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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怎么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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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蟠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少年武官,領著扈從,從身旁浩浩蕩蕩地過去,到嘴邊兒的話就是咽了回去,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轉,雖覺得對面少年冷漠了一些,但一時間,卻沒有覺出有什么不對。

  反而覺得威風凜凜到了極致,趾高氣揚,六親不認。

  而這時,車廂之中的寶釵,也是一手撥開棉簾,秀美的雙眉下,瑩潤如水的杏眸中,先是倒映出一簇如火焰的紅色。

  那是少年的大氅。

  繼而是一個頭戴無翼山字冠,身著刺繡精美金紅獸紋圖桉三品武官袍服的少年,端坐馬上,一手手執韁繩,一手按著腰間寶劍。

  少年側臉線條削刻,氣質英武、清絕,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下,眸子好似點漆,黑白分明,目光明亮熠熠,眺望著前方,面無表情,氣度沉凝。

  第一眼看去,就是年輕,這歲數似比自己也大不了一二歲。

  再看身后幾個年歲三十往上,頜下蓄著胡須,身形魁梧的武官,都是落后半個馬頭,亦步亦趨,眾星捧月般,分明以少年為主。

  而著色澤鮮麗的飛魚服、外披黑色大氅的錦衣衛,扈從左右,一手按著繡春刀,一手持韁繩,神情警戒。

  寶釵纖麗秀眉之下,那雙水光瑩潤的杏眸,一瞬不移地看著少年近前,忽地,將將錯身而過的少年,似有所覺般,皺了皺劍眉,竟是回頭瞥了馬車一眼,那目光如鷹隼,銳利藏鋒,湛然有神。

  這……

  寶釵心頭一突,連忙放下布簾子,晶瑩如雪的玉容,倏地是一變,哪怕明明知道竹簾在外看不清內里絲毫,可四目相對,仍有被“盯視”之感。

  “這珩表兄好生銳利的目光。”

  寶釵抿了抿櫻唇,微微垂下彎彎眼睫,思忖著。

  而賈珩這邊廂,皺了皺眉,也是在一群人簇擁下,驅馬向著城門洞而過。

  “姑娘。”鶯兒此刻也坐進車廂,看著容色幽幽的寶釵,一時倒未察覺出異樣,輕笑說道:“剛才就是東府里的那位珩大爺了?這出行的氣派,都說咱家京里的老親,一門雙國公,富貴排場,今兒個我算是見著了。”

  彼時,薛家的馬車轔轔轉動,向著城區駛去。

  寶釵手中捏著一方手帕,螓首輕輕點了點,“嗯”了一聲,旋即默然不語。

  薛蟠這邊兒同樣目送著少年權貴遠去,面上喜色已是掩藏不住,心道,等在華陰縣安頓下來,可得拜訪這位珩表兄,好生親近親近才是。

  薛家一眾車馬進入縣城,就在華陰縣尋了一家客棧,薛蟠出手闊綽,花銀子將客棧包了,讓正在住著的幾個住戶,打發了銀子,著其另擇客棧居住。

  待剛剛安頓下來,薛蟠就面帶笑容地來到薛姨媽和寶釵的廂房中。

  一入屋內,薛蟠就笑道:“媽,您剛才可看見了?那珩表兄,出行真是好大的排場,咱們來京城還真是來對了!”

  薛姨媽接過丫鬟同喜遞來的毛巾擦著臉,聞言,也是面帶笑意道:“我的兒,剛才也是見著了,這前呼后擁,威風八面的。”

  那等氣勢,不僅給寶釵留下了深刻印象,薛姨媽也是心頭歡喜不勝。

  在金陵無依無靠的,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真是……早就該來神京了,這賈家一府都這氣象,不知那榮府又是何等富貴、體面!

  薛蟠撫掌笑道:“也不知舅舅,又是何等的風光?”

  薛姨媽故意板著臉道:“你到京里還再敢胡鬧,你舅舅那里,是不饒你的。”

  薛蟠聞言,一張大臉盤子上的笑容凝滯了下,這……他都快忘了,上頭有個娘舅轄制著他,他還能快意得了?

