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毛毛躁躁的。”
“手腳輕點,千萬別出事。”
“這東西都是劇毒之物,稍微泄露一點,咱們都得玩完。”
“小心……”
這是一片有些黯淡的地下通道。
通道并不是很高,大概到普通人肩膀的位置,所以,一般人在里面行走,都得彎著腰,低著頭,不然的話就會不斷的碰頭。
通道里,每隔一段距離,都插著一個火把。
火苗熊熊燃燒著。
將這細長的通道照耀的非常清晰。
通道兩側的墻壁上,有不少土皮斑駁的痕跡,有些地方隨著人經過,就會落下土塊兒。
而那些支撐著通道的木樁,也都大部分年久而腐朽了。
有些已經坍塌。
斷裂的木樁散落在地上,狼藉一片。
黑衣人們經過這里的時候,則是會更加小心翼翼。
避免碰到那些碎裂的木樁,也避免引起太大的動靜,也避免將這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通道給弄塌。
人們連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
沒有多少聲音。
所有的黑衣人,手里都抱著一個匣子。
是看起來很普通,但明顯不普通的黑色木匣子。
匣子的八個角上都用鐵皮包裹。
有加固的作用。
也為了防止磕碰而導致木匣子碎裂。
在木匣子的頂部,則是都雕刻著一個恐怖的骷髏圖案。
那骷髏一雙眼睛里是紅色的火焰符號。
看起來,就給人一種恐怖猙獰的感覺。
這黑匣子里面裝著的。
是失魂散。
劇毒之物。
也是徐盛容耗費了極大的代價,從水月谷換取而來的。
都是為了今日。
這最關鍵的一日。
此毒為氣體,隨風擴散容易。
當被人吸入之后,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麻痹人的心臟,使得心臟不再跳動。
而當心臟停止以后,人體就會進入缺血的狀態。
幾個呼吸之間。
就會因為沒有血液供給而死亡。
但是,這種死亡,又不會損害身體的器官。
而當徐盛容奪取了新的肉身之后,以舊魂喚醒了尸身的生機,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這是徐盛容給自己特意準備的,奪舍最好的毒藥。
當然。
這些東西不是給陸行舟準備的。
而是給這大半個固城的百姓們。
只要是居住在府衙附近,方圓三百丈之內的那些人。
無論男女老幼。
無不例外。
給這些人,準備的。
徐盛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殺陸行舟。
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占據陸行舟的這具身體。
所以。
除了陸行舟。
她又給自己準備了第二重方案。
如果不能順利占據陸行舟的身體,她將把這些失魂散的毒氣,全部撒到空氣里面。
然后,將這方圓三百丈之內。
大概幾千口人。
全部毒死。
到時候,這些人里面,應該,或許,會有一個合適的身子。
讓她活下來。
如果依舊不成功。
那她也沒有辦法,便真的就是認命了。
就魂飛魄散。
“這些地道,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了,年久失修,很容易出現坍塌。”
“你們一定要小心。”
“如果不小心弄塌了,誰也救不了咱們。”
黑衣人的隊伍繼續前行,而最前面的那名帶路之人,一邊看著手中的地圖,一邊給這些同伴講述。
這地下通道,是國公府的人,大概一百多年前挖掘的。
當年徐家人鎮守關隴,抵御草原侵襲。
恰逢草原勢大。
將關隴的邊界線一直壓到了固城附近。
徐家那時的先祖,為了保護住中原,便想了一個絕戶的計策。
他在固城地下挖掘出了這些通道。
然后在通道里面填滿了一種叫做掏心蟲的毒草。
這種毒草,燃燒的時候,會散發出毒煙。
煙霧被人吸入以后,會讓人感覺混身上下發癢,難以忍受。
最終撓的皮膚潰爛。
但這種毒又不會讓人死去。
所以,是一種折磨人的毒。
當時徐家先祖故意兵敗,撤出固城。
草原蠻人闖入城內。
大肆慶祝。
而就在他們慶祝的時候,毒煙爆發,將整個固城都變成了煙霧繚繞的世界。
那一次。
草原精銳損失殆盡。
徐家一舉將這大魏朝的邊界線,又是往西北挪了百里。
不過,在徐家的記載之中。
當年的固城。
也是幾乎死了七八成的百姓。
可謂是尸橫遍野。
這些都是歷史。
而這些地下的通道,便是當年那些歷史的見證。
如此多年過去了,這些通道大部分都已經毀掉,坍塌了,但是還有一部分殘留著。
那便是府衙附近這一片。
再加上,徐盛容暗中讓黑衣人打通了一些。
又修補了一些。
就將這府衙附近三四百丈的距離,都給覆蓋了。
她所布置的失魂散。
也恰好能夠將這一整片區域給覆蓋起來。
嘩啦!
