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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生產隊來了大領導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我在1982有個家

  王憶不太想在22年買雞苗。

  22年的雞苗倒是泛濫的很。

  可什么事都通過‘我同學的話,次數多了容易翻車。

  既然82年已經有白羽雞了,那何必還要從22年往這邊帶?反正四十年來白羽雞的品種并沒有改良,在這個社會上買就是了。

  不過要是通過供銷公司買不到雞苗的話,那他只能利用‘同學的人脈了。

  他讓王向紅再托關系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買到白羽雞苗。

  王向紅答應下來,又說:“白羽雞苗不好買,但電影帶子倒是挺好借的,我托了文化館的一個同志,幫咱借到了兩部帶子,以后還可以再去找他借。”

  王憶笑道:“這可好,咱只要有電影帶那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吸引外隊社員來咱這里,又能收柴油又能賣商品。”

  王向紅點點頭,皺著眉頭叼著煙袋桿走了。

  他一邊沉思一邊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了,王老師你不是要去社員家里抓雞嗎?”

  抓雞就是買雞。

  當地涉及到禽類都說‘抓’,另外還有個土稱呼叫‘撿’,把生孩子叫撿孩子’,把貓狗生崽也都叫做‘撿崽’。。

  王憶說道:“抓雞的事不著急,等我跟人城里食品廠合計合計價錢,再看看他們啥時候需要。”

  “他們只是之前向我咨詢了一下能不能從咱生產隊抓雞出售,我們還沒有談妥。”

  王向紅再次點點頭,再次皺著眉頭叼著煙袋桿走人。

  他這邊著急問,學生也著急問:“王老師什么時候給我們一人養一只雞呀?我今天上勞動課抓了好些螞蚱等著喂雞呢。”

  王憶說道:“這事得等支書打聽一下哪里有賣白羽肉雞的,等買了雞苗回來就給你們一人一只養著。”

  “那這些螞蚱怎么辦?”學生們還挺愁的。

  王憶說道:“拿回家喂自己家里的雞呀,你們家里的雞肯定也想吃螞蚱。”

  結果學生們紛紛搖頭:“不給,留著給自己養的雞吃,家里的雞吃了螞蚱長了肉也不給我吃。”

  “對,下了雞蛋也不給吃,前天我弟弟饞了要吃雞蛋,讓我媽用掃帚疙瘩抽了他屁股蛋,還問他‘吃飽了沒有’。”

  王憶聽的笑。

  家里日子不好過,孩子們一個個也機靈的很。

  不光是學生,整個生產隊的人都把養雞的事放在心上了。

  這隔著兩三天沒有消息,到了四號上午放學、下工,王祥高先來問怎么回事:“王老師你不是去抓雞嗎?怎么一直沒抓?”

  王憶說道:“現在還沒有雞苗補充,所以就沒去抓雞,先讓你家的雞多下幾個雞蛋吧。”

  王祥高笑道:“行,我是怕你覺得咱隊里人靠雞屁股換油鹽醬醋,舍不得把雞叫你抓走。”

  王憶正要收拾教案離開,招弟和來弟姐妹又來找他。

  還是雞的事!

  原來是她們母親讓姐妹們問問王憶怎么還沒有去抓雞…

  王憶采購海養雞算是第一次讓社員們幫忙,結果社員們太上心了,他這邊不上門社員們泛起了嘀咕。

  沒辦法,王憶只好自己走一趟。

  他跟著姐弟幾個回家,進門后看到個老太太坐在雞窩門口正在摸索什么。

  這就是隊長的母親、姐弟們的奶奶,老太太當年染了病毒癱瘓但不是完全癱瘓,她是雙腿沒用了,但還能坐起來干點活。

  平日里老太太會在家里補補網、洗洗衣裳刷刷鞋子,沒法上工賺工分,只能給家里干點活。

  這種情況下摸雞蛋的事自然就是她負責了。

  聽見腳步聲老太太回頭看。

  她的打扮和舊時代的老年婦女很像,花白枯燥的頭發隨意挽了個發髻,穿著對襟開的藍色土布老褂子,扣子還是布質的盤扣,自然上面少不了補丁。

  看見王憶她露出個害羞的笑容,說道:“王老師來了呀?你看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就不出來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摁在板凳上,左右手各摁著個小板凳這樣靠雙臂力氣支撐起身軀往前挪。

  挪一步就把小板凳往前提一下,如此交換著板凳往前挪。

  王憶沒法上去幫忙,他總不能去把老人抱起來吧?

