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州。
  薛如龍急匆匆旳從外面走進了院中。
  這處小院的布局很不錯,有山有水,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才能擁有的院子。
  一路來到了后院,他就看到了正在院中那魚池旁邊站著的女子。
  女子手里,還捏著半塊餅。
  春日徹底來到,一月之間,天氣已經變得春意盎然。
  而待池中之冰解凍后,這一池游魚經過了一冬天的蟄伏,此時腹中正饑。此時此刻在水面上擠作一團,只為了爭一些主人投喂的干餅。
  聽到了腳步聲,女子頭也沒回,聲音卻響起:
  “急匆匆的做什么?”
  薛如龍上前一步:
  “大人,霍州來信!”
  隨著漢子遞過去的信箋,捏這半塊餅的女子展開看了看后,說道:
  “毋端兒死了?”
  薛如龍點點頭:
  “確實死了。被老……“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
  “被老爺親自射下了馬,箭鏃把他扎成了刺猬。老爺割掉了他的頭,壘成了京觀放在霍州城外官路上最顯眼的位置。忠叔與酉三六、以及陷陣營之人都可確定。”
  女子背影不動,以至于薛如龍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能聽見……那平平無奇的平和話語:
  “陷陣營呢?”
  “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投誠到了老爺那。只是……”
  “什么?”
  “不知二公子為何不與老爺說,陷陣營本應該暫歸二公子掌管……所以……在大公子討要后,老爺便許了。如今陷陣營在大公子麾下。”
  半塊餅無聲無息的碎了一塊。
  在薛如龍的沉默中,女子把那半塊餅和碎渣索性全都丟進了池子里。
  “嘩啦啦啦……”
  池中之魚即可翻滾,猶如沸騰。
  “討要?……把丁一、酉一從江南叫回來,去老大那。告訴他們,從今天開始,老大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報告。”
  “……是。”
  女子繼續沉默。
  看著那些魚把餅子搶奪一空后,水面重歸平靜。
  看了好久,她說道:
  “給陛下發信吧,一切按照我之前說的去發。”
  “……可大人說的肯定與老爺發的軍報不同。到時若陛下問責起來……”
  “放心,只管去做便是。”
  “……是。”
  薛如龍只能再次點點頭,繼續問道:
  “那下一步,大人準備前往何處?”
  女子抬起了頭。
  “魚兒已經吃飽了,便該離開了。去吧,柴寶昌在這絳州城里積蓄的夠多了。把他逼反,給老二發信,讓大軍來絳州。”
  “……還要打?”
  薛如龍的聲音里忍不住透露出了一絲驚訝:
  “可是老爺已經整整鏖戰了一個月……”
  “放心。柴寶昌是個聰明人,他現在不反,便是明白自己沒爭奪天下的資本,不過是想擁兵自重,換一世榮華而已。可惜……我忽然不想給他時間了。十日內,逼他反,陛下下江南之前,我要看到他被擊敗的消息,你留在這親自督辦。另外,告訴老二,我在洛陽城外的大坡嶺,給他留了這次進貢給陛下的戰利品。記得去拿。”
  “……大人要……”
  “我要去一趟河北……”
  “不行!!”
  女子說出行程那一剎那,薛如龍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絕對不行!屬下絕對不同意!!!”
  無聲無息的,女子扭頭,看著薛如龍眼里全是無語:
  “我只是告知于你,不是找你商量。”
  “那也不行!諸懷就在河北,大人若去了……”
  下一句話沒說出口,但倆人都心知肚明。
  而就在這是,忽然門外走進來了一個灰衣漢子。
  其貌不揚。
  走路普通。
  來到了二人身邊后,單膝跪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張信箋:
  “大人,嵩縣來信。”
  薛如龍下意識的看向了女子。
  果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信箋上。
  于是,漢子快步拿了過來,可就在女子伸手時,他卻讓到了一邊。
  女子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可捏著信箋的薛如龍絲毫不懼:
  “請大人三思!”
  “……你在威脅我?”
  女子的眼里出現了一絲冷冽。
  可薛如龍卻同樣單膝跪地:
  “屬下不敢。只是請大人三思!如果大人真有什么指示,屬下自當替大人前去親傳。只求大人莫要以身犯險。河北……去不得!”
  “信拿來。”
  “大人三思!”
  薛如龍的頭埋的更低了。
  “拿來!”
  可女子的話頭卻越來越冷。
  最后干脆走到了他身邊,就在薛如龍想要退卻時,整個院子里的天地之炁忽然狂暴,仿佛化作無盡煉獄!
  在漢子的沉默中,女子把信箋拿到了手中。
  翻開,閱讀。
  大概過了二十息左右……
  “薛如龍。”
  “在!”
  “安排車馬,我要去趟新鄭。”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薛如龍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狂喜。
  果然。
  只要事關那李守初,大人便會改變主意……
  雖然若在平日,他可能還會因為這道人的妄為而不滿。
  但這會兒一聽大人不去河北了,心中的喜悅溢于言表。
  可下一刻,就聽到女子來了一句:
  “另外,給我備一車鞋。”
  那一絲剛剛出現在臉上的狂喜猛然一僵,變成了戛然而止的疑惑與無語。
  甚至,他以為自己沒聽清,重新問了一句:
  “一……一車什么?”
  “一車鞋。新鞋。”
  當著薛如龍的面,女子把那信箋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撕成了碎片后,仿佛還不過癮。
  手里的紅光與炙熱瞬息而發!
  那碎紙片便成為了黑色的飛灰,微風一吹,落到了池塘之中。
  池塘中的游魚以為主人又來投喂,原本平靜的池水再次沸騰而起。
  在那“嘩啦”作響的動靜中,女子雙眸平靜,不見半分波瀾。
  “聽懂了么?”
  沒來由的,身經百戰的漢子覺得脊背有些涼。
  但也明白……應該是那李守初又做了什么讓自家大人發怒之事。
  心底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唉。”
  這人,莫非是什么太歲轉世不成?
  怎么任何事情到他這,都會變成一樁麻煩?
  一車鞋?
  大人帶鞋過去是做什么?
  難不成……
  讓那道人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