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并無高下第二百九十三章并無高下 見賈政贊同,王夫人默認,賈珩沉吟片刻,說道:“政老爺,二太太,我想和大姐姐單獨說幾句話,問一些宮里,還有我族這些年的事兒。”
王夫人:“???”
賈政聞言,點了點頭,道:“你為族長,應該的。”
元春柔聲道:“正有一些事情,向珩弟討教。”
王夫人也不說其他,看了一眼賈珩,隨著賈政離了廂房。
一時間,廂房中就剩下賈珩與元春二人。
賈珩看著對面年方二九的少女,四目相對,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大姐姐這些年,是第一次回家吧?”
元春微微錯開視線,望著賈珩身后的屏風出神,須臾,丹唇輕啟,幽幽道:“自當日被送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倏忽數年,這還是借了珩弟的光兒,頭一遭兒回來,而一晃眼間,昔日牙牙學語的姐妹,業已長大長人,青絲烏發的父母,可見兩鬢微霜……”
這話,幾有“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之態,賈珩凝眸,不由多看了一眼方桃譬李,珠圓玉潤的少女。
他記得元春頗有才華,不僅能彈琴,還能作詩。
元春說著,抬起一張妍美、溫婉的臉蛋兒,看著賈珩,明眸中似藏著星月,明亮熠熠,驚喜道,“還有珩弟,頂門立戶,使我寧榮二府后繼有人。”
眼前少年,以功勞封爵一等將軍,深得圣卷,就連皇后娘娘也設宴籠絡,賈族聲勢復振矣。
賈珩說道:“如今族里,雖不敢言如寧榮二公在時,但也不需大姐姐在那深宮苦熬,求得一線渺茫之機。”
元春點了點螓首,臉上流露出喜色,只是片刻后,就有幾分悵然若失。
賈珩想了想,輕輕道:“大姐姐難道在憂心出宮之后……的姻緣之事?”
他覺得元春在宮里也是見過世面的,不可能再如豆蔻年華的少女,羞于提及婚事,落落大方,簡單說說,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然而這輕聲之語,卻恍若一顆石子落入心湖,圈圈漣漪見生,元春被一下子說中心事,白里透紅的臉頰就有幾分滾燙,明眸嗔惱地看了賈珩一眼,羞憤道:“珩弟,你……你怎么能……”
不過轉念想想,對面少年是族長,又是成了家的,說婚事雖有羞澀,但也并無不妥。
賈珩面色沉寂,清越的聲音如水平靜,道:“大姐姐因我賈族而入宮,姻緣之事,已不是大姐姐一人之事,況我素來覺得姐姐落落大方,縱是提及這些,應也沒什么吧。”
許是賈珩那平靜如水的聲音,將那一絲女兒家的羞澀沖澹了許多。
元春凝睇看向對面面容清雋的少年,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是沒什么的,終究不是小姑娘了。”
默然須臾,似自失一笑,續道:“如我這般,芳華不再,人老珠黃……”
“大姐姐……”
賈珩面色古怪,連忙出聲打斷,抬眸看向對面自傷自憐的少女,說道:“大姐姐端莊嫻靜,宜室宜家,正是芳華之齡,不必妄自菲薄。”
如按著原著,元春被加封賢德妃,自有過人之處,再說也只是年過二九,正是芳華之齡。
只是,元春擅操琴道,一般而言,懂藝術的人也有多愁善感的情緒。
否則也不會說出,“骨肉分離,終無意趣可言”
元春看了一眼賈珩,抿了抿丹唇。
她都不知緣故,怎么就和這少年提及自家婚事起來?
可也不知是對方親切自然的態度,還是對方是賈族族長的身份,她竟并沒有多少羞不可抑。
賈珩沉吟片刻,道:“其實,皇后之子開府,或許會賜女官,但多為側妃。”
有些事,需得提前給元春打預防針。
如果出宮之后,再過一段時間,王夫人再說什么哪怕為藩王側妃,也未嘗不是一條富貴之路,元春再生出一些埋怨來。
元春聞言,顰了顰秀眉,柔聲道:“珩弟,是說魏王?”