  于是他只能讓老人別著急:“嬸子你不用回去,你看你說什么話?我又不是小鬼子,怎么還我來了你就不出來了?”

  老太太笑道:“你是小鬼子我還不怕了,我這樣的老婆子他們又糟蹋不了?可你這不是老師嗎?我出來凈丟臉了。”

  王憶說:“可別這么說,你忙你的,我嫂子在家里忙活?”

  黃小花從廚房探出頭來:“在家里,王老師你隨便進來,那啥,今天中午別走了,我給你用雞蛋炒個香椿葉吃。”

  好娃一聽很高興,拍著手說:“哦哦,有雞蛋炒香椿吃。”

  來弟拍了他一下,兇巴巴的說:“你高興什么?是給王老師吃的。”

  好娃抬著臉看看她說:“好,那王老師吃雞蛋我吃香椿,炒香椿比腌香椿好吃。”

  孩子奶奶聽了笑:“哎呀,好娃長大了,懂事了,這次不叫他吃炒雞蛋他不哭了!”

  好娃說:“給王老師吃,我就不哭,王老師那天給我吃了好多好吃的,有油條、有紅燒肉、有香噴噴的油米飯還有油蘑菇,還有一碗大骨頭湯!”

  他又去問王憶:“王老師,啥時候還怪兒童節?下個月能不能過?”

  王憶笑道:“一年就一次兒童節!”

  好娃很失望,這次想哭了。

  王憶說:“不過下個月有端午節,端午節老師領著你們包粽子,到時候給好娃吃蜜棗粽子好不好?”

  “蜜棗老師已經買好了,到時候好娃自己包個大粽子,里面塞上蜜棗帶回來給你娘吃、

  給你爺爺奶奶吃,可甜可香了。”

  好娃高興的鼓掌喊:“好啊!”

  他幾個姐姐也高興的鼓掌:“自己包粽子?這可太好了。”

  他們的奶奶笑的臉上皺紋都伸展開了,說:“哎呀,王老師,娃娃跟著你沾大光了,我們也跟著你沾大光了。”

  黃小花出來潑水,說:“可不是怎么著?你看看幾個孩子現在的臉色,紅潤紅潤的,這兩個月臉圓了不少呢。”

  她對王憶說:“我以前頂不愿意領娃娃回娘家,回去就挨白眼,回去就聽人說閑話。”

  “現在好了,現在領著娃回去我那幾個嫂子弟媳婦的一個勁拉著我打聽咱生產隊的消息。”

  “娃娃穿的衣服鞋子把她們饞的呀,她們還去問她們那里的學校能不能發校服,結果學校說,發個屁!”

  說著她哈哈笑了起來,又趕緊拿了個馬扎給王憶:“王老師坐坐,我把飯燒上了,家里就一個鍋,等飯出鍋了咱再炒菜吧。”

  王憶說:“行,我去幫嬸子摸雞蛋。”

  老太太動彈起來很費勁。

  她剛才便是在摸雞蛋,雞窩門口摞著三塊方磚,家里五只雞有兩只此時被堵在了窩里。

  老太太給王憶解釋:“早上我來摸雞窩,這兩個雞要下蛋了,就沒讓它們出去找食,要不然指不定把雞蛋藏哪個草窩子里。”

  說話之間她小心翼翼的把磚頭一塊一塊拿出來放下,左手扶著雞窩頂檐、右手伸進熱烘烘的雞窩摸了摸。

  一摸一個空,老太太挺郁悶:“怎么回事?一上午了怎么也沒下蛋?這蛋還在屁股里?”

