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走進了韋恩莊園的大門。
這個世界的韋恩莊園很奇怪,是建立在一座高聳的孤島上的,整個島上除了位于最頂端的韋恩莊園和一大堆的盤山公路之外,什么也沒有。
席勒在沿著公路往上走的時候說:“我猜蝙蝠俠現在肯定很迷惑。”
“迷惑什么?”
“迷惑這個宇宙的蝙蝠俠怎么會把自己家放在這么個地方,他是對這個島下面的大陸架有多放心,才自信不論發生什么災難,韋恩莊園都不會變成第二個亞特蘭蒂斯?”
“我倒覺得這里風景不錯。”提姆看著遠方海面上的夕陽說:“又非常清靜,像個避世所處的世外桃源。”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沒有蝙蝠俠會想住在世外桃源里。”席勒說:“接下來我要職業病發作了,你們最好忍一忍。”
死侍遞給了他一瓶汽水說:“我聽過你的大名,從我們那個宇宙的蜘蛛俠嘴里,他對你那驚人的診金發表了一番更驚人的看法,對蜘蛛俠來說,那幾乎相當于抱怨了。”
“我的榮幸。”席勒笑著說。
“其實我并不認為,如果一個人希望避世而居,那就是逃避現實,現實這個范圍就太廣闊了,很可能這其中也包含著許多他們仍舊留戀的東西,只是他們對某些東西的討厭壓過了對于這些東西的眷戀,所以他們才希望逃離。”
“那你覺得這個蝙蝠俠眷戀什么?又在逃避什么?”提姆若有所思的問。
“很多人都沒辦法把這個問題想得很清楚,我猜蝙蝠俠也是一樣,他可能為自己選擇把家建在這里找了無數借口,比如安全……”
“但實際上一點都不安全。”提姆攤開手說:“任何一個智商高于80的人都知道,清剿和毀滅一座海上孤島要付出的代價太小了,大海會承擔一切后果。”
“又比如說美麗的景色……”
“抵不過每天上班通勤三小時。”死侍說:“雖然我和蝙蝠俠也沒打過什么交道,但我猜,如果他能出門一步就到哥譚警局的話,不會想坐飛機半小時的。”
“或者比如說安靜的氛圍……”
席勒自己反駁了自己,他說:“對蝙蝠俠來說,從來沒什么安靜的氛圍,他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光是打給他的電話鈴聲和閃爍的蝙蝠燈,就能把寧靜的氣氛全破壞完了。”
“那他自己其實也沒想到的真正理由呢?”
“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宇宙最大的不同?”
“什么?”提姆有些疑惑地看向席勒。
“這個宇宙里只有積木小人,他們不會流血,不會受傷,哪怕被打散成零件,隨便拼一拼就回去了,甚至不是自己的零件也能用。”席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說。
提姆好像有所感覺,但仍然未抓到關鍵,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很新奇的思考過程,他不是擅長于讀心的那一派偵探,而更講究找尋證據,以事實說話,所以他總是出現在案發現場,而不是審訊室。
他清楚,這也是自己的弱點之一,他和人打交道的經驗不足,但他那個宇宙的布魯斯說,人人都是這么過來的,等他長大就會好了。
提姆也不知道得等到他長到多大才能像蝙蝠俠那樣,洞悉人心如探囊取物,總是能以最合適的姿態面對每個人,成為罪犯們最恐怖的噩夢和孩子們最慈祥的父親。
或許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因為蝙蝠俠就只是蝙蝠俠,他的羅賓們也各有不同,從來不為成長為蝙蝠俠而活著,他們崇拜他,但是是對父親的那種崇拜,而不是對上帝的頂禮膜拜。
但提姆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他覺得探索世界的另一番風光也沒什么不好的,于是他靜靜地聽著席勒說。
“沒有死亡的存在的世界會是怎樣的?或許對我們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但是對于這個積木世界的所有人來說,死亡就是并不存在的。”
“甚至不光死亡,就連那些痛苦的流血和受傷,其實也都不存在,盡管是塑料做的,這里也是真正的天堂。”
“那么蝙蝠俠到底是在拯救些什么呢?”
提姆忽然有些感同身受了,他感覺到一種空虛從胸膛中迸發出來,他搖了搖頭說:“但就算是沒有傷到或者傷害別人弄出的混亂,至少也耽誤了交通……”
“你覺得蝙蝠俠是想當個交通警察嗎?”
