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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哥譚晚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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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漆黑的小巷中,盔甲活動的微弱反光和一片更加深沉濃郁的霧糾纏在一起。

  一瞬間,灰色霧氣凝結成一個人影,停在了小巷的盡頭,盔甲的摩擦聲也停下,沉重的腳步聲,踩著地上還沒干的水洼,發出催命符一樣的輕響。

  “喪鐘?”

  “那的確是你的喪鐘。”

  話音剛落,刀光一閃,席勒瞬間原地消失,又出現在了那個人影的背后。

  “你的雇主是誰?”

  “這你不需要知道。”

  “看來你對自己的業務水平很有信心。”

  席勒又是一閃躲過兩枚飛鏢,然后面對著喪鐘,他說:

  “你不應該殺我。”

  “我可以殺任何人,只要有人出的起價錢。”

  席勒伸出手,他的手中燃起一簇火焰。

  “不論你的雇主是誰,他給你的價錢不對。”

  喪鐘沉默了不到一秒,直接轉身離開。

  “的確,再見。”

  “你會如何對待欺騙你的雇主?”

  “看情況。”

  “殺了他,我付錢。”

  “你沒那么多錢。”

  “世界首富結賬。”

  “再見。”

  席勒看著那個穿著盔甲的身影,幾個呼吸之間就消失在了哥譚街道的盡頭,他想,他的仇家確實有點能耐,能夠雇傭喪鐘來殺他。

  幾個連續的閃現耗費了席勒不少體力,這樣深的巷子里,什么車也開不進來,于是他打算慢慢往回走,等回到教堂那里,再叫一輛車來接他。

  他拐出了一條小巷,來到大街上,然后他回頭,發現大街的最深處似乎有些動靜。

  此時,蝙蝠俠正站在一個無比破舊、陰暗又窄小的屋子里。

  這里的環境十分糟糕,蝙蝠俠這輩子都沒進過這么讓人難受的房間。

  這是一處三樓,窗戶都被釘死了,墻壁所有的外層都脫落了,屋子里無比潮濕,地板是滑膩膩的石磚,所有的家具都不在它們該在的地方,而其余的地方,全部都是各種垃圾。

  屋子的主人看見蝙蝠俠這位不速之客,他愣了一下,隨后低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面,嘴里嘀咕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佝僂著轉過身去,拿起一罐鹽罐,想要遞給蝙蝠俠。

  蝙蝠俠接過鹽罐,那里是空的,什么也沒有,然后那個人揮了揮手,似乎想讓他離開。

  那是一個干癟佝僂的老者,皮膚很黑,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走路跛著腳,嘴里不停的嘟囔著一些罵人的詞匯。

  似乎是樓下的鄰居聽到有動靜,從樓梯底下探出頭來說:“你找這個老家伙干什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他怎么了?”

  “還能怎么了?你看不出來嗎?他得了老年癡呆,現在根本就不認識任何人,就算你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你。”

  那個鄰居的角度看不到蝙蝠俠的樣子,只能隱約的看到一個人影,他說:“這老家伙交不起房租,每次房東來,他就把鹽罐送給人家,可能在他那個年代,鹽罐還是挺值錢的,可那個鹽罐里早就什么都沒有了。”

  “不過也算他運氣好,他的房東好像死在了黑幫手里,這處閣樓不值什么錢,殺了他還得收尸,所以他就活到了現在。”

  “不管你是誰,還是別管他了,他每天只能撿樓上扔下來的一點垃圾吃,不過他的樓上幾天前搬走了,估計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說完,樓下傳來“嘭”一聲,是鄰居把門關上了。

  蝙蝠俠握著鹽罐,他看著那個佝僂的老者坐到了椅子上,一言不發的看著桌面,一點涎水從他的嘴角流下來。

  他看到路易斯的手,那是一雙非常粗糙的手,幾乎所有指節都因為常年搬動重物而有些扭曲,干枯的手掌上血管清晰可見的突出著。

  “你是路易斯嗎?”