  她抓出一只雞來順勢往雞窩門口一靠,用身子擋住了雞窩門口,剩下的那只母雞想往外鉆,一下子撞在她身上摔了回去。

  老太太麻利的抓住手里雞的兩個翅膀跟收在一起,手腕一轉雞頭朝下、雞屁股撅起來。

  王憶第一次知道,原來活雞的屁股是紅色的這樣老太太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雞屁股,嘟囔道:“嗯,雞蛋沒出來,怎么個事?一上午了沒下蛋,光吃不下蛋,養你干什么?”

  “來弟,去把雞籠子拿過來,把它關籠子里,讓它出來曬曬日頭,曬熱乎屁股雞蛋自己就鉆出來了。”

  來弟拿來個竹篾編的籠子,里面有干燥的海草,老太太把雞扔進去,這雞立馬在里面蹲下了。

  老太太又把另一只雞抓出來,同樣的動作來一遍,左手右手一遍快動作,一摸愣住了:“不對呀,早上明明屁股里頭硬邦邦,這是有雞蛋的,怎么雞蛋沒了?”

  招弟立馬伸手進窩里摸了摸,老母雞便‘果果’的叫了起來。

  “它剛剛下蛋了?”老太太高興的問。

  果然,招弟拿出來一個紅皮雞蛋。

  老太太把這只母雞扔出去,母雞扇動翅膀飛出去老遠才落下,然后沖出門去找吃的了。

  王憶看到這老母雞矯健的英姿大為贊嘆:“咱漁家的雞吃的好跑的多,這家伙就是有活力。”

  老太太問道:“誰家的雞不是這樣?”

  王憶給她介紹道:“城里養肉食雞就不是這樣,那些肉食雞一孵化了就送進工廠,一輩子在雞籠子里鎖著。”

  “雞籠子很小,它們從出生到死亡,可能只有剛孵化時候有機會走一走,然后再也走不成。”

  “那它們怎么吃呢?”好娃問道,“它們得找食吃呀,你看我家的雞,去墻根草堆里找蟲吃,圍著海邊找海貨吃、找海草吃,找著什么吃什么。”

  王憶說道:“它們不用自己找吃的,有人喂它們吃的,工廠會生產雞飼料,統一喂給它們。”

  好娃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它們不用去找吃的?那它們就在窩里等著,飯送到面前?”

  王憶說道:“對,可以這么理解。”

  好娃的疑惑頓時改為羨慕,他說道:“這樣也太好了吧?這是過的共產主義生活嗎?它們不用動彈就有吃的,天天躺著睡覺就能吃吃喝喝,這樣太帶勁了吧?”

  王憶一愣。

  你這孩子關注點怎么這么奇特?

  他想給好娃好好解釋解釋,這時候孩子奶奶拿過雞蛋看了看遞給好娃說:“去,給你娘送過去,今天用鮮雞蛋給王老師炒香椿吃,鮮雞蛋好吃,最好吃。”

  好娃說道:“對,鮮雞蛋最好吃,以前家里鮮雞蛋都不吃,要攢著給我賣了娶媳婦。”

  好娃的奶奶笑道:“別說些讓王老師笑話的話,哈哈,王老師,咱農村人沒辦法,都是這樣的。”

  王憶說道:“這笑話什么?雞屁股銀行嘛,誰家不是這么過日子?”

  招弟點點頭說:“嗯,家家戶戶都是這樣,我家以前攢半個月雞蛋,能攢上四五把呢,

  到時候讓我爹拿去公社趕集賣了或者去供銷社跟人換點東西,就這樣過日子。”

  老太太笑吟吟的一起點頭,又打聽著問道:“王老師,我老婆子也出不去門,就是聽人說你在城里找了個對象?長的又好成分又好,來生產隊給干活也給學生送吃的送鞋?”