  寶釵聽著自家母親和兄長敘話,手中捏著手帕,心頭也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薛蟠這時,輕輕笑道:“媽,我尋思著等下得去拜訪拜訪珩表兄才是,您說帶點兒禮物什么過去,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薛姨媽笑了笑,說道:“是該去見見,不然就顯得失禮了,至于禮物,讓我好好想想,送什么才好呢。”

  金銀之類的肯定顯得俗氣,而旁得就只能是金陵的特產。

  寶釵那張白膩如梨芯的臉蛋兒上現出一抹思索,柔聲說道:“媽,我瞧著人家正忙著軍務,還是讓哥哥去軍營先下拜帖才是,若是有空暇,人家也能過來見媽一面,若無空暇,到京里再見也是一樣的,禮物什么的,挑幾樣金陵帶來的蜜餞果脯吃食,既親近又自然。”

  不知為何,她隱隱有種感覺,那位珩表兄,似是對兄長……不怎么待見。

  否則,按理說,怎么也該拉著兄長攀談幾句。

  當然,許是她多想了,那位珩表兄,或是性子清冷、或是忙于軍務、也或是賈族東西兩府原就情誼生分……這些都是有的。

  不過,那位珩大爺畢竟是賈族族長,如果接了拜帖,總會來這邊兒說上兩句場面話,若是托詞都不來見,說明賈家東西兩府的關系的確生分著。

  寶釵杏眸凝了凝,如是想道。

  理兒其實很簡單,賈族族長,對待一眾老親,迎來送往,待人接物,不管心頭怎么想,面上總要大體過得去,道左相逢之時,賈珩就是說了幾句場面話。

  但又不是太熱誠,顯得客氣、疏遠。

  如果熱誠的話,在寶釵看來,就算不至丟下身旁的軍務,吩咐著手下的兵卒,護送著她們這些遠道而來的親戚安頓下來,這也是又體面、又親近的作派。

  “這位珩表兄年紀輕輕,能做到三品武官,待人接物想來也是極妥當、細致的,但偏偏……”

  這才是她隱隱覺得賈珩“不待見”她兄長以及薛家的原因。

  薛姨媽聞言,就是點了點頭,覺得自家女兒說得妥帖、周全,就轉頭過來,對薛蟠笑道:“蟠兒,你捯飭捯飭,然后帶上拜帖去見見他,看你那珩表兄有空沒空。”

  薛蟠笑了笑,正要欣然答應,忽地一拍腦袋,道:“哎,就是名帖,我也沒備著啊。”

  薛蟠往來交游,直接打發小廝就通稟,哪里準備過什么名帖,這都是文化人玩兒的東西。

  薛姨媽也是皺了皺眉,道:“乖囡,你給你哥哥寫一份。”

  寶釵點了點頭,柔聲道:“鶯兒,去取空白名帖和筆墨來。”

  鶯兒應了一聲,不多時就尋了空白名帖和筆墨。

  寶釵輕輕挽起袖口,現出一截白若嫩藕的手腕,在名帖之上書就著兄長薛蟠的名姓、致意。

  許久,待晾干筆墨,遞給薛蟠,柔聲道:“哥哥,著人遞送給他就是了。”

  “我親自去。”薛蟠連忙拿過名帖,笑著應了一聲,一熘撒歡兒去了。

  待薛蟠跑開,薛姨媽不由失笑道:“你哥哥,總是毛毛躁躁的。”

  寶釵杏眸閃了閃,也不好說什么。

  這邊兒,賈珩離了華陰城,入得城南大營。

  近萬人的兵卒,自不能駐扎在縣城滋擾地方,就在城外扎了營寨,挖起溝塹,設上鹿角。

  中軍大帳之中——

  賈珩落座在帥桉后,周圍炭火盆中的火焰熊熊燃燒,雖不至溫暖如春,但也驅散了一些寒意,帳中眾將都是紛紛落座。

  這時,臨時充任記室參軍的宋源,拱手說道:“大人,蔡游擊問我軍何時班師?”

  因為蔡權領著一路騎卒向西掃蕩,比之賈珩需得布局封鎖敵寇躥逃,就要輕松許多,近似武裝游行一般,前前后后剿滅了幾伙大大小小的賊寇。

  賈珩沉聲道:“我軍明日班師,讓他先行返京。”

  宋源拱手應道:“那下官這就著人通知蔡游擊。”

  賈珩點了點頭,而后目光逡巡過下方的一應眾將,說道:“今晚開表彰之會,小旗官以上將校并有功士卒出席,賞銀、酒肉都會下發諸營,果勇營除五軍營左右哨在城中的兩千人,由單鳴督軍幫助華陰縣百姓搭建房屋外,余部打點行囊,明日全軍還京!”