  除了蝙蝠俠自己的聲音,沒有任何回答。

  “你還記得托馬斯·韋恩嗎?你還記得瑪莎嗎?”

  蝙蝠俠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一種極端憤怒的情緒從蝙蝠俠的胸膛中升起,他把那個鹽罐捏的咯吱作響。

  他的仇人不記得他曾經傷害過的一切無辜者,他就這么忘記了他的一切罪行。

  這種并不是對他的懲罰,恰恰讓他躲過了內心的責難,蝙蝠俠想。

  他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路易斯:

  “你為什么什么都不記得?!你真的不記得韋恩這個姓氏了嗎?!那愛德華呢?法爾科內呢?!”

  就在蝙蝠俠說出法爾科內這個姓氏的時候,衰老的路易斯突然發出一聲古怪的慘叫,他大張著嘴,許久不活動的頜骨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他渾身顫抖的從椅子上摔下來,不停的啊啊大叫著,用手邊所有能拿起的東西向蝙蝠俠扔過去,眼淚鼻涕和口水一起從他的臉上流下來。

  蝙蝠俠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無盡的恐懼。

  蝙蝠俠想,法爾科內沒有騙他,當初他殺死萊夫的時候,的確嚇壞了很多人。

  這當中就包括路易斯。

  席勒走到尾巷的中間,他抬頭一看,這會只有三樓的一個房間亮著燈,而屋子里還有一個有著尖尖的耳朵的黑影。

  他站在樓底下等了一會,看到蝙蝠俠走了出來,蝙蝠俠看到席勒,也有些意外,但他現在的腦子有些遲鈍。

  席勒打量了一下蝙蝠俠,發現他沒受傷,也沒什么和別人搏斗的痕跡。

  然后他的視線落在了蝙蝠俠手里的那個鹽罐上。

  席勒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顯然,現在心情復雜的蝙蝠俠很需要傾訴,于是還沒等席勒開口問,蝙蝠俠就說出了全部的故事。

  他們邊聊邊走,路過教堂門前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蝙蝠俠捏著那個鹽罐說:

  “他不記得這一切了。”

  蝙蝠俠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不再是憤怒的情緒,一種復雜的感慨包含在他的語氣里。

  “你說了,他還記得一個人。”

  “是啊,他還記得法爾科內,為什么他不記得韋恩,卻記得法爾科內……”

  席勒嘆了口氣,他看向遠方,然后說:“因為恐懼,因為恐懼是刻在人類靈魂深處最深,也是最難消除的傷痕。”

  “他忘記了一切,唯獨記住了恐懼,是嗎?”蝙蝠俠說。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那種濃郁的黑幾乎吞噬了一切,所有的建筑都被陰影籠罩著,看不清輪廓。

  很快,讓蝙蝠俠從思考中驚醒的,是哥譚大教堂沉重的鐘聲,沉悶的鐘聲傳得很遠,聲波和黑暗一樣無孔不入,即使是最為陰暗和漆黑的小巷中,也能感受到那種震顫。

  蝙蝠俠想,恐懼、恐懼。

  如果他已經不能再向那個年代的事、那個年代的人去完成他真正的復仇,如果他傾盡全力去抓住的兇手、他想要報復的對象,已經完全的忘記了這一切,讓他滿心的憤怒和仇恨全部落空。

  那他起碼還提醒了蝙蝠俠一件事,那就是,有時候,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揮之不去的恐懼。

  既然如此,蝙蝠俠想,他就將成為一名給哥譚所有罪犯帶去無盡恐懼的黑暗騎士。

  多年前,伴隨著他父母死亡的,是劃過天際暗影重重的蝙蝠,多年以后,他終究會把蝙蝠的恐懼,帶給這座城市所有的罪犯們。

  就像,這滲透入每一條街道、每一處陰暗角落的,哥譚晚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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