  “什么時候領著讓我們看看,我們去不了主島,好幾年沒看見新媳婦了。”

  王憶說道:“行,以后來了我領她過來逛逛。”

  娶媳婦在農村可是一等一的大事,生孩子、蓋房子、娶媳婦、打墓地,這就是農村人的人生四大事。

  這四件事里生孩子、娶媳婦、打墓地又是人人一輩子躲不開的三件事,平日里社員們攢錢都是在為這三件事做準備。

  老太太平日里一個人悶壞了,家里人要么忙干活要么忙著玩,沒人愛聽她的嘮叨。

  這樣王憶坐在她旁邊把她高興的不行,便借著雞的話題跟王憶說起話來:

  “前兩天孩子媽回來說,說王老師你要給家家戶戶多養幾只雞?咱天涯島的海是窮海,

  海灘少、海貨少,這樣能養活的了嗎?”

  王憶說:“能,嬸子你看著吧,咱生產隊不是有個社隊企業然后安排了一支銷售隊嗎?

  以后再設置一個養殖隊,養殖隊就負責養白羽雞。”

  “這樣家家戶戶自己養下蛋雞,生產隊還給社員們養了吃肉的雞,到了冬天咱大鍋燉雞肉,隔著幾天就燉一次。”

  老太太聽了這話笑的合不攏嘴:“那可不敢想、不敢想,咱生產隊還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子呢,這得是皇帝日子。”

  王憶說道:“放心吧,嬸子,好日子都在后頭呢。”

  老太太拉著他的手說:“你有本事,你說話我們都信,不過咱養雞不圖吃肉,多生蛋,

  要是能養的了就讓它們多生蛋。”

  “養雞生雞蛋是好事,我娘家的妹妹在大碼公社,她們公社海里富,撈到了小魚小蝦不去賣,回來養雞養鴨子,她們養得起。”

  “我妹妹養了十多只老母雞,到了夏秋雞愛下蛋了,兩三天就能攢一把雞蛋,幾年功夫你說她就把給孩子娶媳婦的錢攢起來了,三個兒子都娶上了媳婦,你說她厲害不厲害?”

  王憶欽佩的說:“這個確實厲害。”

  老太太笑道:“所以咱要是也能養十幾只雞,咱不也一樣能給孩子娶上媳婦嗎?”

  好娃趴在老太太背上說:“奶奶,養十幾只雞,我就天天吃一個雞蛋。”

  “吃,吃。”老太太笑,“你在學校好好念書,考試能考一百分就能吃雞蛋。”

  王憶說道:“咱老百姓要吃個雞蛋也不容易。”

  “不容易,那可是不容易。”老太太說,“雞蛋都是要換油鹽醬醋的,不換的話就把錢攢起來,生產隊又開資不了幾個錢,咱生活花費全靠雞屁股了,平時一家人誰都舍不得吃一個雞蛋。”

  “大膽家的鳳丫,那時候剛嫁進來的時候大膽他爹就說,你只要生出帶小雞的娃子來,

  那坐月子的時候一天給你獎一個雞蛋。”

  “鳳丫爭氣,投胎就是狀元那個小牛犢子,可是大膽他家攢的雞蛋不夠,都做了紅皮雞蛋送咱社員了,他家留的雞蛋不夠,只給鳳丫吃了三天便沒了。”

  “這可把鳳丫氣的,沒少叨叨她公爹,還是支書把他戰友給送的兩斤麥乳精給她吃,算是把這事給平下了。”

  王憶聽到這話便笑。

  看來支書要平事也是全靠往外掏東西。

  這樣來看自己手段還行。

  自己還不用非得送東西呢,有時候拿出老師的權威就能平事。

  這樣他暗自點點頭:嗯,我們王老師太厲害啦!

  飯出鍋了,糊的金黃色大餅子——這是看王憶來家里吃飯,黃小花特意把規格提高了一點,平日里她們自己吃的餅子還不是這種玉米面混豆面餅子,她們是玉米面混高粱面!

  王憶吃過高粱面餅子。

  說句矯情的話,那東西拿22年喂狗狗都不愛吃,它是真的不好吃!