提姆又搖了搖頭,席勒從盤山公路旁邊的花壇上隨手拔了一枝花,開始研究積木的拼接構成,然后說:“雖然每個蝙蝠俠的付出和回報都是不成正比的,但這個宇宙的蝙蝠俠收到的正反饋格外的不足。”
“你一定會想,如果他是個真正的英雄,那看見一個沒有流血和死亡的世界一定會為之而高興,但我們必須站在這個宇宙的蝙蝠俠的角度來看,從他一出生,這世界就是這樣的。”
“也就是說,他壓根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流血和死亡這玩意,他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世界的人是肉做的,只要稍微受到點切割或是擠壓就會發出絕望的慘叫。”
提姆打了個哆嗦,他不自覺地離席勒遠了一點,雖然話是這么說的,道理也是這么個道理,可是從他嘴里說出來就總給人一種他切割或是擠壓經驗非常豐富的感覺。
讓提姆想起了他的牙醫在規勸他們不要吃太多小甜餅的時候所描述的齲齒的治療流程,那是他曾經聽過的最恐怖的故事。
“所以在這個蝙蝠俠的世界觀里,他所做的事就是,花了半輩子的時間把自己磨練成了舉世無雙的高手,最后解決的問題是,收拾七零八落的積木和解決堵車問題。”席勒說。
提姆輕輕嘆了口氣,他說:“這個世界上殘忍的事很多,但如果非要我說一件我最懼怕的,那或許會是錯位。”
席勒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他,提姆搖了搖頭說:“這些話我也從沒和蝙蝠俠說過,因為我怕他擔心我,但實際上我總感覺到我和他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關系,我們和他之間都不應該是。”
“什么樣的關系?”
“其樂融融。”提姆找出了一個詞,然后接著說:“因為我發現,如果蝙蝠俠有那樣的過去,那樣的經歷,那他幾乎不可能成為我看到的那個樣子,這不符合一些規律。”
“心理學規律?”
“或許是的,我也不太懂,只不過是我的一家之言而已。”提姆說:“我覺得有什么讓他表現成那樣,也讓我們表現成這樣,于是一切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但實際上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這個宇宙的蝙蝠俠也給我同樣的感覺,難道他在人生的前40年里從未發現,拯救這樣的世界其實根本不需要他付出那么多嗎?當然不可能,他可不是這樣的蠢人。”
“但他依舊這么做了,孤注一擲,奮起直追,誓要做個超越邪惡的大英雄,可都跑到終點了才發現前面根本沒有人,這顯然很不正常。”
“這有什么不正常的?”死侍說:“有人寫出了一個故事,設定了一個人物,然后把這個人物塞到每個宇宙,卻不考慮這個宇宙的環境到底能不能出這么個人物,本質上來說就是有人偷懶了唄。”
“你所在的那個宇宙的哥譚是什么樣的?”席勒看著提姆問道。
“黑暗,混亂,瘋子和罪犯層出不窮。”提姆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大部分哥譚都是這樣的,其他宇宙的我告訴過我了。”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確定有什么東西不正常,因為我總覺得其他的提姆口中的那個蝙蝠俠才能對付得了這樣的哥譚,而我的養父……我不知道他的樂觀是哪里來的,或許他天賦異稟吧。”
“不必想太多。”席勒笑了笑說:“你大可以認為在沒有面對你們的其他地方,他也如同其他蝙蝠俠那樣冷酷,他對你們溫和,只是因為他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你們。”
死侍瞥了一眼席勒,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看著提姆重新煥發出光彩的臉,他只能在心底暗暗的說了一句“傻小子”。
“我想也是這樣。”提姆笑起來說:“蝙蝠家族中的氛圍總是很好,因為蝙蝠俠給我們做了個好榜樣,不只是溫柔的對待我們,而是讓我們感受到他真實的存在于我們身邊。”
“他會給我們制定各種各樣的考核,但卻最終被卡珊德拉戲弄,自己也得了個不及格,并為此感覺到沮喪,他會和別人攀比,在忘記給我們的聚會帶去甜點的時候,花大價錢雇來冰淇淋車,只為了贏下這場‘誰才是最好長輩’的比賽。”
“他總是覺得阿爾弗雷德管束他太多,卻又從老管家那里繼承了念念叨叨的性格,他并不是廚藝不好,只是太擅長一心多用,從不記得人不離火的原則,導致我們在一年內換了26次灶臺。”
“這樣的事還有很多,可我卻從未從其他的我那里聽說過,我總覺得我們走向兩個極端,他們宇宙里的蝙蝠俠沒有生活的細節,而我們宇宙里的蝙蝠俠沒有什么大志向。”
“之后我也在想,要是能把這兩者融合起來就好了,但就像你說的,如果我們宇宙的蝙蝠俠面對的不是我們,或許他不會是現在這樣,如果其他宇宙的蝙蝠俠面對的是我們,或許也會像我們的父親一樣,變得真實又可愛。”
“這個世界上的事總是這樣。”死侍把一把長刀扛在肩膀上,雙手搭在刀的兩側,說:“人遇上了世界才變成現在這個人,世界遇上了人也才變成現在這個世界。”
“就好像是覺得現在的美好生活是偷來的。”席勒看著提姆說:“覺得他人更加落魄的境遇才是自己本應該得的,認為自己是那個異常,所以才患得患失,充滿對于錯位的恐懼。”
“是在說這個蝙蝠俠嗎?”提姆撇開了眼睛說:“我覺得很有道理,你果然是個好醫生。”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