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略顯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穿著格子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正在忙碌。他匆匆地標注一份資料,然后又去看另一份。
“咚咚咚。”
“請進。”
“艾爾博士,你得看看這個。”另一個同樣研究員樣貌的人走進來,遞給這個男人一份文件。
被稱作艾爾的男人接過資料。在一瞬間,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為什么會這樣?!地熱反應怎么會突然又……”
“我們在探測點周圍200公里的范圍內發現了160多個探針。這證明能源泵的數量根本沒有減少。如此頻繁的能量活動,讓星球地下的熱反應越來越劇烈。如果再不采取行動,星球會解體的!”
艾爾捏著資料的指尖有些發抖。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拉塔薩知道嗎?”
“他們一直在這里工作,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們說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哪個上面?拉奧嗎?!”
艾爾氣憤地把資料甩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這時門又被敲響了,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戰斗服的黑發女人。她看起來比艾爾還要高大些,像個天生的戰士。
“艾爾先生,你們的地熱研究調查報告已經推遲兩周了。如果再不交上去,我都快忘了我們留在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
“烏薩,你應該比我清楚我為什么遲遲交不上報告。他們要的根本不是真實數據,而只想要個令人滿意的數字。你要我怎么憑空編造?”
“這有什么難的,隨便填些數據就是了,你們這幫科學家就是麻煩。”
“那你看看這個!”艾爾把剛剛的資料扔到了被稱作烏薩的女人身上。
烏薩掃了一眼,但顯然完全沒看懂。她嘆了口氣說:“你不用給我看這個,你就告訴我什么時候能把資料交上去就行。”
艾爾露出了一個假笑,然后說:“你不看是吧?那我們就等著三個月之后一起玩完吧。”
“你什么意思?”烏薩皺起眉說。
“你看不懂沒關系,我來給你解釋。”艾爾一把把資料搶過來,然后說,“看到這個數字了嗎?如果這個數字高于,三個月后整個星球會碎成16瓣,聽懂了嗎?!”
“搞什么鬼!”烏薩又一把把資料拿了回來,說,“你不會是想說我們腳底下的星球會炸開吧?這怎么可能,怎么好端端的……”
“好端端的?!!!”艾爾朝她咆哮起來,“至少160個巨型熱能泵開足馬力抽取地熱,就為了給那幫議會的老爺們的室內溫室和花園供電,你管這叫好端端的?!”
“嘶……”烏薩輕輕吸了口氣說,“但是前段時間的新聞報道,不是說他們已經撤去了一大半……”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張紙扔了過來,這下烏薩能看懂了,因為上面是圖片——密密麻麻的探針,快把地心扎成刺猬了。
烏薩把手里的紙張扔到一旁,抱著胳膊說:“你們是科學家,難道你們就沒有什么辦法改變這一切嗎?”
“我沒試過嗎?”艾爾嘲諷地冷笑著說,“我給了他們真實的數據。我向他們強調過無數遍,這樣下去不行。他們做了什么呢?”
“他們發了幾百篇報道,說什么地熱異常是檢測儀器出問題,說什么能源枯竭是革命黨造的謠。”
“現在我的家和實驗室范圍內,平均每天有20多個人巡邏。我就連買份報紙都要經過三個人檢查。我有什么辦法?!”
烏薩撇開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我會如實向將軍匯報。或許他有辦法說服議會的人……或許吧。”
艾爾從旁邊的桌子上搬來了一大摞資料,拍了拍資料的頂部說:“我相信你的將軍能找到比我更專業的科學家,驗證資料里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只能告訴你們,如果我們無法在一個月之內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就再也沒有母星了。”
烏薩的臉色沉下來。她讓人搬走那些資料。而在離開房間之前,她轉身說:“喬,我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科學家,你的資料很可能是對的。但或許你也知道……”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艾爾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當然知道。一切不會有什么改變的。
烏薩離開之后,艾爾緩緩閉上了眼睛,然后轉頭看向窗外。玻璃上他的倒影看起來像是漂浮在藍天上,和云層融為一體。
那再平常不過的一瞥,也在他充滿眷戀的眼神中,像個告別的吻。
“于是,你就帶軍隊圍了議會?”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奧利弗沉默。他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一切。
他甚至開始為人類科技的落后,感覺有些慶幸。
因為如果地球還有三個月解體,那么人類一定會空前團結——因為失去了地球,再有錢的人也沒有辦法活下去。
但他也知道氪星是不一樣的。他們是高科技文明,沒有了腳下的星球也有空間站、有飛船、有其他殖民星球。
有錢人可以都搬走,去了下一個星球,用同樣的方式把所有能源都抽空,然后再去下一個。
而沒錢的人,就只能在絕望中等死了。
氪星人的身體素質確實整體比人類強很多,但是,在所有資源都被上層人控制的情況下,那么光憑肉體,又能在黑暗的宇宙中堅持多久呢?
因為感覺到有些胸悶,奧利弗重新坐了下來。他又看向佐德說:“那么你為什么失敗了呢?”