  鳳丫把王憶送來的豬油小心翼翼拿出來,精心舀了一勺油進去準備下蔥花雞蛋,想了想又舀了半勺進去。

  雞蛋炒香椿,用油少了不香。

  不過新鮮的海養雞蛋是真的香,很快便有香味往外鉆,好娃又饞又餓肚子里咕嚕咕嚕叫。

  王憶招招手把來弟叫過來,說:“你去找大迷糊,跟他說從門市部柜臺下的箱子里摸一根火腿、一片臘肉過來。”

  來弟立馬歡快的跑出去。

  很快她又回來了。

  王憶驚呆了:“你跑這么快?”

  難道島上要出一個東方神鹿?

  結果來弟說:“王老師,小秋阿姨來找你了,她”

  “我草!”王憶一聽這話當場爆粗口,趕緊站起來問,“是小秋阿姨來了?在哪里?在碼頭?”

  來弟點頭:“嗯,他們剛來,跟那個郵遞員叔叔一起來的,我看見了就知道他們來找你的,趕緊回來了。”

  王憶對黃小花說:“嫂子我不在這里吃了,小秋來了,我回去看看。”

  老太太招呼說:“王老師,是你對象來了?不嫌棄的話領過來坐坐吧,家里飯菜都準備好了,一起過來吃飯吧,讓我們老兩口也看看咱島上新媳婦。”

  黃小花出來說:“王老師你別管我婆婆,你去忙吧。”

  她又對老太太說:“咱家里吃大餅子,人家小秋從城里來一趟,怎么能招呼人家吃這個?”

  老太太弱弱的問:“苞米面混豆面的餅子還不好吃?那城里也不能頓頓米飯白饃饃吧?再說咱家里不是用油蒸了魚鲞又做雞蛋炒香椿嗎?這多好的菜。”

  黃小花還要說。

  王憶擺擺手說道:“嫂子你繼續忙吧,我領小秋還有張郵遞員一起過來,你家里不嫌棄我們人口多就行。”

  一聽這話黃小花很高興,擦著手說:“不嫌棄不嫌棄,你看你這話說哪里去了?我是怕人家城里的嫌棄我家,你看又窮又亂的。”

  “給你丟人呢。”

  她不大好意思。

  但打心眼里歡迎秋渭水來做客。

  王憶還沒有帶著秋渭水在隊里任何人家里吃過飯,第一頓飯就來她家里吃,這事多有面子?

  于是王憶跟她說了句‘別這么說’,然后拔腿去碼頭。

  這時候秋渭水、張有信他們剛上船。

  來的不止他們兩人。

  還有葉長安!

  看見葉長安王憶呆住了。

  大領導也來了?

  這領著大領導去吃糊餅子可就不太好了……

  秋渭水看到他后高興的揮手:“在這里、我們在這里。”

  葉長安沒好氣的說:“不用吆喝,人家看見了,人王老師又不戴眼鏡,還能看不見咱這大活人?”

  王憶聽到他的聲音詫異的看來他一眼,幾天沒見嗓子啞了,看來咳嗽的更厲害了。

  他快步趕過去先問候老爺子又問秋渭水:“你們這么快就回來了?”

  秋渭水說:“昨天回來的,然后我爺爺今天請了個假,不去上班了,先來你們生產隊一趟。”

  王憶說道:“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呢?”

  秋渭水疑惑的看向他問道:“還要提前說嗎?你不歡迎嗎?”

  王憶說道:“怎么不歡迎?是沒做好準備!我這、我不是怕招待不周嘛!”

  秋渭水說道:“沒事,我爺爺又不是來療養的,哪有什么招待不周?再說我們還帶著吃的呢。”

  她舉起包來給王憶看,里面滿滿當當、鼓鼓囊囊。

  王憶只好給跟上來的來弟說:“你回去跟你娘說,除了小秋阿姨還有別人來了,我們先回去吃飯,就不去你家了。”

  來弟小聲說:“去吧,我奶奶都去換衣裳了,我娘說殺一只雞,她這會把雞都殺了呢。”

  殺一只雞……

  這可是漁家待客最高規格了!

  葉長安咳嗽了兩聲問道:“怎么了?吃飯問題不好解決?”

