京中這幾天鬧得是沸沸揚揚的。”
楚王陳欽點了點頭,臉上同樣有著凝重之色,說道:“剛剛我去見父皇了,父皇幸在有驚無險。”
說話之間,兩口子來到后宅廳堂落座。
甄晴給一旁的嬤嬤示意,讓其將女兒茵茵以及兒子過來。
不大一會兒,一對兒粉雕玉琢,恍若金童玉女的女童和男童,被幾個嬤嬤抱將過來。
楚王陳欽笑了笑,清眸看向那女童,說道:“茵茵,過來,讓爹爹來瞧瞧。”
“父王。”那女童輕輕喚了一聲,那聲音當中就有幾許糯軟、香甜,說話之間,伸著兩只軟乎乎的小手,向著楚王陳欽。
楚王只覺這一路的疲憊都多少輕快了許多,清聲道:“茵茵,過來讓爹爹抱抱。”
而另外一邊兒,那男童則是有些無助。
大抵是一種,我是誰,我來干嘛的?
還是甄晴一下子近前,拉住男童的纖纖素手,笑道:“杰兒,有沒有想父王?”
“想。”那男童聲音軟糯,明眸骨碌碌轉起,恍若黑葡萄。
楚王先前就看到了那男童,笑著點了點頭道:“過來讓父王看看,長高了沒有?”
聽廖長史所言,這就是他唯一勝過魏王的最大優勢。
魏王膝下無子,應該是身子骨兒有問題。
念及此處,楚王心頭不由涌起一股得意和優越感。
另一邊兒,魏王離了宮殿,則是心事重重返回魏王府,剛剛進入儀門,衛妃同樣迎至近前,輕柔細語道:“王爺回來了。”
魏王陳然點了點頭,吩咐道:“準備熱水,孤要沐浴。”
衛妃欲言又止,終究不敢多問,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吩咐人忙碌……
魏王陳然而后也不多說其他,而是邁著沉重的步伐,進入書柜高立的書房當中,落座下來。
魏王府長史鄧緯,問道:“王爺已經見過圣上,圣上情況怎么樣?”
魏王陳然搖了搖頭,道:“父皇這一次,只怕已生出立儲之心。”
聽母后說,父皇他雙目失明,那么不立儲,也不可能了。
鄧緯聞聽此言,閃爍著睿智之芒的目光中漸漸涌起擔憂之色,柔聲道:“這幾次戰事,殿下與楚王的表現可謂各有所擅,不分高下,但王爺身上卻有一致命要害。”
說到最后,聲音稍弱幾許,顯然照顧到魏王陳然的面子。
魏王陳然點了點頭,沉聲道:“孤也很是苦惱,這幾天還是請一些太醫看看吧。”
這個時候如果再自欺欺人地騙自己,說什么是兩位王妃的緣故,已是掩耳盜鈴。
只怕父皇要因為此事而憂慮他能否綿延子嗣,以免后世生亂。
雖有兄終弟及,乃至過繼的手段,但往往會引發出許多問題。
子嗣的問題,必須解決了。
魏王陳然心頭如是想道。
崇平十九年,十一月初一,賈珩將盛京城中的兵權交給了謝再義,也沒有多做停留,在一千騎軍的扈從下,隨同傳旨的天使,一同向著關內疾馳。
此刻,廣袤無垠的遼東平原之上,可見皚皚白雪覆蓋在大地上,林木上覆著一層薄薄雪花,可見霧凇和冰霜層層而覆,恍若明凈澄瑩的琉璃世界。
此刻,千騎打著一面面赤焰旗幟在茫茫雪原上席卷而過,恍若一團黑紅火焰,燃遍了肅殺而凜然的天穹。
就這樣一路向著神京城疾馳,終于在十一月下旬抵達神京城。
而先行派出的快馬已經先一步通報給神京城中的兵部和軍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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