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
  十五已過。
  元宵節那一晚,洛陽成中金吾不禁,花園游燈會不知喜悅了多少人。
  而李臻在那一晚,在得到了玄素寧的允許后,用刻刀,在靜真宮的道宮內,把那四十九盞自點亮起就再也沒有熄滅過的常明燈,挑選了其中三盞,刻上了三個名字。
  刻錄時,玄素寧就在他身邊。
  親眼看到了“夏荷”、“凝霜”、“黃鸝”三個人名。
  但她卻沒有問。。
  以常明燈供奉,說明此人已亡故。
  人死了……便沒什么好問的了。
  問了也無法復活。
  何必自擾。
  這個年……便這般過去了。
  老話說沒出正月,都在年里。
  一轉眼,時間已過立春。
  中華大地古老的二十四節氣,每一個節氣,都代表著天地循環步入到了下一個階段。
  傳承千年,以節氣劃分四季,從未斷絕。
  雖然還在正月之中,但立春的到來,便代表著這片神州大地再次要進入到下一個時光流轉的新年之中。
  清晨。
  玄素寧從入定中清醒。
  到了她這種境界,睡覺與不睡覺,差別已經不大了。
  而醒來后,睜眼,便聽到了門外的動靜。
  下榻,穿鞋,出門。
  剛出門,便看到了一個正用布巾擦臉的道人。
  “老師。”
  道人見她出來,便從散發著徐徐霧氣的木桐里,舀了一大瓢溫水,倒進了另外一個木盆之中。
  接著又從一旁的桿子上扯下來了一條干凈的布巾,搭在了盆邊。
  然后再拿起了旁邊的一個有些發黃的竹筒杯子,里面同樣是霧氣飄散,杯中還掛著一根細細的柳枝。
  而做完這一切后,道人便提著自己的木盆離開了。
  片刻,用布巾正擦臉的她聽到了廚房里傳來的木枝折斷的聲音。
  水盆里的水溫度正好。
  早這清晨清冷的空氣中,熱乎乎的往臉上一擦,那種冷熱交替的感覺一下子便讓她的精神有種爽利的清澈潔凈之感。
  她境界高,
  不假。
  她功夫深,
  沒錯。
  但她也是人。
  人吃五谷,
  吃喝拉撒,這是離不開的。
  她如此,而第一次見老師往廁所里鉆后的李臻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果然,
  再美的女人也得上廁所。
  在那之前,他真以為對方屬貔貅的呢。
  擦完了臉。
  竹筒里的水已經霧氣不在。
  而拿起了柳枝的女道人一摸那手感,
  便明白這柳枝應該是在溫水里面泡了一會兒了。
  否則頓然不會如此柔軟才是。
  蘸了些許青鹽,
  漱口。
  梳洗完畢的她習慣性的來到了道宮之中。
  沒有檢查常明燈中之油。
  因為她已經習慣了自己那弟子會自行加滿。
  靜坐,
  感悟著每一天天光大亮時,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時的那一抹天地至理。
  而等結束時,
  這些時日已經和她培養出默契的道人準時在她睜眼那一刻,在門口喊道:
  “吃飯了。”
  來到別院,桌子上是兩碗素粥,
  中間的盤子里,
  則是四張酪的金黃的……名為“盒子”的吃食。
  只不過,
  盒子里的餡料不是葷腥之一的韭菜。
  而是木耳與菘菜(白菜)混合而成。
  這餡料,
  她很喜歡。
  菘菜清甜,木耳脆生。
  在搭配……自己這弟子那對火候獨具匠心的掌握,
  讓整張餅皮是兩面金黃,看起來就讓人心生愉悅。
  甚至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眼神里已經出現了一抹滿意的神色。
  食不言、寢不語。
  對坐,
  捧起了……不知為何,偏偏他能讓粒粒糙米都能煮爛的素粥喝了一口,
  感受著一股從舌尖傳遞到肚腹中的暖意,玄素寧愈發滿意了。
  只不過……
  “守初。”
  “啊?”
  捧著粥碗的李臻一愣。
  “雅為禮,
  不可廢。吃的慢一些。”
  “呃……不是,柴不夠了,
  一會老師講經前,我得去砍柴。怕時間來不及”
  “操使著你那護法前去不就好了?”
  自打第一次看到了萬能工具人塔大的功能比起殺敵,竟然如此好用后,她就對其印象尤為深刻。
  “那不成,山上的枯樹已經差不多了。今日所砍之柴,是從哪些樹杈上修剪下來的新枝。這香山上的樹杈之所以生的沒有龍門山高,便是因為雖然樹木成活,
  可枝杈太多,得仔細修一下,才能越長越高。這種活不比直接砍伐死樹,得精細著來,
  所以要慢一些。”
  “……修枝杈?”
  玄素寧有些疑惑。
  一看她就不懂這些放到后世現代人普遍都能看到的園林之舉。
  李臻點點頭:
  “對,樹木如果要長高,就要修枝杈,不然便是如同咱們山上那些樹一樣。看似繁盛,但實際上卻因為生的不高,走路偶爾還能碰到頭。只要把那些矮的枝杈修建掉,讓其向上生長……十年二十年后,這些樹木便會郁郁蔥蔥,看起來參天茂密,便好看了。”
  “原來如此……”
  玄素寧點點頭,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后,舉一反三:
  “想不到這樹木修剪,竟然也能與御民啟智,引導眾生之說相同。果然,天地大道殊途同歸。“
  “是唄。”
  對于她這種事事都往大道身上靠的碰瓷之舉,李臻已經習慣了。
  隨口來了一句: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不就是這個道理么……”
  一邊說,他一邊把最后一個白菜木耳盒子吃到了嘴里。
  玄素寧飯量不大,四個盒子他自己吃仨,對方吃一個正好。
  匆匆的把粥扒干凈,放下了筷子:
  “老師慢慢吃,我先走了。”
  “……嗯。”
  看著道士快步走出了別院,女道人嘴里喃喃的冒出了一句話: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么?”
  香山上的樹確實多。
  但奈何塔大的刀是有些不講道理。
  雖然李臻所需要的柴禾不要那么多,但新枝燒起來不好著,他今天索性砍了一大片新枝,能用的就拉回來,不能用的也讓其在地上散發水分。
  而等帶著一片金光捆著一大捆樹枝回到了宮門口時,李臻便看到了兩名宮女剛剛從道宮里走出來。
  他一愣……
  這時,耳邊響起了玄素寧的聲音:
  “守初,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