  王憶無奈的把實情說出來。

  結果老爺子聽完后不太高興了:“王老師你是教員,家訪是正常的事,可你怎么能趁著響午頭去人家家里?這是不是想要混一頓吃喝?”

  秋渭水小聲問:“爺爺,咱也是響午頭來人家家里!”

  葉長安淡然道:“咱是因為跟小張同志一起去送信,耽誤了時間,其實咱大清早就出門了。”

  還是來弟機靈,她是幾個姐弟中最機靈的一個,一聽葉長安和秋渭水的話便明白了他是要批評王憶。

  于是她很護犢子的上去張開一條手臂擋住王憶對葉長安說:“你說的不對,王老師才不去混吃喝,王老師管我們吃喝。他去我們社員家里都會拿好吃的,我們社員都愿意讓他去玩,家家戶戶歡迎他!”

  王憶解釋道:“今天本來我沒準備在學生家吃飯,是學生家里老人癱了,沒見過小秋,

  聽說小秋來了想看看長啥樣。”

  “而且她是聽說我要帶小秋去她家才殺雞的,平日里都是吃糊餅子的,本來我也要跟著吃糊餅子!”

  張有信同樣幫他說話:“領導我路上給你說過了,王老師把他開資、大學積攢的津貼都補貼給學生了,甚至還把同學給他的好東西變賣給我們,也是為了辦學校、養學生!”

  葉長安笑道:“哈哈,是我誤會了、誤會了,王老師,對不住呀…”

  “領導您可別道歉,您說的教導是很正確的,只是咱確實鬧了點誤會。”王憶趕緊說。

  他又問:“那怎么著,咱們去我那里吃?”

  葉長安一揮手說:“你既然答應了去社員家里吃飯,那人無信則不立,你是教員,更要言而有信,咱就去社員家里做客,咱帶上禮物!”

  張有信先拉了王憶一把,低聲問:“他家有酒嗎?”

  王憶跟來弟說:“你去找大迷糊再要一瓶酒,去我屋子里—咳咳,去打一壺酒,要打塑料桶里的酒。”

  他本想讓來弟拿聽濤居拿五糧液,尋思了一下還是上普通的散裝酒吧。

  五糧液跟外島氣質不合。

  來弟頓時奔跑而去。

  王憶叮囑她:“別忘記了火腿、臘肉、臘腸,都拿兩份!”

  秋渭水從帶來的東西里分出來一份,好幾樣罐頭,有水果罐頭有午餐肉有清蒸豬肉罐頭,全是硬通貨!

  滬都梅林肉罐頭,這是翁洲城里人家逢年過節走親戚才會帶的好東西。

  現在梅林罐頭幾乎是南方罐頭第一品牌,城里人吃了罐頭不會扔掉罐頭瓶子,會留下裝點東西或者做水杯。

  這可以說是彰顯家庭關系的東西,誰家里沒有梅林罐頭瓶子,說明在滬都沒有親戚、

  說明沒有能走的出城去大城市的人際關系。

  四個人嘩啦啦的走進黃小花家里。

  黃小花確實在殺雞,她抬頭看著四人笑:“王老師,這下子你再來抓我家雞,可就抓不到五只了,只能給你抓四只。”

  王憶說道:“嫂子你這是干什么?這雞是你家里下蛋補貼家用的,你炒雞蛋就成,怎么能殺雞?”

  黃小花已經用開水燙雞開始拔雞毛了,她一邊忙活一邊說道:“嗨呀,小秋好不容易來我家里一趟,家里實在沒啥,那我殺個雞。”

  “王老師你什么別說,小秋好呀,又給娃送吃的又給送鞋子,咱社員家里窮,就這條件了,只能殺個雞!”

  秋渭水說道:“嫂子你不用這樣,這樣以后哪里還敢來做客?來一次殺一只雞嗎?”

  黃小花抹了把臉上濺的水,笑道:“對,來一次殺一只雞,就怕你不來,你愿意來那我們什么也舍得,都舍得把王老師送給你!”