“這是必然的。”佐德說,“議會所掌控的禁軍被移除了所有基因限制。他們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恐懼,永遠只會悍不畏死地往前沖。”
“而且,議會有繁育中心。危急時刻他們可以直接催熟嬰兒,然后把他們投入戰場,相當于有無窮無盡的戰士。就更別提更先進的武器和裝備了。”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一仗不會贏。但我還是必須去做。”
“為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來地球的目的嗎?告訴你也沒什么的。”佐德輕輕搖了搖頭說,“我是為了‘中樞寶典’。”
“中樞寶典?那是什么?”
“氪星人的基因文庫。你可以理解為是我們繁育所需要的全套資料。”
“好吧。這玩意兒在地球上?”
“這玩意現在在克拉克·肯特體內。”
奧利弗有些懵,一時沒反應過來。佐德接著說:“當年我發動那場攻勢,就是為了讓議會調集所有力量去保護他們自己。這樣喬·艾爾,也就是卡爾·艾爾的父親,就有機會去把中樞寶典偷出來。”
佐德的語調當中充滿著無奈,他說:“我們都已經發現,議會沒救了。議會領導著的氪星文明也沒救了。毀滅只是遲早的事。”
“但是,氪星人不能就此滅絕。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必須得爭取。”
“還好,我們并不用像人類那樣通過原始交配才能繁殖。只需要有儀器和資料,氪星人就能重新繁衍。”
“我故意讓他們判我流放罪。這樣我就能通過我的戰艦偷偷運走兩臺保育胚胎的儀器。而艾爾則負責保存繁育資料。”
“這樣不論是星球毀滅,還是文明滅絕,只要找齊這兩樣東西,我們就可以再次復興。”
“可惜,我們沒想到,議會最終自食惡果。被他們苛待的工人在星球解體之前就發動了基因滅絕。艾爾來不及轉移資料了,只能把這東西放在了他兒子體內,然后用飛船把他們一起送到了地球。”
奧利弗又沉默了半晌,因為他發現,佐德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有勇有謀。
很多人都會思考革命最難的一步是什么。有人說是找到合適的指導思想,有人說是把握時機,也有人說先握住槍桿子。
可是親身經歷過的奧利弗明白,革命最難的一步是“拋棄幻想”。
智慧生命都有一種惰性。日子能過得下去,那就湊合著過;過不下去了,能活下去也行;實在活不下去了,茍且偷生還有一口氣,或許就不會選擇反抗。
在這種情況下,要拋棄對于壓迫者的幻想實在太難。覺醒者終究是少數。
但是,佐德和艾爾,這兩個人拋棄幻想拋棄得非常徹底。他們甚至連整個文明和星球都準備拋棄了。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他們被議會折磨了太長時間,完全是一種“累了,毀滅吧”的心理。
弄清楚了這一點,奧利弗又有新的疑惑。他看向佐德說:“我有一個問題。獲得這個中樞寶典,需要克拉克付出什么代價嗎?”
“付出什么代價?”
“我的意思是,他會死嗎?”
“如果取出寶典就會讓他死亡,那他的父親怎么會把寶典放在他身體里呢?”佐德反問道。
奧利弗也無言以對,然后他緊接著又問:“既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價,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找他要呢?”
“我是不是得找得著他啊?”佐德說,“馬拉法克告訴我,克拉克就是超人,超人在正義聯盟——那我問你,他在正義聯盟嗎?”
奧利弗張了張嘴,有些無法回答。
從理論上來講,克拉克肯定是在正義聯盟的,但是實際上,他確實也不怎么來正義聯盟。
“那你……那你……”奧利弗的手比劃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那你可以問問我們啊。”
“我用什么問?”
“你,你沒有手機嗎?”
“沒有,但我有比手機先進得多的用來聯絡的設備。你猜猜這設備現在在哪?”
“你說的不會是飛船吧?”奧利弗還抱有一絲希望,但是看著佐德那黑得像鍋底一樣的臉色,他只能心虛地撇開了眼睛。
“那馬拉法克是怎么回事?”哈爾不依不饒地問道。
“我還想問你們。”佐德說,“他說他在你們這里找到了個神器,然后進入到了什么神秘空間,把氪星歷史說得一清二楚,還把克拉克和正義聯盟的資料都發給我了。”
“他說我是正義聯盟的死敵,他們絕不會允許我在地球活動的。要想找到克拉克,就必須得先解決掉正義聯盟……”
這下哈爾也有點心虛了,因為他已經從席勒那里了解到,馬拉法克是拿了榮恩的邀請函,進入到了斗界,才知道了這么多情報。
盡管他大部分情報都是錯的,但是光是拋出來的那些就夠唬人的了。對于第一次來地球、根本不了解情況的佐德來說,確實很有參考價值。
“這一切都是誤會、誤會。”奧利弗搓了搓手說,“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但你確實嘗試過抗爭,我們非常欽佩你的舉動,并沒想和你為敵。”
“那把我飛船還我。”
“這個嘛……由于人類科技水平不足,你的飛船在運輸過程中發生了損壞,修復它可能需要那么一點點時間。”
奧利弗伸出兩根手指捏在一起,中間只留了一丁點大的地方。
但佐德已經從那里看到了整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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