  近萬軍卒,也沒有那般大的場地,聚集一堂。

  就只能從每個營中選出代表以及有功將校士卒,對有功將校士卒進行表彰,以收激勵士卒之效。

  “是,大人。”除單鳴外,眾將都是興高采烈,齊聲應著。

  出來這么久,終于可以回去了,這一來一回,甚至都不耽誤過年。

  賈珩默然片刻,沉聲道:“此次剿寇,功勛評定,本官會根據諸位在進剿賊寇之時的表現給予定等,還京之后,諸將遷轉調用,本官也會具陳兵部。”

  此言一出,原本有幾個興高采烈的參將、游擊都是斂去了面上笑容。

  經過整頓,原本五個參將,有兩人受了一些傷,其他全須全尾。

  剩下八個游擊,除蔡權新任外,因鼓噪、扇動士卒“嘩變”,被斬殺兩人,又有一人因繳獲一事被斬首。

  剩下還有四個游擊,還有一個是陸合的親信,因牽涉到吃空額一事,還在焦頭爛額。

  這時,參將肖林抱拳道:“大人,我等還能否留在果勇營?”

  這位參將是五位參將中,兩個沒有貪占空額的之一。

  迎著一眾目光注視,賈珩沉吟片刻,道:“這個要看兵部和節帥的意思,想必諸位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京營整頓在即,不僅是士卒要以選鋒之法裁汰老弱,將校也要根據才干、品行定等,本官不主持此事,也做不了主,一切都看兵部和節帥的意思,只是諸位,京營這次整頓,來日勢必要與東虜一戰,其中兇險,不問可知,諸位年輕之時,也是拿命搏殺出來的富貴,年歲漸大,血勇之氣多有不復者,可至兵部請求卸甲,半生勞苦,領著一份祿米供養,在家含飴弄孫,未嘗不是一樁樂事。”

  一些過了四十五歲的老將,聞聽賈珩“勸退”之言,不由面色復雜。

  在軍營摸爬滾打半輩子,誰甘心卸甲歸田?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只是,還是有幾人有所意動。

  賈珩說完這些,也不再說什么。

  如果他是王子騰,整頓之后的京營,肯定是沒有混吃等死的老家伙的位置,提拔少壯派,實現將校迭代,勢在必行。

  因為一些參將年歲都大了,如劉玄德所言,髀肉復生,血勇不再,而且怯戰于東虜。

  以他手下五位參將為例,都自認賈家部將,先后拜了碼頭的單鳴和邵超二人,年齡大約四十左右,肖林是地方都司出身,年齡也近四十,另外兩位參將,年歲都已然奔五十去了。

  頭發灰白,看著也已無多少進取之心,這一路進剿匪寇,基本也是混,不過因和賈家有著一些香火情分,也不好太無情,以寒十二團營一些賈家部將之心。

  剩余四位游擊將軍,倒是稍稍年輕一些,有三位是從三邊調任過來,還有一位則是地方衛所調轉過來。

  “這些人不具體領兵作訓,一些才具不足,貪生怕死的,不用就是了。”

  就陳漢兵制而言,到了游擊、參將這個層次,領兵就無定額,往往是根據具體戰役,聽從團營都督的差遣。

  議罷事,將眾將揮退,賈珩也是拿著宋源遞送而來的匯總簿冊翻閱著。

  經過持續不斷的招兵,果勇營兵額現已補齊兩萬余人的兵額,其中新兵有萬人,以五百人一營,暫編為二十個營,等他回去親自整訓。

  剩下的原果勇營將校,回去之后,也要裁汰老弱,重新編練。

  “新兵行新式操典,白紙作畫,其實比原果勇營之兵還要容易整頓一些,先將軍紀、軍容立起來,等回京之后,再去軍器監看看。”

  就在賈珩凝眉思索著回京之后的下一步打算,卻聽到中軍帳外有兵卒喚道:

  “大人,營外有一個喚作薛蟠的,遞了拜帖,求見大人。”

  賈珩皺了皺眉,問道:“薛蟠?”

  那軍卒說話間,就是入得帳篷,上前遞上拜帖。

  賈珩將名帖拿在手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行娟秀、豐潤的梅花小楷,情知這不是薛蟠所寫,至于是何人所寫,心頭也有幾分猜測。

  “去讓他進來。”

  畢竟是賈族老親,哪怕再有些不待見這薛大傻子,也不好見都不見。

  卻說營盤之外,薛蟠帶著兩個小廝,下了馬,站在營門之外,但見營中一隊隊兵卒捉刀列隊,威武嚴整。

  薛蟠仰著大腦袋,面上帶著笑容,臉上的神情雖不至如“有勝閱兵”,但也差不離兒。

  一旁的小廝見薛蟠高興,笑著湊趣道:“珩大爺手下這兵馬,可真是嚴整,管著這么多人,這是戲文上說的大將軍了。”

  “那可不,我這表兄,是個有大能為的。”薛蟠笑道。

  真正論起來,薛蟠年齡其實比賈珩還大上一丟丟,但卻口稱表兄,自是權勢加成。

  不多時,從營門處出來一個兵卒,喊道:“大人讓你進去。”

  薛蟠聞言,心頭一喜,就是招呼著小廝,大搖大擺地入得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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