  張有信和葉長安笑,秋渭水也靦腆的笑。

  黃小花說:“你們別站著,大響午頭多熱,你們進去歇歇。等會哈,咱吃飯晚點,不過也不會多晚,我領著孩子拔雞毛快,收拾了雞毛就是燉雞了。”

  王憶領著三人進屋。

  老太太換了一身沒補丁的粗布對襟衣裳后挪著小板凳出來,笑道:“姑娘來了?哎呀,

  真是好姑娘,跟那個年畫、跟掛歷畫上走出來的一樣。”

  秋渭水要去幫忙扶她,她擺擺手說:“不用,下半截身子不好使了,沒事,你坐下、坐下,我這樣沒事。”

  葉長安問道:“是67年流腦的事吧?”

  老太太說:“對,67年的事,王老師,這個大兄弟是誰?”

  “這位領導是…”王憶正要介紹。

  葉長安迅速的接上了他的話:“是小秋的爺爺,是小秋家的大領導、主事人。”

  然后他又轉移了話題,問:“剛才門口那女同志說你要來買雞?怎么回事?”

  王憶說道:“那個咱外島的雞是海養雞,肉好吃,城里現在個體戶開飯館的多,有朋友想買海養雞來做菜,說這樣比肉食雞好吃。”

  “我準備幫我們社員開一個副業,家家戶戶養雞,養個一年左右去城里賣掉。”

  葉長安搖搖頭:“這樣能賣幾個錢?我知道你們天涯島的情況,家家戶戶五只雞,這還不如養雞產雞蛋呢。”

  王憶說:“對,但是我們島上不止可以養這些雞,我跟我們支書想養一批白羽肉雞,白羽肉雞長得快、出欄早。”

  “現在改革開放、經濟流通,城里對雞肉的需求量肯定越來越大!”

  葉長安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你們能有足夠的食物來養大它們嗎?白羽雞長得快,那得是吃飽喝足少動彈的情況下,否則沒那么快。”

  王憶把他利用集體力量來養半年雞的構想說出來。

  葉長安聽的連連點頭:“對,你們可以充分利用起周圍荒島同樣能養雞的條件,可以學習養鴨人那樣逐島放雞群,讓它們盡量的多進食,這是個好想法,可以大膽的試一試。”

  王憶說道:“唯一問題是白羽雞苗不好買,我們托供銷公司問過了,內陸都知道白羽雞的魔力了,都在搶白羽雞苗,咱外島難以分到一杯羹。”

  葉長安笑了起來,他正要說話又咳嗽起來,秋渭水急忙去給他順氣。

  等他順了氣,他拍拍王憶胸膛說:“這個事交給我!你們要多少雞苗?兩千夠不夠?”

  王憶說道:“那可太夠了,領導你能幫我們買到白羽雞苗?”

  葉長安笑著點點頭,說:“怎么,剛才在碼頭我質疑了你的人格把你惹生氣了?”

  “沒有啊。”王憶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說這句話了?

  葉長安問道:“那你怎么叫我領導不叫爺爺了?”

  王憶趕緊說:“咱們這不是在談公事嗎?談公事的時候要有公務禮儀,如果咱不談私事,那我對您肯定是—一爺爺,喝口水潤潤喉,對了您剛才說給我們能買兩千白羽雞苗,

  這事能成?”

  秋渭水笑道:“能成的,咱省里農業”

  “不用說太多。”葉長安擺擺手,“我盡快給你們要兩千雞苗過來,不過白羽雞這雞是相當嬌貴的,我了解這個雞,因為我曾經跟你有類似想法,想力推咱縣里漁村社員養雞當副業。”

  “最后為什么沒能養白羽雞?我與技術員打聽過之后發現,這雞很脆弱,這種外國雞又叫奶油雞,肉好吃、長得快,可是跟奶油一樣脆弱。”

  “容易生病,容易受驚嚇,老實,難以散養。”王憶說道。

  葉長安笑了起來,他指了指王憶說:“要不要去吃公家飯?我給你找個鐵飯碗。”

  王憶做事不是一拍腦袋就決定,而是把實行可能性和危機都提前做規劃,這點讓他非常欣賞。

  一聽大領導說這句話,張有信頓時羨慕的看向王憶。

  他想去政府單位吃公家飯!