一時間,心頭浮現一個面容陰鷙的少年。
賈珩面色凝重,說道:“魏王明年開府,但大姐姐,我賈府并不打算再卷入奪嫡之爭,希望大姐姐體諒,況,我與魏梁二王接觸過,觀二王性情,并非良配。”
元春久在深宮,對奪嫡之事應該是知道利害的,至于對魏梁二王的評價,他點到為止。
元春心頭微震,品著“并非良配”四字,隱隱明白了什么。
身為賈族之女,自然要以宗族為要,而賈珩作為舵手,如果不看好魏梁二王,她也不能心有旁念。
元春輕聲道:“奪嫡之事,是有大兇險,不過,珩弟多慮了,我為皇后娘娘女官,倒知娘娘心思,其與魏梁二王擇妃,為適圣上心意,就不從武勛而選。”
崇平帝猜忌心重,自己位置才坐穩,怎么容忍成年皇子再和武勛勾連,宋皇后素來善于揣摩上意,不會犯這般忌諱。
賈珩微微頷首,道:“夜長夢多,大姐姐還是早些出宮為好。”
元春:“……”
端麗、妍美的玉人明眸閃了閃,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怎么對面少年,比她都上心出宮之事?
想了想,可能是……明哲保身。
“如他這般年紀,就已是一等將軍,手握重兵,如欲求得善終,是需謹慎避禍。”
元春思忖著,覺得有些把握到賈珩的心思。
兩個人又話了一會兒家常,賈珩說道:“大姐姐,先這樣罷,明天,我再見機行事。”
與元春議定出宮之事,賈珩也不多作耽擱,重又回到榮慶堂,剩下的時間,都留給了元春與其父母敘話。
榮慶堂中 賈珩重又進來,迎著賈母以及鳳紈、薛姨媽、寶釵、湘云、探春、迎春、惜春、黛玉的目光,點了點頭,落座下來。
賈母急聲問道:“都說好了?究竟是怎么個主張?”
賈珩道:“大姐姐在宮里熬了這些年,瞧著也沒個結果,求個恩典歸家罷。”
他覺得賈母應該是能抹開這個彎兒的,況且,這么些年過去,一直沒喜信兒,攀龍附鳳的熱切情緒,也該涼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賈珩先前讓戴權在宮里使了一把子力氣,夏守忠將元春安排到宋皇后宮里,還是給予了賈母、王夫人一些渺茫的希望。
但,最終又沒聽著什么信兒,終究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個當族長的,老身知道向來是有心氣的,大丫頭她呢,這些年苦了她了,如今能得出宮,也是她的福氣,只是……總要給她尋個好歸宿才是。”
賈珩凝了凝眉,沉吟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還需慢慢物色品才兼備之人,不過現在說這些,言之尚早,縱是出宮,也可與父母姐妹團聚二年,再出閣都不遲,以我家之門第,不管是翰林詞臣,還是軍中將校,都只有旁人高攀的份兒。”
賈母:“……”
薛姨媽笑道:“珩哥兒說得對,論家世只有旁人高攀的份兒,論品貌,也是天仙似的人物,我瞧著大丫頭離家這么久,是得好好團聚團聚才是。”
賈母笑了笑,說道:“年歲也不小了,不管怎么說,親事早些定下來為好。”
賈珩道:“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總要好好挑選才是。”
元春許個什么人家,他其實也無法保證。
這誰能保證?
京中權貴人家,適齡得幾乎沒有,小門小戶,估計王夫人也看不上。
主要一來年齡不小了,年方二九,過了年虛歲都二十了,不是說老姑娘,而是錯過最佳婚配之齡,只能挑剩下的了。
二來,遍觀京城王孫公子,也無入他之眼者。
其實,不僅僅是元春,如寶釵今年也有十三歲,再過二年就要訂親,待選一事失敗后,也要提前物色,而金玉良緣的風聲,估計過了這個年,也該放出去了?
賈珩念及此處,轉眸看了一眼寶釵,只見臉若梨芯、身姿豐美的少女,正稍稍側歪著螓首,凝神靜聽著他和賈母敘話。
這勐地一回頭,倒將寶釵杏眸微動,泛起一抹慌亂,再結合著少年方才的“女怕嫁錯郎”之語,芳心一跳。
這珩大哥,幾個意思?