嘩啦!
隨著一隊一隊的黑衣人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們陸續停了下來。
黑匣子被打開,里面露出了一個個的黑色瓷瓶。
每一個都大概有拳頭那么大小。
用木塞子塞住。
而這些木塞子的頂部,還涂抹了一層油蠟。
這樣能夠保證毒氣不會從瓶子里面泄露出來。
“按照提前教你們的,把毒氣分布在炸藥的四周,一定要擺放穩一些,別出現磕碰,或者別的事情,我不想你們死在這里。”
為首的黑衣人帶頭,將黑色瓷瓶一個個的取出來,然后小心的放在了地上。
然后又是用一些灰塵將這個瓶子四周給堆起來。
以防止它倒下。
其余的那些黑衣人,則是學著這人的舉動,布置那些毒氣瓶子。
視線朝著深處望去。
這幾乎遍布了整個地下的通道里,有數百個黑衣人,正緊鑼密鼓的布置著。
一個個黑色的瓷瓶,被放置在了地上。
而在這些黑色瓷瓶的附近,則是有著一個個的火藥包。
這些都是黑火藥。
是徐盛容通過以前的關系,趁著固城混亂的時候,悄悄帶入固城的。
以國公府之前的那些力量,做這些事情,并不是多么難。
沒有人發現。
一根根引線,從這些黑火藥包上被抽出來,然后連接到一起。
最后,被一個黑衣人小心翼翼的鋪在了地上。
拽出去。
而這地下通道的一處出口,則是藏在了一處民宅的后面。
很普通的民宅。
里面的百姓已經被黑衣人給清理掉了。
現在,成為了他們最后的據點。
固城府衙。
因為天氣陰沉,黑云滿布的緣故。
這整個大殿都是顯得昏暗無光,外面的風呼啦啦地吹著,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
陸行舟對這些似乎并無在意。
他靠在幾案后,翻看著手中的卷宗。
這些卷宗,是密諜司今日對固城的調查。
從上到下,從里到外。
全部都查探了一遍。
如今的密諜司,已經不再是之前。
在融入了亢龍衛,還有牙行的那些丫鬟,下人,假定,以及各處的那些掌柜,夫子,幕僚等等,所有的人以后。
已經幾乎形成了一個遍布四處的巨大關系網。
他們真正的主力,或許并不是很多。
但他們的觸手卻非常的多。
三教九流。
名門貴族。
都有分布。
再加上陸行舟下的是死命令,要密諜司全力以赴。
汪亭也是沒有絲毫的留手。
幾乎把固城內外所有的人手都調動了起來,哪怕是暴露了,犧牲了,也無所謂。
就是為了將這里面的所有一切動靜,都盡數抓捕。
然后,都放在陸行舟的眼前。
“她到底要做什么?”
陸行舟看著手中的卷宗,眉頭緊皺。
密諜司力量雖然巨大,但也并不是真的能夠調查出所有事情的。
再加上徐盛容警惕的很,這些黑衣人又絕對忠心。
所以,他們只探測到了一些外圍的事情。
比如。
黑火藥入城。
黑匣子入城。
黑衣人的大概數量七百。
等等。
但黑匣子里面到底是什么,黑火藥用來做什么,卻無從得知。
密諜司也曾耗費了極大的代價,抓捕了兩名黑衣人。
但,根本沒審訊出來絲毫東西。
對方直接自殺。
所以說,如今,陸行舟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
“她要殺咱家,這是肯定的。”
“她怕殺不掉咱家,然后要借著黑火藥,把這里全都毀掉?”
陸行舟仔細計量了一下黑火藥的量,又是搖了搖頭。
黑火藥的量并不是很大。
以陸行舟的計算,這些量的黑火藥除非聚集在一個點,然后自己又恰好在這個點上,否則,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多傷害。
最多是造成一些沖擊而已。
“這里面,定然還有貓膩。”
“黑匣子里,很可能就是真相。”
“難道……難道……她要用那些絕戶手段?”