  但他親戚說就他這個鱉樣子的能端上個郵遞員的鐵飯碗已經算祖墳冒青煙了,把他送去政府單位那是禍害國家。

  王憶直接拒絕:“算了,我還是待在這島上吧,因為小秋很喜歡這里。”

  秋渭水配合的點點頭。

  葉長安沒有繼續追這個話題,而是回到了雞的話題:“你說的對,這白羽雞很容易生病,很嬌嫩。”

  王憶說道:“沒關系,不知道技術員有沒有告訴您,這個禽類染病主要是傳染病,傳染病三要素,傳染源、傳染渠道或者傳播途徑,還有一個是易感群體。”

  “你看我們外島這地區隔絕性很強,只要把它們固定在島上那就沒有傳染源——因為沒有染病的雞到來,而傳染渠道也很好控制,所以我覺得這個問題不是問題。”

  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從22年往這邊帶疫苗。

  大不了給雞群打上疫苗!

  另外他當時查閱白羽雞資料時候看到過對于白羽雞抗病能力的研究。

  實際上白羽雞不是天生免疫能力差,是它們生活很閉塞,用資料上的話說就是“終其一生,只見過兩次陽光”—一孵化后送到養殖場的時候以及從養殖場帶出來要殺掉的時候,就這兩次機會。

  它們一生被關在籠子里,走路都不會、也不能曬到陽光,而眾所周知運動和陽光是增強免疫力的兩大法寶,白羽雞這兩樣東西一樣沒有,抗病能力怎么能強的了?

  所以王憶覺得放養白羽雞可以客服免疫能力差的問題。

  他把這些研究講給葉長安聽,葉長安便說:

  “我認可你的觀點,但它們容易受到驚嚇,技術員說這是在它們母國也就是外國便存在的問題,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外國的農場和牧場有小飛機。”

  “當他們的小飛機飛過雞場,它們的雞并不是籠子養殖的,而是在一大片空地上。”

  “結果雞群就受驚了,它們盲目的往一個方向跑,后跑來的雞拼命往上跳,壓在了前面的雞身上,形成一大堆,大量的雞會被壓死!”

  王憶說道:“這種問題缺乏科學支持,小飛機低空飛行噪音太可怕了,咱們外島沒有那么大的噪音,我認為不會造成雞群的炸窩。”

  葉長安說:“你不能光認為,你得小心,一旦產生大批量損失那你們生產隊可未必能承受的住!”

  “外島沒有飛機,卻有波濤、有颶風!”

  王憶說道:“這個不成問題,我們雖然是生產隊放養雞群,可是一旦天氣惡劣會分散進全體社員家里,這樣不管是颶風還是暴風雨都不怕。”

  “至于波濤更是小意思,我們會從風平浪靜的日子開始把雞放到海邊養,徐徐漸進,讓它們去習慣浪濤的噪音。”

  葉長安跟他進一步談了談,他都已經想好了應對的策略。

  這樣葉長安最后認可了他的想法,承諾會給島上帶過來2000白羽雞。

  王憶又要了十多只公雞。

  白羽雞苗的供應難題會持續好幾年,得進入九十年代才變得寬裕起來,所以島上要養這個雞就得做好自繁自育的準備。

  葉長安顯然明白他的計劃,甚至還想的更遠了一些。

  他笑道:“看來王老師圖謀甚遠啊,公雞母雞都要,這叫兩個拳頭打人,哈哈。以后你們生產隊要是養雞副業開展的成功,那來你們生產隊買雞苗的人估計少不了。”

  王憶低調的擺手。

  這時候黃小花一手端著一大碗蒸魚鲞、一手端著一盤子雞蛋炒香椿上來了,笑道:“聊什么呢?聊的這么高興?”

  “來,王老師,雞已經燉上了,你們先喝點酒,我多加兩把火,咱盡快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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