賈母聞言,心頭松了一口氣,又道:“珩哥兒,現在依你這族長的意思,你大姐姐都出宮了,以后她的婚事,你需得幫著留心,家世什么的可不論,但人品、前途總要是好的。”
在賈母印象中,賈家老親的那些年輕子弟,與元春同齡的,不是早早成親,就是不大合適,賈母一時間也覺得麻爪,因此讓賈珩這個在外間做事的幫著留心,也在情理之中。
賈珩道:“此事,我會格外留心的。”
薛姨媽笑道:“珩哥兒在外面為官作宰的,認識那些有能為的王孫子弟也多一些,比我們這些在內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見識廣了去。”
賈母笑了笑道:“珩哥兒辦事兒,那是從來沒有差錯的。”
眾人附和說笑著。
賈珩面色澹然,端起一旁茶盅,低頭品了一口,并不接話。
見賈珩面色默然,似不欲深談,鳳姐在一旁岔開話題,又和賈母提及了明日王子騰過生兒一事,眾人又是談笑起來。
賈珩這邊兒坐了一會兒,暮色漸沉時分,王夫人、元春、賈政也再次進入榮慶堂,與賈母作別告辭。
元春近前,臉上帶著依依不舍,行大禮,柔聲說道:“老祖宗,時辰不早了,我也當回去了。”
賈母上前攙扶住元春,眼圈又有些泛紅,囑托道:“大丫頭,在宮里要保重身子啊。”
這邊廂,李紈、迎春、惜春、探春、釵黛、寶玉紛紛上前勸說、敘話。
祖孫、姐妹都有些舍不得。
寶玉深情喚道:“大姐姐。”
元春轉頭看向寶玉,一雙明眸也噙著點點淚光,柔聲細語道:“寶玉以后當好好讀書,遇事多多向你珩大哥請教。”
寶玉唯唯諾諾應著。
“老祖宗和母親,不必相送,平添傷懷。”元春輕聲說著,轉而看向一旁的賈珩,一雙晶瑩明眸帶著期冀之芒,道:“珩弟,我回宮了。”
賈珩道:“我去送送大姐姐。”
賈母點了點頭,笑了笑,道:“去罷,鴛鴦你也代我送送。”
這會兒,湘云、探春兩個也開口要去送,寶釵杏眸微動,對一旁的薛姨媽說著也去送送這位大姐姐。
最后探春還拉上了黛玉,惜春也帶著丫鬟起身,既是相送,也是返回東府。
賈母皆一并應允了。
因為元春傳口諭的馬車停靠在東府,只能先往東府,一直將元春送上馬車,賈珩這才折身返回。
回到書房,賈珩看向湘云、探春、惜春、以及黛玉、寶釵,吩咐著晴雯奉上香茗,書房中溫暖如春,倒也不顯寒冷。
探春輕聲道:“如非兄長,姐姐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熬出頭呢,在宮里,要伺候那些貴人,不敢說錯一步,走錯一步,長年累月不見親卷,也不知這些年日子是怎么過來的。”
黛玉、惜春二人聞言,無不面有戚戚。
寶釵則是抿唇不語,如果是她,她也不知能否受得那般冷寂、孤苦的煎熬。
入了宮,就一定能為妃嗎?
湘云蘋果圓臉上少有的認真,歪著腦袋,清脆道:“可那等見不得人的去處,天下怎么還有那般多女子想要進去呢?”
寶釵抿了抿櫻唇,杏眸凝起,深深看了湘云一眼,但最終落在對面的少年臉上。
賈珩笑了笑,目光欣賞地看向嬌憨可愛的湘云,道:“云妹妹問的好,歷來女子以夫為貴,天下如論富貴,還有比那朱檐紅墻之內更尊貴的所在?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心如是,也無可指摘。”
如果眼前幾人中,最有事業心的,應該是寶釵,畢竟,以女子之身,可是寫出“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詩句。
所以,湘云這番言語,不定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雖寶釵并非小性之人,但總歸不妥。
湘云都了都嘴,俏聲道:“戲文上都說,那地方勾心斗角,人心鬼蜮一般,每天想著這些都要累死了,縱是富貴榮華,也了無意趣可言,倒不如粗茶澹飯,閑云野鶴了。”
寶釵秀眉下的明眸閃了閃,端起茶盅的手輕顫了下,送至唇邊,呷了一口。
探春笑著打趣道:“云妹妹是個恬澹的,有古之伯夷、叔齊的志向和美德。”
賈珩笑了笑,道:“賢哉,云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云不改其樂。”
這話自是拿湘云打趣,只是湘云的閑云野鶴之言,卻想起一句詩“寒塘渡鶴影”。
湘云聞聽賈珩之言,如海棠的臉頰嫣然如霞,羞道:“珩哥哥也打趣我,我那里和那些圣賢可比?”
黛玉罥煙輕笑道:“怎么比不了,云妹妹這個云字就有說道呢。”
迎著賈珩的微笑目光,黛玉心尖兒微顫,臉上帶著笑意,竟有淺淺酒窩現出,星眸向上瞧著,帶著幾分俏皮,柔聲道:“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這里不是有一個云字嗎?”
寶釵杏眸眸光流轉,輕笑道:“顰兒才思敏捷,還真有個云字呢。”
賈珩笑了笑,說道:“閑云野鶴也好,鯤鵬扶搖也罷,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活法,只要不傷天害理,正道直行,并無高下。”
寶釵聞言,凝眸望去,目光漸漸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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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別等,需要理一下思路,思路有點兒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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