陸行舟將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頁,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可能,心里突然一驚。
面色也變的焦急起來。
其實,他對密諜司的手段是有把握的。
只要再給他們一些時間,肯定能夠把事情調查的清清楚楚。
但是。
時間卻并沒有多少了。
從密諜司調查的這些跡象來看,徐盛容以及那些黑衣人,這兩日動靜已經逐漸減少。
開始朝著中間匯聚。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
徐盛容的布置,已經基本上要結束了。
很有可能,她這兩日,就會動手。
所以,陸行舟肯定是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下去,落了下風,更被動。
目前只有兩個辦法。
其一。
鋌而走險。
直接實施抓捕。
不管徐盛容到底想要做什么,都用東廠的這些人,這些番役,用他們的性命,直接趟過去。
死傷不計。
陸行舟對自己的實力是有信心的。
他自己肯定不會出事。
但可惜的就是這兩千番役。
陸行舟對徐盛容還是比較了解的。
發了瘋的她,做事肯定是不顧一切,不管不顧。
如果真的平趟過去。
損失必定巨大。
這些人,不知能剩下多少。
“不到萬不得已,此計不可行。”
陸行舟嘆了口氣。
他不是優柔寡斷,也不是不肯犧牲。
只是覺得不值。
畢竟還可以有別的解決辦法。
如果,能夠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最終的勝利,為什么還要用最蠢的辦法?
“那便用第二計,窺心術。”
陸行舟面露凝重,站了起來。
這算是他的一個底牌。
每當無計可施,或者是遇到一些不可抗力的麻煩的時候。
便可以用這窺心術來破解。
倒是也屢試不爽。
只不過,這次要麻煩一些而已。
“陸公公,那個……”
他剛站起來,這一直坐在對面的羅照清也是忙著站了起來。
自從把陸行舟迎接到了這府衙里面。
羅照清就一直守在這里。
他曾經三番兩次想要開口,想要把固城的情況給陸行舟講清楚。
但是,連續幾次,都看到陸行舟看那本卷宗看的很認真。
時不時的還要自言自語的念叨一些東西。
所以,就沒敢打斷。
這個時候,見陸行舟終于是起身了,應該是看完了卷宗,他也準備說自己的事情了。
“固城現在的情況啊,下官還是比較了解的。”
“如果陸公公……”
陸行舟繞過幾案,走到了羅照清的面前,頓了一下,笑著道,
“固城的情況,咱家比你了解的清楚。”
“那些鬧事的三教九流,幫派商賈,根本不足為懼。”
“真正的,是徐盛容,還有國公府殘留的力量。”
“你,不要參與。”
羅照清聽到陸行舟最后那兩句話,原本張開的嘴巴,直接僵硬住,然后到嘴邊兒的話都又重新咽了回去,最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國公府殘余的力量?
徐盛容那個瘋女人?
確實。
這不是羅照清能夠插手的。
畢竟,他連固城里的那些幫派,商賈,那些三教九流,都解決不了。
“但你也不是無事可做。”
陸行舟拍了拍羅照清的肩膀,然后湊到了羅照清的耳邊,小聲吩咐道,
“你帶人去找固城的駐軍,讓他們調遣四門紅衣火炮過來,并要這樣……”
陸行舟詳細的吩咐了一些細節。
包括如何處理這些火炮,如何處理那些炮彈,還有做如何準備之類的。
羅照清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東西。
聽的眉頭緊皺,一臉的茫然。
甚至是有些發懵。
“陸公公,下官這……”
他想說,自己實在是搞不懂,想要問明白一些。
畢竟,問明白了事情,也就好做事。
不容易出岔子。
但陸行舟卻沒有多少時間給他詳細解釋,只是道,
“按咱家說的去布置,便可了。”
“咱家還有要事,你布置好了以后,速速來告知咱家。”
羅照清微微躬身,說了一聲,
“下官領命。”
他再抬起頭的時候,陸行舟的身影已經是消失在了這大殿之內。
甚至,連府衙外面都已經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羅照清搖了搖頭。
也是步履匆匆的跑出了府衙。
聽陸行舟的語氣,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也是不敢耽擱的。
再說,陸行舟。
他穿過了有些冷清的街道,孤身一人來到了徐盛容所在的那處宅子附近。
他知道徐盛容一直就在那棟宅子里面。
而東廠的人,也一直在附近盯著。
徐盛容應該也知道。
東廠的人已經發現了她。
但他們彼此還保持著一種默契的安靜。
因為大家都還在準備。
誰也沒有先動手。
如今,就看誰先做好準備。
“徐盛容,你永遠都勝不了咱家。”
“這次也不例外!”
陸行舟站在了那一片昏暗之下,臉上帶著一絲冷笑,朝著街道深處走了過去。
他的身影恍惚。
眨眼間。
已經消失不見。